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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50章

聽見動靜, 冷彤閃身來到了林施微面前,蹲身撿起地上厚重的書冊當即明白發生了什麽。

林施微讪讪,餘光瞥見謝毅舟朝自己的方向笑了一下。

主仆三人取了林知川遺物匆匆離去。

秦媽媽看了看面有窘色的林施微, 又瞅了瞅隔壁平靜如水的謝毅舟, 搖搖頭也跟着離開此間。

正是好奇心旺盛年紀的小寧,等周圍沒有外男, 才小聲問冷彤:“少夫人跟你臉色都怪怪的,書上有什麽呀?”

冷彤瞪了她一眼:“書上有妖精打架。”

“啊, 吓人嗎?”小寧睜大了眼睛。

“可吓人了, 一口一個把人腦袋咬下來。”

小寧脖子一縮,不敢再問。

“魏少夫人請留步。”一名長相讨喜的半大小子遠遠地喊了一聲, 只見他三步并兩步追過來, 稍稍喘息,細嫩的小臉略有些發紅。

“跑得好快呀,我們又不走你急什麽。”小寧笑吟吟。

小厮抹了把細汗,給林施微施禮, 又對她的兩個婢女福了福:“我家公子先前忘記了,方才看見少夫人才想起, 特吩咐我來傳句話, 他恰好有兩幅林大人生前墨寶,您若不嫌棄可遣人随我去取。”

還有這等好事。林施微自然想要, 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妥, 笑道:“謝公子美意我心領了, 不過那墨寶想必是我父親生前贈予他的,便是他的東西, 我又豈能憑一己之私奪人之物。”

“公子說心甘情願贈予您,并不算奪。”小厮一本正經解釋。

林施微淡笑, 再次婉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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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厮回去将原話複述一遍,問謝毅舟:“這魏少夫人真奇怪,您都已明說贈予,她怎這般推辭?”

謝毅舟抿唇笑:“戒備心很強的小娘子。”

啊?小厮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咱給她巴巴兒地送好東西,還能害了她不成?”

謝毅舟用折扇敲了敲下巴,并未解釋,轉而吩咐:“你且取了墨寶巳時再送過去。”

說罷又叮囑了兩句。

小厮領命,一溜煙兒跑走。魏少夫人心眼兒真多,也就自家公子閑的,上趕着自讨沒趣。

兩幅墨寶最終還是到了林施微手中,謝毅舟的小厮親自送來的,再推辭就略顯矯情,林施微大方收下,賞了小厮十兩銀子。

小厮眼睛都亮了:“謝謝少夫人恩賞。我家公子自小耳濡目染,當屬半個香癡,想問問您還有沒有新的香方。”

原來謝老先生也愛香,林施微一點既透。

制香不過空閑愛好,難得有人真心喜愛她的香,林施微內心多了一抹為人肯定的飄然,愈發自信,思及兄妹二人喜好頗為相似,便挑了張被嫣娘稱贊的香方送給小厮。

她飽受照拂,即便是靠魏令嘉的面子,可作為受益之人,也該聊表感激之情。

似謝春山那般人物,必然看不上俗物,唯香不僅雅亦是林施微所擅長之事。她翻閱數本香譜,憑個人感覺,精心為謝春山研制了一道最為适合冥思之時的線香。

這日針療結束,林施微親自燃香,謂之浮夢。

謝春山乍聞此香,清苦,微寒,漸漸有木質香氣萦繞,似松如柏,間或淡淡花香久久不散,不禁來了興趣:“确實如浮生一夢,禪意渺渺,可有典故說來聽聽。”

林施微跪坐先生對面,笑道:“何須更問浮生事,只此浮生在夢中。此香佐以玄參、杜蘭,松柏,主調伽闌木。玄參明目,味微苦,微有香氣,伽闌木受蜜氣,結而堅潤,未燃即有清香萦繞,聞之猶如清夢一場。”

伽闌木入口香軟麻涼,乃沉香中極品,林施微也只有二寸見方小小一塊,素日根本舍不得拿出,如今全部制成一盒香,獻給謝春山。

謝春山對林施微笑道:“竟未想到你小小年紀還是個制香高手,入世的話完全可稱得上大制香師了。”

林施微制香全憑愛好和本能,對自己水平一無所知,但先生喜歡便是對她的肯定,因此她很高興。

謝春山何止是喜歡,簡直如獲至寶,甚至不惜動用大量人力金錢尋伽闌木,以期制作更多浮夢香。此前舟哥兒就說過她制香天賦異禀,他還未往心裏去。

茶室外,謝毅舟輕輕放下竹簾,含笑離開。

回去不久,林施微便收到了謝春山遣人送來的六匣名貴香料以及一本絕版香譜,如此貴重令人咋舌。

經此一事,她突然覺得謝毅舟倒有幾分意思。

卻說秋狩歸來,謝楚嫣已知林施微受傷,只不知傷了哪裏,又見沛蘭園的仆婢兵荒馬亂的,故而與魏念瑛也不便再多添麻煩,想着等幾日再去探望一二,殊不料等了十一二日都不見動靜。

她心下納罕,甫一打聽方知竟是去了松縣療傷,不禁怒火中燒,氣勢洶洶來到碧水雲居,不出意外被司遙攔了下來。

“我要見魏令嘉!”

