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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第27章

湖心閣, 謝楚嫣勤耕不掇鑽研數日,終于搶在七夕前繡出一枚像樣的香包,蝶戀花, 期許他是蝶, 她是花,一腔情誼綿綿融化, 只是不知此情該如何送出。

根本見不到魏令嘉。

直接求見更不可能。

如今司遙已經調進碧水雲居為婢,用意之深不言而喻。

小厮攔不住的人, 司遙可以攔。

不管承不承認, 容善确實變了。曾經,縱然山鳥與魚不同路, 可只要她主動, 再多幾分乖巧乞憐,他的眼底深處多少還會溢出幾分柔情,現在的他,滿眼只有貪財慕勢的林施微。

男兒皆薄幸。謝楚嫣伏案落淚。

這日謝楚嫣自大夫人處請安歸來, 餘光一閃,瞥見了熟悉的怦然身影。

她一改往日低調作風, 連忙追了過去, 又不敢貿然跨過月洞門,只能沿着白牆透過一道道形态各異的花窗凝望。

花窗前多以花木竹影造景, 疏疏密密, 令她追尋那道身影的目光時明時暗。

她看見國公爺立在水榭喂魚, 又看見方才那道修長的身影也就是魏令嘉正背對她,一襲上等玄色杭綢的織金廣袖道袍, 衣袂翻飛,若洛水一只不思回顧的黑蝶, 勁瘦的腰那麽纖細挺拔,寬寬的肩膀,曾是她最喜歡的依偎之所。

他真好看。

祖孫二人相談甚歡,少頃,國公爺将盛着魚食的鈞窯藍釉碗遞給他,在随從的簇擁下離去。

魏令嘉執碗靜默立于水榭觀魚臺前,不知在想什麽。

唯恐發出動靜驚擾了他,可又怕他留給自己的唯有背影。謝楚嫣噙着淚花小心翼翼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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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善哥哥……”她的聲音很輕,分外委屈。

靜立之人聞言,漠然轉身看向她。

謝楚嫣大驚失色。

魏令嶼不悅的蹙了蹙眉,顯然也認出眼前美麗的女子是何人。

倒也不怪謝楚嫣認錯人。

她對魏令嶼的印象還停留在三年前,十五歲的小郡王可沒有現在高,身形也還帶着少年人獨有的纖細,如今的魏令嶼年十八,個頭同魏令嘉相差不大,同樣的寬肩窄腰,又穿着魏令嘉素來鐘愛的玄色,乍一看背影,還真沒幾人立時分得清。

謝楚嫣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以袖遮面倉惶逃走。

算算日子,魏令嘉已然歸來三日,林施微立在碧水雲居外,小寧将她新造的一盆青葉蓮景遞給小厮:“我家小姐今早專程采的最新鮮的蓮花。”

小厮恭恭敬敬接下,回林施微:“少爺還在睡覺,眼下不方便見客。”

“那他明晚有空嗎?”林施微吃了一個閉門羹,尤不死心。

明晚七夕夜,大周取消宵禁的節日之一,不少青年男女上街游玩,行人皆手提花燈,照的夜市燈火輝明。倒也不指望魏令嘉帶她出門游玩,只滿心望他出來見一面,以便破開二人冰冷的局面。

小厮冷汗涔涔:“明晚,可能也要睡覺……”

小寧柳眉倒豎:“怎麽還要睡?”

“晚上人本來就是要睡覺的。”小厮嘟囔。

“可明天是七夕,小姐還專門為他做了香包。”

“不如先交給我,我定會穩穩的呈給少爺。”

