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章

第 6 章

這句話和那暈染的鋼筆字跡深深印入程愫腦海。

像是窺探到了一角他內心的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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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到了體測那天，程愫跑出了3分49秒的成績。

很遺憾，差一點就及格了，但只有程愫知道，她進步了太多。

有些事，就像摸高比賽，別人輕輕松松就能碰到天花板，而有些人拼盡全力也只是勉強碰到及格線。

是他們不努力嗎，不，是天生就矮。

程愫很是釋然地接受了這個結果，随即全力投入期中考試的複習中。

期間她跟蔣慕妍吃過一次午飯，蔣慕妍多打了一份漢堡包，說自己吃不下了非得給程愫吃。

程愫沒有推辭，自尊被人小心呵護着，她心知肚明且無比感激。接觸下來，程愫覺得蔣慕妍人很好，當然，唐心妍也不錯，她們可能有矛盾，但不影響兩邊都是程愫認定的朋友。

程愫和蔣慕妍約好了，期中考試後就加入游泳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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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調動班級學習氣氛，班主任老邱決定在班裏搞一個學習小組試點。

“政策”不是老邱發明的，江外本部早就有這個傳統，簡單來講就是優生搭配差生一組，偏科生講究互補原則。

程愫的入學成績很漂亮，但平時發揮不太穩定，平均下來也就是中游偏上的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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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敏德本就是優中選優，來這裏上學的學生除了普遍家世好，成績也必須過得去。

程愫的成績放到任何一個小縣城裏，都是拔尖的水平，然而她在敏德，也只能“泯然衆人矣”

她文科成績比較均衡，主科三門也都不錯，物化生中就只有物理偏科。

但程愫還挺喜歡物理，他們班的物理老師是陵大物理系畢業，上課信息密度很高，因此他一上課就“睡倒一大片”

程愫始終很認真，這件事越是有挑戰性，就越能激發她的好勝心，雖然上物理課她也一半都聽不懂。

老邱是個說幹就幹的性格，這個“幫扶學習小組”名單不到一天就公布出來了，3-5人一組，涵蓋了所有的偏科生。

唐心妍和前桌都緊張兮兮地聽着老邱念名字，念完後，程愫聽見前桌失落的嘆氣聲。

原因無他，所有人名字都念完了，卻沒說溫彥白在哪一組。

唐心妍給出的猜測是：“溫校草将來可能要走競賽、保送的路線。人家是神仙，不屑于和我們這群凡人一同在苦海中掙紮。”

唐心妍明顯是對老邱的“幫扶小組”政策持不滿态度的。

班上一部分人和唐心妍一樣怨聲載道，一部分人興奮，畢竟少年少女那些隐秘心事，就藏在這一次次班級活動中，又有多少悸動是在這些短暫交集裏萌芽。

程愫和許搏、秦松耘、王樂佳分到了一組，除了許搏她稍微有點印象，其餘兩位她都很陌生。

秦松耘戴着八百多度的厚重鏡片，是個經綸滿腹的歷史大佬，一張嘴就是各種“主義”“概念”。他早就規劃好了人生方向，要上陵大的文博學院，學考古。

王樂佳外型上來看是個甜妹，但程愫逐漸發現了她的毒舌特質，比如秦松耘一開口，王樂佳就會悄悄跟程愫吐槽他“又開始裝了”

許搏性格很開朗，有點人來瘋，愛講各種冷笑話活躍氣氛，但程愫也能發現他在有些事情上有自己的棱角。

總的來說，大家相處還算和諧。課間互相講題的時候，偶爾也會有争執不下的情況，最後集思廣益，能得出一個服衆的說法。

程愫最大的感覺就是，學無止境，她能來敏德上學真的，太好了，太好太好了，這裏的人都太優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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組內發生的第一次争吵，是在一堂歷史課後，關于“大蕭條時期商人寧願倒掉牛奶也不願意救濟窮人”這個問題。

