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章

第 24 章

開學後，敏德下學年顯得沒那麽長了，距離高二文理分科也就不到四個月。

早自習，班裏亂哄哄的，顯然是收假回來心卻還沒收回來。

王樂佳也剪了頭發，一半用發卡別住，她曬黑了一點點，給左鄰右座發着吃的。

“佳佳，你去夏威夷旅游了啊？聽說寒假那邊機票很貴诶。”

王樂佳：“還好啦，我們先去的日本，在日本中轉了一下，這樣玩一趟下來很值呢。”說着，她遞給程愫一個鑰匙墜。

“送你的。”

程愫正默背着書，反應過來後，有些意外地連忙道謝。

王樂佳繼續和周圍女生聊天：“我們來回待了差不多半個月吧，過完年後那邊酒店就貴了，價格瘋漲，很多華人年後都去那邊度假……”

女生道：“基本上都會往南走啦，往北去的人少，北半球的冬天太冷了，不過高緯地區有極光可以看，就是人受罪。”

“哎哎哎，我聽說，溫，咳咳，校草去了加拿大。現在還沒回來……”

幾個女生往後排看去，桌面上擺着很多旅游紀念品，想必都是別人送的。

王樂佳：“哦，溫哥華還好吧，溫帶海洋性氣候，偶爾下雪，雪景會很美。”

女生：“佳佳不愧是地理大神，心妍說校草的爸爸在那邊工作，一到寒暑假他就去那邊度假，唉，我也好想去加拿大玩一圈啊……”

“你就是因為溫彥白才想去的吧！”

“哎呀，讨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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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他去了加拿大，會不會新年也是在那邊過的呢？程愫想起那條還躺在草稿箱裏的短信，低頭翻書，腦子中卻在走神。

“安靜安靜！老邱還有30秒抵達戰場，你們快回座位！”劉銘亮抱着一堆資料沖進教室，大聲道。

班裏迅速安靜下來，回座位的回座位，收零食的收零食，拿書的拿書。

一片混亂，劉銘亮往程愫座位這邊來，自然沒太多人注意。

他快速發着新印的習題冊，還有那本“消失已久”的外國名著。

王樂佳有些好奇地往她這邊瞟，程愫把書放進抽屜，王樂佳比着口型“不打開嗎”

老邱正好在這時進班，一眼掃視過去，大家都端正地坐好了。

-

午休教室裏沒人的時候，程愫才從抽屜裏拿出那本書。

後窗透進來的天光很亮，她有些緊張，先去拉開了一點窗戶，再回到座位上，翻開書頁。

初春料峭的微風吹進教室，她已經長到及肩處的頭發被輕輕掀起。

書裏有一張拍立得出的照片，是夕陽下的一片海，波光粼粼的。

程愫将照片翻過來，背面用花體英文寫了一段華茲華斯的詩，I Wandered Lonely as a Cloud。

他選取了原詩最後那一段作為摘抄，當程愫讀到“那是孤獨之中的福祉”這一句的時候，心髒突然開始微微抽痛起來，像被密密麻麻的絲線纏裹。

緊接着，程愫瞥見右下角小小的一行字。

Happy new year.

她忍不住深吸一口氣，将照片正面翻過來，果然在右下角找到了相機拍攝的日期：2005.2.8 15：43

2.8，是除夕那天，程愫腦中突然閃過一絲什麽，從抽屜裏找出地理圖冊。

手指快速翻動着書頁，她終于找到了。

溫哥華時區是西七區，比江城所處的時區慢十五個小時。

也就是說，這張照片拍攝時，東半球已經要迎來農歷新年第一天的朝陽。

程愫将這張照片翻來覆去看了很多遍，最後把它夾進自己的物理筆記本裏。

其實她也有一張沒有送出去的紙片，上面是一道她想問很久卻一直不敢當面去問的題目。

這道題有解析，程愫卻還是把題目抄了下來，似乎是在欲蓋彌彰。

遲來的新年快樂，将這一連二十多天積郁的潮濕，醞釀成了一場大雪。

-

新學期一如既往，開學第一次月考後，大家也漸漸收了心，老邱開始征詢班上同學選文理的意願，遇到學生想選的和家裏讓選的不一致的情況，他還會從中作協調。

程愫拿到問卷，一直拖到交問卷的最後一天，才在“文科”這個選項後打了一個對勾。

交問卷的路上，有個女生叫住了她，程愫扭頭，是她原來的前桌，柳然。

“程愫，你去老班辦公室嗎？一起呗。”

程愫有些意外地點點頭，兩人并肩走在走廊裏，沉默了一會兒，柳然道：“你要選文科還是理科？”

程愫：“文科。”

柳然：“那你肯定能進文科培優班，沖擊985是沒問題的。”

程愫微笑了下：“謝謝，借你吉言。”

柳然也笑了，“對了，我其實帶着任務來的。”

柳然道：“蔣學姐要出國了，下周在她家別墅有個歡送趴，學姐讓我來邀請你。”

程愫腳步頓在原地，風從走廊的窗戶灌進來，她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已經确定了嗎？”

其實她早就有預料，蔣慕妍爸媽離婚後，母親一方移居國外，阿妍和她外婆家關系更近一點，這次寒假去美國呆了很久，開學後一個多月才回來。

游泳社解散後，程愫很少見到蔣慕妍了，偶爾會短信問候一下。

只是，沒想到，會這麽快。

柳然：“嗯，下個月就到美國了，繼續念麻州那邊的高中，學姐家裏想讓她讀麻省理工。”

