9 站在你這邊9

第009章 站在你這邊9

紅的，藍的，黑的，紅的，還是紅的。

單元樓的牆面上排列着密密麻麻的廣告紙條，紙條上印着開鎖通下水管道換紗窗的字樣，下面跟着一串電話號碼。

看得出這個小區沒有物管，或者有也形同虛設。牆上的小廣告陳舊發黃，有些長有黴斑，有些皺巴巴地變了形狀，有些斑駁地垂落下來、只有一條邊還黏在牆上。

嘎吱一聲，防盜鐵門在身後落了鎖。一張皺巴的開鎖小廣告承受不住風壓，飄落在地。

那一點可憐的、灰撲撲的天光也徹底消弭在林欣怡與桃菀的身後。

過道裏安靜無聲，空氣裏都是陳舊的味道。

桃菀的眼睛适應了兩秒，這才重新看清了窄窄的樓道。

這棟居民樓沒有電梯，顯然也沒有加裝電梯的計劃。樓道裏堆放着不少落灰的雜物，這些雜物擠壓得本就緊湊的空間越發狹窄，讓人光是爬個樓梯都得一路小心不要磕着碰着。

“我家在五樓。也就是頂樓。”

林欣怡艱難地拖着她的大箱子，桃菀跟在她的身後，幫林欣怡分擔了她的桶包——兩個大箱子林欣怡說什麽也要自己拿，桃菀拗不過她。

“欣欣！”

好消息是林欣怡把兩個大箱子生拖硬拽到三樓時，一對正下樓的中年夫妻看見了她，跟着發出了驚喜的呼喊。

“老林你看！是我們家欣欣！”

大約是林母的女子喜悅地抱住林欣怡。

旁邊的男子則是慈愛地摸了摸林欣怡的腦袋：“欣欣你什麽時候到家的？怎麽不跟爸爸媽媽說一聲？你要提前打個招呼，爸爸媽媽早就去接你了！”

“哎唷爸、媽，你們怎麽下樓來了？別抱了別抱了，也別摸我頭！”

林欣怡一面抵抗父母劈頭蓋腦的愛，一面嬌嗔一聲，望向了身後：“我同學還看着呢！”

這下林父林母好像才意識到女兒身後跟了個外人。

“哎呀，你就是我們家欣欣經常跟我們提起的菀菀吧？模樣真俊！”

“孩子，趕緊上來。行李別拿了，放着叔叔來幫你拿。”

桃菀張了張嘴，末了輕輕點頭，只發出幾不可聞的一聲“嗯”。

林欣怡見狀飛快地鼓起臉頰，埋怨自己爸媽：“瞧你們……！你們熱情得都吓到菀菀了！”

林父林母被女兒埋怨也不生氣，二老笑着，一人接過林欣怡手上的箱子往樓上拿，一人繼續下樓來幫桃菀拿行李。

“明天不就大年三十了嘛，我和你爸說今天再去買點兒菜。沒想到一下樓就遇見你們了。”

進了家門，林母摸摸女兒的頭，又關切而殷勤地問桃菀：“被欣欣拉着跑這麽遠，閨女累壞了吧？你有想吃的東西嗎？阿姨給你做！”

林父倒了杯熱茶過來給桃菀，嘴裏“呵呵”直笑：“你阿姨會燒的菜不多，但會燒的那幾道都挺好吃的。”

林母眼刀一飛，腳上立刻不着痕跡地踢了林父小腿一下。

桃菀還是那樣的沉默。

她坐在那裏，無意識地摳着手指，讓人感覺熱臉貼了冷屁|股。

林父林母都有些尴尬。林父摸摸鼻子，林母說了句“菀菀你先玩着”，就拉過自家老頭到一邊說話。

桃菀這時才出聲喊林欣怡的|名字：“欣怡，我們要在這裏待幾天？”

“菀菀你過年時不是不打算回家嗎？那就在我家多玩幾天啊。還是說……”

林欣怡擠眉弄眼地湊過來，含着笑在桃菀耳邊打趣：“你這是一天見不到林煦陽，如隔三秋了？”

桃菀沒回答。

她垂下長睫的模樣讓林欣怡抱着她的胳膊歪在她身上：“菀菀你就合群點吧！我可是真心把你當好朋友，這才帶你回我家，介紹我父母給你認識的。我知道你認生。那你就算看在我的面子上好不好？別對我的父母這麽冷淡。不然你想他們多尴尬啊……”

