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章

第 20 章

夏家別墅的樓梯不過短短二十來個階梯,可孟星河卻感覺走了很久都沒走完。

從夕陽西下走到了夜幕低垂。

他要離開夏家了嗎?好像是的!

剛才的承諾像是做夢似的,讓他恍惚,難辨真假。

可手上因燙傷傳來的陣陣痛感一直在提醒他,都是真的!

他要離開夏家了!

他要離開夏已深了!

孟星河終于走到了客房門口,他用盡全力擰開了門,一進去便倚着牆壁癱坐在地上。

如果要走的話…

那至少要告個別吧。

孟星河想着。

夏已深性格霸道,如果他突然消失,那場面或許會不可控,夏海江和他之間的秘密必然會被夏已深發現。

那麽……

為了好好的結束……

孟星河用另一只手緊緊握着燙傷的皮膚。

灼熱的劇痛逼得他眼淚都出來了。

他用這種痛感盡力保持清醒。

那就想個理由,告個別吧…

*

“夏已深!你煩不煩,自從我從國外回來,這都多少天了,天天拉我打你這破游戲!”

徐韻把耳機往電腦跟前一扔,百無聊賴地把腿架在了桌子上,“我懷疑你被鬼附身了,從我給你了一個擁抱,你沒揍我開始。”

夏已深的臉被一本經濟雜志蓋的嚴嚴實實。聽了這話後,他把書移開,深邃的眼神從書後露出來,“不說我就忘了,國外那一套別搬到國內來,再有下次,姑姑不管我也得揍你。”

徐韻撇撇嘴,擡腳踢了一下夏已深的椅子,“到底為什麽要我每天來找你,這都半個月了,還不能說麽?”

夏已深的眼神突然盯着某一處出了神,他緩緩道:“沒什麽,就是想讓某人疼一下。”

他說完後便擡眼看向游戲房緊閉的房門,似乎要通過房門看向另一邊的客房。

客房裏,孟星河除了上學就是悶在房裏,如此已經半個月了。

他時不時地就能收到夏海江安排的律師給他發的短信。

有時是跟小南的談話,有時是案子的進程。

孟星河知道,律師的每一次聯系都是夏海江授予的。

這意思很明顯,代表着對方遵守了承諾,他的離開也應該進入倒計時。

客房裏沒有開燈。

手機屏幕微弱的燈光映照在孟星河的臉上。

他思來想去,最後決定将自己編好的理由發短信告知夏已深。

他怕自己看到夏已深後會動搖自己離開的決心。

孟星河大口呼吸着,試圖用瘋狂換氣來緩解眼眶的酸脹。

手機屏幕息了又被他摁亮,摁亮後再次熄屏,如此反複了許久,孟星河才艱難地開始挪動手指。

——孟星河:夏已深,我老家來信說有自稱我外公外婆的人去找我了,我打算回老家看一下情況,給你說一聲。

孟星河發完信息手機就“啪”地一聲掉在了地上。

他甚至不敢撿起來重新看一眼那條短信,直死死地盯着。

他怕夏已深回了消息,也怕夏已深不回消息。

可孟星河想,夏已深應該暫時回不了消息了。

因為他在客房裏聽到了對面游戲房裏興奮的尖叫聲。

孟星河的鼻尖有些發酸,然後便無力地捂上了耳朵。

*

夜裏。

劉叔突然急切地敲響了孟星河的門。

“星河,可樂好像有點不對勁。”

孟星河的眼睛紅腫着布滿血絲,他已經很久沒有好好睡一覺了。

“怎麽了?”

孟星河一邊說一邊接過了躺在劉叔懷裏的可樂。

這時,可樂嘴裏突然湧出了一些白沫。

孟星河立即瞪大了雙眼:“中毒了?”

他說着便往樓下走去,連睡衣也沒來得及換,“先去醫院。”

劉叔并未多解釋什麽,得令後立即開車帶着孟星河去了最近的寵物醫院。

可是,中毒這件事對小動物來說太致命了。

哪怕他們及時趕到了寵物醫院,也只能得到“我們盡力了”的結果。

夜裏的氣溫變得很涼。

孟星河穿着睡衣的身姿異常單薄,他微垂着頭聽着醫生的叮囑。

“最好選擇火化,比較安全衛生,給可樂最後的體面。”

孟星河渾渾噩噩地點了點頭,“好。”

他在夏家的最後一點念想已經沒有了。

他甚至已經不清楚如何處理自己當下的心情,只呆呆地應和着醫生,然後約好了可樂火化的時間。

可樂火化的時間定在隔天下午三點。

孟星河已經拜托劉叔提前過去跟進流程了,自己在家裏上上下下地收拾可樂喜歡的玩具。

他當下依然很難接受可樂已經離開的事實,焦躁地把玩具裝進袋子裏再拆出來,然後再裝進去,如此反複。

等距離火化時間只剩下一個小時的時候。

孟星河不得不揉了揉酸痛的雙眼,鑽進了車裏。

司機正欲一腳油門踩下去的時候,夏已深突然出現在車頭跟前。

他微彎着腰,雙手撐着車頭,像一頭野狼做足了攻擊姿态。

司機瞬間吓出了一身冷汗,孟星河也被吓得清醒了很多,頓時失語,“你…你…你怎麽。”

夏已深沒有管孟星河磕磕巴巴的話,一頭鑽進了車裏,“開車。”

司機擦了一把額頭的冷汗,深呼吸了一口,“好的,少爺。”

片刻後,車輛順利開上了車道,奔着寵物殡葬館而去。

孟星河也松了一口氣。

“為什麽離開,我查了一整天,都沒查到真正的原因,所以......為什麽?”