程愫不知道該作何反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笑容，有點苦澀。

她準備的新學期的禮物還沒有送到，如今又要給蔣慕妍準備送別禮了。

柳然睨着程愫的表情，拍拍她的肩膀：“學姐最近有點忙，在準備出國的事情，所以托我來告訴你這件事，你別生她的氣啊。”

程愫輕輕搖頭。

怎麽會呢。

只是，她在敏德的最好的朋友，要離開這裏了。

-

很快到了下周末，程愫站在蔣慕妍家門口，打量着這座精致的三層房子，雕花鐵門開着，院子裏還有個小噴泉，還有分成好幾塊的草坪，有的上面豎着白色栅架，其上爬滿了薔薇。

因為是周末，沒人穿校服，大家甚至都穿得有點正式，好多女孩子做了個造型，身上精致的小裙子亮得晃眼。

柳然她們看見程愫，忙沖她招手，“喝點什麽？果汁還是……”

身旁有女生笑着打斷了她，“你忘啦？蔣學姐特地囑咐過，未成年不能喝酒。”

話是這麽說，全場貌似她一個未成年？？

蔣慕妍家裏吃喝玩樂設施配備得很齊全，小吃店的外送到了，已經有男生拿起話筒唱起陳奕迅的歌，閉着眼感情很投入。

程愫在一旁的大沙發上坐了一會兒，有個女同學戳戳她的肩膀，盡量穿透那鬼哭狼嚎的歌聲道，

“阿妍在三樓，找你呢。”

程愫跟着那個女同學上了樓，女同學很忙，被另一夥拉走了，不忘回頭叮囑程愫：“從最前面那個樓梯上去，左轉後右轉過了露臺後直走右手邊第三個房間就是啊。”

聽完這麽長一串，程愫哭笑不得，可是又不好再麻煩別人一次，她盡量找找吧……

三樓有一個中型露臺，程愫仔細辨認着方向，找到房間後敲了敲門。

沒人應答。

她準備繼續往前走，突然拐角過來一個行色匆匆的女生，兩人差點撞到一起，程愫連忙道歉。

“啊，沒關系沒關系。你……”

女生定睛看了程愫半晌，挑了挑眉，“你也是來找他的？”

程愫點點頭，“嗯，她要走了，我想再和她單獨說說話。”

女生臉色突然很不好看，上下打量着程愫，有些不屑。

“就你……？”

“啊？”程愫迷茫地指了指自己，女生已經走掉了。

程愫一頭霧水，什麽意思？？

有些為難地挽了下垂到耳前的頭發，她在原地站了一會，心裏猶豫要不要追上那個女孩子問下路。

實在是太大了，找不到……

程愫內心的小人掩面哀嘆，她這個路癡的毛病怎麽就那麽嚴重……

這時，剛剛她敲過的那扇門“吱呀”一聲，門開了。

程愫剛準備回頭，就被人一把扯進房間。

一片昏暗。

她短暫性地失明了片刻，直到床頭的壁燈被打開，這才逐漸看清楚室內的景象，以及，眼前的人。

-

溫彥白系着襯衫上半截的扣子，頭發難得有些亂糟糟的。

床上攤着被掀開一半的被子。

程愫腦子裏木了片刻，一瞬間，她腦海中閃過許多離奇荒唐的畫面。

兩人就這樣相對而觑。

空氣中不知名的花香味道更清晰，直到陽臺透來的風吹動窗簾的一角，程愫才徹底回過神來，深吸一口氣。

“那個……我不打擾了，我先走了。”

男生擋住了她的去路。

“等下。”

他豎起一根手指比在唇邊，做了噤聲的手勢。

走廊外突然傳來嬉笑起哄聲。

“聽說Lia已經上三樓了哦，我們把門鎖起來！”

“到底哪個房間是呢？”

“哎呀你小點聲，萬一打攪了人家……”

緊接着又是嘻嘻哈哈的聲音，越來越近。

“不管了，都鎖上吧，反正期限是九點，還有不到兩個小時。”

“靠，輝哥，玩這麽大的？！不怕溫彥白日後整你啊。”

“你懂雞毛，我這是在成全他！”

“你确定成全他啊？成全你妹Lia還差不多。”

程愫有些疑惑地看向溫彥白，背着昏暗的光線，他已衣着完整，抱着臂，談不上有任何表情。

“他們……”剛說出兩個字，門口鎖孔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程愫意識到什麽，準備上前阻止，被身後人一把拉住。

“幫我個忙。”他太高了，和她低聲說話只能俯下身，低低的嗓音帶着少年獨有的清澈質感，發出近乎氣音的請求。

門外的男生們鎖好門，腳步聲接二連三地離去。

房間又恢複一片寂靜。

程愫走到門前試着往下壓了門把手。

果然，打不開了。

怎麽辦。

她有些無措地轉頭看向男生，等他一個解釋。

溫彥白把被子鋪平，有些懶散地靠在摞高的枕頭上，眼睛微眯，似乎馬上要睡着了。

程愫：……

本想上前追問，她走近了兩步，看清床頭燈下少年阖上的眼睑，以及眼下淡淡的青黑。

他很疲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