桃菀還是不出聲。

林欣怡這下是真給整無奈了。

無奈三秒，林欣怡寬容一笑：“算了，沒所謂。”

“我早就知道菀菀你有很多的毛病。但我是菀菀的朋友嘛……”

林欣怡輕擡桃菀的下巴，像是品嘗一樣用自己的雙眼細細描摹着這張精致絕倫沒有分毫瑕疵的臉龐。

她忍不住又又又一次感嘆：自己真的對這張臉沒有抵抗力。

就算桃菀水性楊花，是個愛玩弄人心的海後。

就算桃菀成天養魚，最喜歡玩明知林煦陽喜歡她、還把其他人往她和林煦陽之間塞的play。

她只要看到桃菀這張臉，就能原諒她的一切。

“好朋友就是要接納朋友所有錯處和瑕疵的。”

“我會站在菀菀這邊的。”

……

林父林母使出渾身解數做了一頓大餐。

聽說他們為了買到龍蝦，還專門跑去了這個小城裏唯一一個海鮮市場，挑中了那只最大最有活力也最貴的波龍。

林父林母還把家裏那張許久沒用過的大圓桌給搬了出來，放在客廳的正中央。

打開的電視裏播放着地方電視臺主辦的歌舞晚會。網絡神曲配着對口型的演員，熱熱鬧鬧地放着。

琳琅滿目的菜肴一樣一樣地被擺到了大圓桌上。

吃飯時林父喝了兩杯小酒，顯得興致挺高。林母則是不停招呼兩個孩子吃菜，恨不得把桌上的山珍海味全塞兩個小的的碗裏。

林欣怡難得回家一趟，很是吃了不少，中途還添了次飯。

桃菀也吃。就是扒拉着碗裏的肉和菜，半天也沒咽下去幾粒米。

“是不是叔叔阿姨做的菜不合你的胃口？”

問話的林母的手上貼着幾個創可貼。

沒辦法，她以前沒吃過波龍，更沒在家做過。縱使有林父在旁邊幫忙，她做波龍時還是不小心劃傷了手。

林父看起來也有點傷心。

之前他給桃菀倒茶，桃菀愣是一口沒喝。當時他還對孩子媽小聲說可能是菀菀這孩子不愛喝茶，茶對她們這樣的小女孩來說太苦了。

飯菜上桌後林父重新給桃菀倒了飲料。沒想到這飲料桃菀依舊沒碰一下嘴唇。

這讓林父深感挫敗。

桃菀的反應很遲鈍。她等林母問完好一會兒，這才搖搖頭，說：“沒有……我只是不太餓。”

林父林母對視一眼，都有些不知所措。

倒是又夾了塊紅燒肉放進嘴裏的林欣怡很平靜：“爸、媽，你們就別逼菀菀吃飯了。人家要維持體型的。”

掃過桃菀纖細瘦弱、仿佛一折就會斷掉的身體，林父林母恍然大悟。

悟過之後，林母又長長地嘆息了一聲。

“菀菀，阿姨叔叔知道你吃了許多苦……”

粗糙但溫暖的手拉過桃菀，将桃菀的手握在了掌心之中。

像是回憶起了從女兒那裏聽來的、關于眼前女孩兒的不幸往事，林母眼圈微微泛紅，溫聲細語：“但是阿姨希望你能知道，想被別人愛并不需要你付出如此之大的代價。”

“你不需要拼命地節食、拼命地整容也會有人來愛你的。會愛你的人，不論你什麽模樣，都會愛你。”

林父鄭重地點頭，對老婆的話表示贊同。

林母微微前傾身體，将桃菀拉入懷中。

“你沒有錯。”

“父母不愛你不是你的錯。”

桃菀定定地怔在那裏。

她的瞳孔在一瞬間劇烈地收縮，收縮後又開始微微放大。

她的瞳孔裏倒映着林母那張滄桑但充滿關懷與慈和的臉孔。

倒映着林母身後神情感慨，目光中閃爍着同情與些許憐愛的林父。

“菀菀不嫌棄的話，可以來做阿姨家的孩子。”

“阿姨會像愛自己的女兒那樣……”

倒映着林父飛出去的頭顱。

倒映着腦袋爛了一半還維持着慈母笑容的林母。

啪嗒嗒——

有什麽黏糊的東西灑落下來。

濺在了桃菀的臉上。

“——愛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