夏已深目視前方,冷冷開口。

孟星河剛剛松的一口氣瞬間又提了上來。

他垂眸說道:“家裏有點事兒,我在信息裏說了。”

夏已深冷哼一聲,“家裏有事兒?十年都沒管過你的家裏,突然有事兒了?”

“孟星河!你最好給我說實話。”

夏已深的脾氣壓也壓不住了,怒目瞪向孟星河。

孟星河的手機“叮鈴”響了一聲。

他一邊查看信息一邊回道:“不可以嗎?”

——劉叔:火化時間馬上就到了,請抓緊時間。

孟星河的語氣異常冷漠,“十年不管我的家,現在有人找我了,我外公外婆出現了,我去一趟,不可以嗎?”

夏已深不可思議地看着孟星河,“你自己信嗎?”

孟星河的眼神有些麻木,他早就料到會經歷這麽一遭,只是沒想到會是現在。

他看着短信微微蹙眉,“你愛信不信,事實就是這樣的。”

說完後,他轉向司機說道:“開車,請快一些,火化時間要到了。”

司機點頭,一腳油門踩了下去。

而下一秒,夏已深怒斥,“我數三個數,停車!上鎖!”

司機驚訝了下,然後勸道:“少爺,時間好像有點......”

“一!”

夏已深依舊死死盯着孟星河。

司機的油門稍微松了一點,然後從後視鏡裏看向孟星河,以此來表示自己的無奈。

孟星河眼圈微紅,吼道:“夏已深!別胡鬧!”

夏已深冷哼一聲,吼了回去,“二!”

孟星河繼續吼道:“可樂最後一面,你也要攔着嗎?現在是問這些事兒的時候嗎?夏已深!”

夏已深冷漠地聽着孟星河的嘶吼,淡淡道:“別逼我數到‘三’。”

孟星河焦急地跟司機對視了一眼。

司機無奈搖了搖頭,緩緩把車停在了路邊,自己則走下了車,守在一側。

孟星河洩了氣,近乎乞求地說道:“你到底要怎樣?可樂的火化時間馬上就來不及了,我們先過去好嗎?”

夏已深的表情微微變了下,繼而再次變得更為冰冷,“你說老家有人聯系你?那好,告訴我!是誰聯系的!什麽時候!怎麽知道你的電話號碼!現在一一告訴我!”

孟星河的眼神中透露着無數的情緒,有震驚,有詫異,也有痛心。

“夏已深!這是我的隐私!你能不能尊重我!”

他控訴道。

夏已深目光深沉,無視掉了孟星河的崩潰,低吼道:“說!”

此刻,手機短信提示聲再次響起。

——劉叔:工作人員說,如果很忙,之後直接過來拿骨灰也是可以的。

孟星河看懂了這句話的意思。

這是在說他可能趕不及看可樂最後一眼了。

孟星河感覺自己的心都碎了。

他緊咬着嘴唇,不得不用指甲狠狠掐着自己的掌心,以此來克制自己,保持清醒。

他要守着和夏海江的約定,守着那夜恥辱的自己。

他無法對愛人道出真相的痛苦折磨着他。

最可怕的是,他猛然發覺,此刻,就是分開的最好時機。

好好道別,只是他的奢望。

霸道的夏已深和一身秘密的自己本就難以共存。

“開門,我要下車。”

孟星河的情緒逐漸趨于平穩,只将通紅的眼睛挪向夏已深。

“我說,我要下車…”

夏已深或許是被孟星河的眼神驚到了,情緒也稍穩了一些,“你想走?”

孟星河微微擡眸,看向夏已深。

這話有兩層含義,“你想走”夏已深既是在質問他是否真的要下車,獨自去見可樂,又是在質問他是否真的要離開夏家。

此刻,時間跳到了三點整。

孟星河緊繃的神經頓時松掉了。

可樂真正地離開了,化作了一抔土。

他感覺心髒在隐隐作痛,痛得他臉色慘白,只能無力地再次說道:“開門,我要下車。”

“你最好不要後悔!孟星河。”

夏已深眼眶通紅地吼道。

城市人頭攢動。

孟星河下車後幾分鐘便消失在人海。

夏已深在車裏一直呆到了深夜,不許司機把車開走,也不許自己下車。

因為他沒有合适的情緒去面對孟星河離開了這件事。

他只能停留在原地,看着孟星河消失的方向,為自己的心情找一個出口。

可一直都沒找到。

後來他因許久未進食暈倒,才離開了那個路口。

再睜開眼時便是醫院了。

孟星河也曾多次從醫院醒來。

因為拼命畫畫養活自己而飲食不規律,犯了胃炎。

因為在街邊擺攤被地頭蛇刁難,擦傷了胳膊。

因為租的房子太差冬日裏透風而感冒。

總之理由多種多樣。

所以後來,他每次從不同的地方醒來時已經變得淡定從容。

房間的潮濕,窗簾擋上的陽光,腐朽的木頭味道。

這些孟星河都很熟悉。

他眨了眨眼睛,仔細回憶了一番,才想起自己現在在西和,來吃櫻桃來了。

現在的他已經不是當年的小孩了。

孟星河揉了揉已經不再抽痛的胃,打算下樓給自己準備點吃的。

這時,“咚咚咚”地敲門聲突然響起。

孟星河有氣無力地問道:“誰。”

“哥哥,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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