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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6章 第 6 章

等到了西院倒座房,沈初宜才明白為何麗嫔給他升為二等宮女。

宮中地方金貴,就連麗嫔都不能獨居一宮,只能住在永福宮後殿,後殿東西側殿、偏殿和側廂都為她管轄。

沈初宜之前是掃洗宮女,只能住在冬冷夏熱的角房,升為正式宮女之後,才能住在廂房。

兩位姑姑一人一間,大宮女和一等宮女都是兩人一間,其餘人是四人一間。

麗嫔是正四品嫔位,算是一宮主位,按照宮規,她身邊可有兩名管事姑姑,兩名大宮女,兩名一等宮女,二等三等宮女四人,掃洗宮女六人。

因為永福宮尚且沒有其他的小主,所以掃洗宮女只要了四人,一二三等宮女中,一等宮女和二等宮女都是一人,三等宮女兩人,偏偏二等宮女剛滿二十五,上月已經出宮。

這個月永福宮事多,便忘了補齊這個缺口,到現在剛好可以安排給沈初宜。

這樣一來,沈初宜便可獨自居住一間。

麗嫔還要用她,必然要防着旁人,她獨自一間反而最好。

綠桃顯然不知道這些關節,她把沈初宜帶到西廂房最邊上的那一間,才不太高興地說:“你自己收拾吧,待收拾過後,就去尋紅果姐當差。”

沈初宜忙謝過綠桃,還往她手裏送了紅封。

不過是用紅紙包的一角碎銀,一共也沒幾個錢,但心意和态度是有了的。

“綠桃姐姐,以後都在娘娘跟前伺候,您多提點我。”

綠桃臉色這才好看些。

她頓了頓,道:“你多聽周姑姑的話,徐姑姑……倒是不打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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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初宜謝過她,關上房門,臉上的笑容立即消失。

這間房一共有上下兩張床,床邊放了一個小巧的衣櫃,衣櫃上是一方方窗,比角房通風。

窗前一步就是一張窄桌,沒有椅子,只能坐在床上将就用。

之前的宮女離宮,空了半月,倒是沒有灰塵。

沈初宜簡單看過,便把被褥收拾好,又把包袱放到櫃中,用衣櫃上挂着的銅鎖鎖了。

然後她就在床上落座,仰頭看着桌前的前窗。

光影慢慢透進來,在桌上雕刻出海棠纏枝紋。

“會好起來的。”

她對自己說。

當了二等宮女的沈初宜,被發了一身新的襖裙。

這身襖裙是藕荷色的,衣領和袖口都有層次,穿在身上襯得肌膚白皙,溫柔雅致。

沈初宜卻沒有特地打扮自己,依舊是簡單樸素的模樣,日日跟在紅果身後,盡心盡力服侍麗嫔。

麗嫔似乎對她很滿意。

有一次她侍奉麗嫔吃茶,麗嫔還額外賞賜她一對貝殼耳铛。

一晃神,三日已過。

沈初宜面色平靜,恭謹如常,可她一顆心卻時時緊繃着,等待閘刀最後落下。

兩日後,麗嫔上奏風寒痊愈,敬事房重新挂上了麗嫔的牌子。

當日,沈初宜伺候麗嫔點香。

寝殿裏燈火搖曳,香煙袅袅,仙鶴琺琅爐騰雲駕霧,雅致非常。

麗嫔玉手纖纖,一點點撥弄煙灰,她手腕上的十八子瑩潤有光,一看就是上好的料子。

“沈初宜,我給了你五日,你可想好了?”

沈初宜跪下行禮:“但憑娘娘吩咐。”

麗嫔便淺淺笑了。

“以後你我就是最親近的人,我打心底裏喜歡你,你也要好好聽話,可明白?”

沈初宜緩緩起身,福了一禮:“是。”

此刻殿中只有她們兩人,麗嫔微微揮手,沈初宜就恭謹坐在繡凳上,一點點掃幹淨香爐中的香灰。

兩人剪影相互依偎,猶如閨中密友。

麗嫔慢慢開口:“我生了一場重病,不能侍奉陛下。”

這一句話說出口,沈初宜所有猜測都落了地。

她心裏不悲不喜,不驚不怒,這五日她早就已經想通,無論多大的危機和風險,她已經不得不走,那就努力讓自己搏出一條生路。

所以此刻她并不算太過驚慌,但是臉上卻露出驚訝和心疼來。

“娘娘,這……”

麗嫔拜拜手,顯得有些苦澀,覺得自己十分可憐。

“我生來就有的病根,想要治好已經不成,可我家中你們大抵也是知曉的,父親官職不高,雖有承平伯的爵位,不過是鏡花水月,天長日久必然會落敗。”

“還有這永福宮,上上下下二十幾人的性命,我不能不顧你們的前程,獨自消沉下去。”

麗嫔說得無比真誠,她握住沈初宜的手,一字一頓地道:“初宜,如今只有你能幫我了。”

沈初宜甚至有些想笑。

前幾日,麗嫔高高在上用她的家人威脅她,眼裏心裏從來就沒有他們這些卑微的宮人,如今卻又換了一副嘴臉,裏裏外外都是為了別人。

當真是可笑極了。

麗嫔會铤而走險,冒着欺君罔上的大罪也要李代桃僵,讓沈初宜替她侍寝,不過只為了榮華二字。

是她自己舍不得榮華富貴,舍不得盛寵不衰。

說到底,她就是貪婪。

沈初宜面露感動,卻還是有些怯怯的,猶如一朵潔白的花兒,不能經受風吹雨打。

“娘娘,可奴婢這樣愚鈍,又能做什麽?”