林施微聞弦歌而知雅意,只能另想其他法子,但香包不能落于人後,斟酌一番,回去之後她便差人将香包交給了小厮。

魏令嘉最不喜癡纏之人,林施微試探一回無果只好按甲不出,打算中秋節那日再行動。

量他躲得了初一也躲不了十五。

小寧卻有點害怕:“嘉少爺這是怎麽了?上回您與他究竟……”不敢問下去。

林施微坐于燈下慢慢絞着帕子,沉思。

七夕夜的國公府也別有一番燭火,各式各樣的花燈于那條橫貫府內外的河面漂流。

河水清澈見底,深度不及小腿,河底鋪滿鵝卵石,五顏六色的,岸邊更是常年草木葳蕤,奇石林立。

衆人多喜歡流連下游,更熱鬧花燈也更多。

林施微卻攜小寧冷彤跑去了上游。

“這裏螢火蟲最多。”

“真的诶,好多呀。”小寧驚嘆。

人間星河,夏夜流螢,仿佛有了生命的星子,林施微伸出手,任熒光指尖流轉。

河對岸有個人也在看螢火蟲,周圍燈火昏暗,他沒提燈,又離得遠,小寧看不清,問冷彤:“這是何人,要不要帶小姐回避一下?”

“四房的則少爺。”冷彤回。

他比她們先來,已經在那兒站了良久,只不知在看誰。冷彤想到了三種可能:林施微,自己,小寧。

答案不言而喻。

不等她們幾人回避,一動不動的魏令則,忽然轉身,沿着河岸朝與她們相反的方向邁去,清瘦身形岑寂而蕭索。

原來他也喜歡來這裏看“星星”。

林施微專心致志在河裏放花燈,面色如常。

只有冷彤意味深長的看看那則少爺,又看看低首撥弄蠟燭的林姑娘。

她用絲帕做了一只裝滿“星星”的簡單小燈籠,遞給林施微:“星星燈籠,只能玩一小會,記得放了它們。”

林施微如常的面色終于出現一絲不易察覺的裂縫,在近乎擁有夜視能力的冷彤眼底,一清二楚。

冷彤撓撓頭:“咋啦,我們在苗疆經常這麽玩,你們中原人沒玩過?”

林施微淺笑:“玩過。謝謝彤姐姐。”

或許是冷彤眼花,那一瞬竟感覺她的手指冰涼而顫顫,宛如抖動。

頃刻,她便解開了絲帕,還它們自由,神色亦恢複如初。

三人一路有說有笑,誰也沒想到必經之路出現了魏令嘉,也不知他在那裏站了多久,默默凝視黑漆漆的水面。

嘉少爺!小寧眼睛一亮,連忙拉着冷彤回避。

林施微也沒想到“偶遇”發生的猝不及防,幸而出門前特意妝扮一番,不想此時派上了用場。她穿着珍珠白的衣裙,石榴色滾邊,一條赤色的軟煙羅披帛慵懶的搭在右肩,纏繞左臂,夜風吹拂,飄飄如仙。

“嘉郎。”她溫柔地喚了一聲。

魏令嘉轉過頭,并未回應,深邃目光卻毫不掩飾地追逐她,看她忐忑又羞怯地走到了他身邊。

“我帶您去個好地方。”她毫無芥蒂,一把牽起他的大手。

他一動不動,嗅到了淺淺茉莉香,是她頭發上的。

“咦,您還在生我的氣嗎?”她轉回他身前,仰臉踮起腳尖觀察他。

“說話便說話,離這麽近做什麽?”魏令嘉輕輕推開她。

她卻抽泣一聲,不管不顧地投入他懷中,故技重施環緊了他的腰:“我知道錯了!儒者可殺而不可辱也,嘉郎上達天聽,下極幽冥,如玉臉頰挂着婦人掌印,如何在朝堂之上服衆,聖上又如何相信這樣一位懦弱貪色之徒能為他稱量天下才士。”

她害他覆黑巾辦差,險些在屬下跟前顏面盡失。

這是一道不能觸碰的底線。

這回,她确實闖了大禍。

想起謝楚嫣的下場,她眼淚立時灑的情真意切,發自肺腑:“當時我也是吓壞了才下手沒輕沒重的,以後再不敢如此,下回……下回您再欺負人,我便打其他的地方。”

他終于笑了,又迅速的板起臉,但目光是溫柔的,拇指輕輕擦拭她粉腮的淚:“還想着打我呢。”