王樂佳認為這是荒謬的，不合理的，難以理解的，浪費糧食的。

程愫也這麽認為，許搏沒有明确站隊，但争論中他也偏向王樂佳這一邊。

秦松耘則梗着脖子反擊他們，認為這有什麽不好理解的，天下熙攘皆為利往，當送掉或者賣掉牛奶的成本比倒掉高時，正常人都會選倒掉啊。

雙方誰都不能完全說服誰，僵持不下時，秦松耘一甩袖子，讓他們多讀點書吧，然後氣急敗壞地離開了。

這倒提醒了程愫，她很久沒去圖書室看書了。

晚自習的時候，程愫抱着筆記本輕手輕腳出了教室，直奔圖書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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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愫先是在教輔書那停留了一會兒，找不到自己想看的，便往裏深入，去哲學經濟學那排書架去找。

那個人明顯也在，程愫在離他還有一排書架時，那人翻了下書頁，發出的聲響讓程愫有些望而卻步。

最後解決問題的渴望戰勝了膽怯，她硬着頭皮走過去，裝作認真地挑選書籍。

飛速看了對方一眼，程愫就定在那了。

如果這種相遇用巧合來解釋的話，連她自己都覺得牽強。

程愫開始尴尬得頭皮發麻，這樣會不會顯得她別有居心，甚至讓對方誤會她早早就跟蹤他？

溫彥白倚在一個角落，聽見動靜，緩慢地從書中擡起頭來，目光淡漠。

程愫只好點頭微笑示意，随便從書架上抽了一本厚重的書，逃也似地回到了她的“安全區”。

她翻開那本《資本論》，剛打開就傻眼了，這個是中德對照版本的，密密麻麻的字符讓她光是掃一眼大腦容量都不夠了。

漢字版本的她試着讀了幾行，随即就合上了封面。

看不懂，實在看不懂。

她想着放回去，換一本，随即又覺得自己行為看起來太刻意了，這樣頻繁來回走動，會不會太打擾他。

程愫看了下手表，快九點了，圖書室馬上要閉館休息。她便不再猶豫，走過去踮起腳把那本厚重的書放回去。

架子實在太高了，她拿的時候好拿，放的時候難放。

程愫嘗試了好幾遍，臉都憋紅了，身後突然出現一只修長的手，接過她手中的書，輕而易舉地推了進去。

程愫低下頭，全身一陣激靈，這是雙方都在意識清醒的狀态下，有史以來第一次離這麽近。

甚至她能感受到他身體散發出來的溫度，他呼吸間的起伏，像一只只蝸牛觸角，爬滿了她整個身體。

身後傳來男生疑似問句的語調：“資本論？”

程愫連忙道：“我看不懂，所以才這麽快放了回去。”

溫彥白“哦”了一聲，随即認同道：“我也看不懂。”

他出乎意料的誠實，讓程愫有了勇氣和他攀談：“那，你有什麽推薦的書嗎？關…關于資本主義、經濟危機這方面的……”

她聲音越來越小，最後索性閉上嘴。

溫彥白對着書架思考了一下，抽出第二排的一本書，關于市場經濟的，是一個名家寫的，封面看起來很幽默，想必是用诙諧的白話講嚴肅的概念。

他道：“我推薦這本。”

“不過，”他頓了頓，由于身高差的原因，眉目低垂地看着她，慢吞吞道，“你為什麽想了解這個呢？”

程愫那時候腦子還是一條筋，不太會掩飾，不太會撒謊，直接說出了學習小組的事。

說完之後，過了一會兒，溫彥白才“嗯”了一聲。

似乎沒什麽話可說了，程愫有點不知所措，雖然她心裏覺得有點可惜，對話就這麽結束了。

欲要離去的時候，溫彥白叫住了她，“程愫。”

他叫她名字時發音很好聽，吐字圓潤而清晰，低低沉沉的，像提琴的呢喃。

“我想加入你們小組，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