麗嫔握住她的手,不讓她逃避:“初宜,你這樣天生麗質,以後若是陛下來了永福宮,你可替我侍寝?”

這句話,她果然說出來了。

沈初宜似乎很是害怕,她想要收回手,可麗嫔卻攥得很緊。

她根本無法掙脫麗嫔的掌控。

麗嫔就看着她這樣驚慌無措,臉上笑意更濃:“你莫怕,我會做到萬無一失,陛下不會知曉的。”

沈初宜驚呆了。

她眨了眨眼睛,似乎根本沒有聽懂麗嫔的話。

“娘娘,這怎麽可能,奴婢這樣的蒲柳之姿如何能同娘娘相比?只要一看,就絕不是同樣的人。”

到了這個時候,沈初宜說話還是滴水不漏。

麗嫔很滿意她被自己驚吓的模樣,此刻手勁微松,輕輕摸了摸她的臉。

“我說無事,就是無事。”

麗嫔溫柔一笑:“這兩日你且少做活計,養一養手,待到了那一日,我會告訴你如何行事的。”

沈初宜依舊滿臉驚慌:“可是娘娘……”

“沒有可是。”

麗嫔打斷了她:“好姑娘,能侍奉陛下,是你的福氣,待以後我病好了,不需要你這般辛苦,到時候我會放你回家,如何?”

這不過是說出來戲弄她的鬼話。

一旦她沒有用處了,就會跟劉成一樣,成為永遠都不會說話的死人。

沈初宜似乎被她說動,小心翼翼問:“真的允奴婢回家?”

麗嫔笑了:“當真。”

“好,”沈初宜下定了決心,“奴婢一定會為了娘娘努力。”

事情定下,紅果當真不給沈初宜安排差事了。

她做慣了粗活,手上繭子斑駁,若是仔細觸摸,能摸到不同。

忽然閑下來,沈初宜不知要做什麽,只能在卧房裏做針線。

原在家中時,她同母親只學了簡單縫補,還是入宮之後,李貴嫔宮中的姑姑慈愛,教了她繡花。

她學習很認真。

沈初宜很清楚,出宮之後她除了這些年攢下的體己錢,便別無長物,一家想要擺脫貧困,必得有一技之長。

所以入宮之後,但凡能有機會學習,無論多辛苦,沈初宜都不會放棄。

她學的時間短,又沒有那麽多工夫練習,如今只能繡出大概花樣。

可無論做成什麽樣子,都是她的心意。

沈初宜慢慢繡着,一針一線,任由光陰荏苒,歲月無情。

該來的總會來。

一晃神,又五日過去。

年關在望,新歲佳期,到了這個時候,陛下似乎才終于有了閑暇時光。

在小年節的前幾日,一旬過去,他似乎終于又想起了病好的麗嫔。

當陛下翻了永福宮牌子的消息傳來,永福宮瞬間便熱鬧起來。

掃洗宮人們忙着打掃院落,其他宮女收拾東暖閣,裏裏外外都打掃一新。

宮中上下都喜氣洋洋,只有沈初宜的卧房安靜如初。

她依舊做着手裏的活計,直到夜幕低垂,最後一絲天光藏進雲中,才鎖上最後一針,剪斷了繡線。

房門輕輕響了:“沈姑娘。”

來人是周姑姑,對沈初宜的稱呼也變了。

沈初宜深吸口氣,她把繡活仔細放好,然後輕輕摸了一下枕頭邊的梅花木簪。

這是母親親手給她做的。

之後,沈初宜直接起身,打開了房門。

“姑姑,我在。”

永福宮的後殿布置精致奢華,除了陛下和太後的賞賜,還有承平伯府的孝敬。

沈初宜坐在紫檀浴桶裏,慢慢閉上了眼睛。

湯泉溫熱,花香怡人,茉莉芬芳淺淺飄散,往她細膩的肌膚裏鑽。

頭發是紅果親自幫她洗的,用了最好的茉莉香露,此刻紅果正在給她幹頭發。

紅果全程一言不發,但看着沈初宜的眼眸卻多少帶了些同情。

她比綠桃聰明許多,所以這件事,周姑姑吩咐給了她。

沐浴之後,紅果取了一套軟煙羅的寝衣,沈初宜幹脆穿上。

這料子是頂好的,又滑又軟,沈初宜卻無心去感受。

她被紅果送出暖房,周姑姑在前面帶路,七拐八拐,引着她來到冬暖閣前。

珠簾輕搖,金玉琳琅。

龍涎香沉靜宜人,一抹玄色身影半靠在寬大的黃花梨拔步床上,烏發垂落,顯出三分慵懶。

周姑姑輕輕推了她一下。

足尖點地,沈初宜就這樣闖入蕭元宸绮麗夢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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