“不打了。”她霞飛雙頰,埋首躲開他的手。

他黝黑的眸子微微晃動。

懷中溫玉忽然離開,一把捧起他腰間的香包。

這是她親手為他做的,纏枝蓮紋,裏面還包着自己的一方絲帕,繡了小小的鳶尾花。

“我就知道嘉郎心裏有我。”她說。

“臉皮真厚。”

“可是你很喜歡。”

他沒否認。

頓了頓,他又變戲法似的從懷裏掏出一枚象牙梳,鑲金絲紅寶石流蘇,輕輕別在她濃密的發間。

七夕女子送情郎香包,而情郎送意中人梳篦,寓意恩愛纏綿,白頭偕老。

“這就是你要帶我來的地方?”魏令嘉環顧四周,草木清香,流螢飛舞。

她松開與他緊扣的十指,在空中晃了晃:“你看,像不像天上與人間的星河連在了一起?”

魏令嘉點點頭,此前經過無數次,卻是第一次為她而駐足凝眸。

他重新握住她的手:“方才是不是在這裏放了花燈?”

“嗯。”

“許的什麽願?”

“說出來便不靈的。”她豎着食指,做噤聲狀。

“今晚若我沒出來尋你,我們是不是又要錯過?”

“是呢。”林施微點點頭,又蹙眉,“您不知這幾日可把我吓壞,做夢都是大舅母找我母親退親!闖下這般大禍,她老人家定不會饒我的,謝謝嘉郎不同我計較,還替我隐瞞。”

“是怕失去我還是失去這門親事呢?”

她應是十分清楚他的欲念,知他喜歡什麽,所以又撲進他懷裏,可憐巴巴道:“不都一樣。”

魏令嘉推開她,兀自坐于河畔的長條石凳之上:“既如此,我們早點成親吧。”

“可是大舅母說我還小,太早成親将來于子嗣不利。”她連忙湊過來,蹲在他膝畔,将臉貼于他手背。

“我不會讓你有孕的。”

她愣了下,當即面如火燒,吶吶道:“嘉郎!”

他怎能同她這般講話。

魏令嘉淡淡打量膝前羞窘異常的林施微,聲音又低又冷:“你明知我想要,還不停地引誘,卻又不滿足我,不就是覺得一個充滿欲念的男人極好拿捏。建議你下回換個法子,再用這招,我可能真的要了你。”

不知死活,自以為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間。

他克制的手指緩緩滑過她的唇,下巴,脖頸:“你得清楚,旁人為何要無條件寵着你讓着你,我不圖你的身體難道圖你忤逆我,圖你心機深,亦或圖你貪婪?”

林施微愕然,眸光晃動一眨不眨望着他。

四下寂靜,只餘風聲蟲鳴,也不知過了多久,當魏令嘉即将失去耐心之際,忽聽她顫顫道:“那您要吧,我不會再忤逆了,反正我的身子早晚都是嘉郎的。”

魏令嘉聽見了自己沉重而劇烈的心跳:“你以為我不敢嗎?”

“敢的,只要您想,随時随地都能要了我,哪怕沒有婚約,我也奈何不了您的。”她垂着眼睛,溫順地伏在他膝上,像一只待宰的小鹿。

前世魏令嶼在水榭岸邊強辱她,園子裏明明有守門的婆子,卻無一人來幫她,躲在暗處的仆婢越走越遠,只恨不能她不要再亂喊亂叫,害她們進退兩難。

這種事誰敢管?

她無助地趴在草叢,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纖細的十指用力扣進泥裏,漸漸不再反抗,麻木地等着魏令嶼快些完事,少折磨她些。

魏令嘉起身,甩袖拂開她,狼狽地消失夜色中。這回不是生她的氣,而是無比的恐懼。

恐懼那一瞬間壓抑心底數月的惡念險些沖出牢籠。

倒也不是道德感作祟,而是他憎惡失控,更憎惡喜怒哀樂由他人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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