“嘉少爺不在府中。”司遙福了福身。

“行。我去通政司衙門口,若是還尋不到人,下回帶幾個打手再來會會你。”謝楚嫣不介意多打一,用鞭子指了指司遙威脅。

司遙但笑不語。

沒想到司遙真沒騙她。魏令嘉确實不在府中,下衙路上被她抓個正着。謝楚嫣上前壓低了聲音:“什麽傷都不等她跟我說一聲,便被你急忙送回松縣,不喜歡的女人都往松縣送是吧?”話裏話外透着舊怨,擔心施娘是真,損魏令嘉也是真。

原以為魏令嘉會立刻沉下臉色,不料他只是眉心微動,沉吟片刻:“所以你第一反應是我不喜歡她了是嗎?”

謝楚嫣有點懵:“畢竟有我這個先例。”

“當年不送你走,你便天天纏着我,拿你一點辦法也無。”魏令嘉看了她一眼。

謝楚嫣想起了那些自己做的糊塗事,臉頰不由一紅。

魏令嘉蹙眉自語道:“施娘當時會不會也以為我不喜歡她了呢……”哪怕有過一瞬間。

謝楚嫣眼見他陷入沉思,神色落寞,心下又豈會再不了然,僅剩的一點不甘皆化成苦澀,咽了下去。

沒有他,自己不是還有連施娘都羨慕的快意人生,她擡袖抹去眼角淚花,馭馬疾馳而去。

她從未在容善臉上瞧見這麽多七情六欲,擔憂、落寞、心疼,愛與不愛原來那麽明顯。

他心裏早已填滿別人,也從未真正将自己放進過,謝楚嫣不想再往裏擠。

我以後再也不會為你流淚了,魏容善。她在心裏告別。

謝楚嫣不會再為魏令嘉傷心了,司遙卻會。林施微毀容之事瞞得密不透風,然則瞞不過她。

原以為魏令嘉會将人打發去田莊養病,卻沒想他将人送回松縣謝春山身邊。如此嬌寵一個毀容的醜八怪,他的耐心用不完嗎?

司遙暗暗咬了咬牙齒,借燭光望向鏡子裏的自己,倘若眼睛再似林施微一般勾人,便也不比她差的。

林施微有雙既妩媚又天真的眼眸,偏眼下鼻梁上方又生一顆紅痣,将那本就神姿玉骨的上半張臉點綴如人間極品,太完美了,使人根本注意不到稍顯遜色的下半張臉。

如此也将嘉郎迷得魂不守舍。自成婚但凡下衙能回府絕不在外面多耽擱一二,即便去外地辦差也是火急火燎,歸途恨不能星夜兼程。整夜地往沛蘭園裏鑽,甚至天不黑就跑過去。

當然,這種事也怨不得男人,究其根本還是林施微不知收斂罷了。司遙如此想着,并鄙夷着。

她從妝奁抽出一只造型奇特的銀盒子,打開排列數枚細如牛毛的銀針,取一根對鏡徐徐刺進自己眼周各個穴位,不一會兒只見她臉頰皮膚有一小截鼓起又陷了進去,十分詭異,仿佛有條小小的蟲兒在她皮膚裏湧動。

詭谲湧動持續片刻消失殆盡,鏡子裏的司遙俨然更美了。明晃晃地美豔動人,卻又說不出哪裏變化,倘若仔細分辨,大約眉眼之間有了幾分林施微的韻味。

司遙以玉簪蘸取胭脂,輕輕點在自己左側鼻梁,猶如畫龍點睛,燭火下美眸盈盈,攝人心魄。

她滿意地勾起唇角。

初冬夜深天涼,她卻穿着兩層薄如蟬翼的碧色交領廣袖羅衫,櫻粉色百疊裙,纖細腰肢不盈一握,襟口刻意拉低了些許,蔥白玉頸細嫩地反光,便提着一盞鴛鴦燈籠立在寒夜裏,嬌嬌柔柔,等待晚歸的魏令嘉。

司遙心心念念的魏令嘉今夜宿在了府衙館舍,正在聆聽明赫密報。

“俞良奉身邊的基本落網,卻少了一個至關重要之人阿諾,說來也怪,翻遍整座太子府也不見其蹤影,同他一起消失的還有個苗疆醫女傾雁。”明赫擰緊了眉宇。

魏令嘉篤定:“如今京師易進難出,沒有官府路引誰也出不去,這二人還在京師。”

明赫眼底爬上一層寒意:“俞良奉并不聰明,累累罪行觸目驚心,單憑他一人做不到這麽周全。”說罷,他擡眸看向小魏大人。

魏令嘉目光與他一觸即通,二人心下了然,沉默片刻。

明赫點了點頭:“已經吩咐人撤了大半,別苑現在如同一只四處漏風的破口袋。”

魏令嘉笑了笑。

別苑“靜養”的俞良奉失去自由,身邊親信接連失蹤,多半是被魏令嘉的人抓走了。就連阿諾也不見了,他用力揉了揉眼睛,視野範圍一片模糊,不行了,阿諾傾雁……我眼睛看不清了,然而再無人回應。

他被桌椅板凳連續絆倒,磕得滿臉血,怎麽就走到這一步了呢!

阿諾不是說機弩之下魏令嘉斷無存活可能嗎?

為何五名機弩死士連他身邊一個婢女都打不過?

俞良奉感覺所有事情都被想得過于簡單,以至于闖下彌天大禍。

平日裏一個個衆星捧月圍着他,如今出了事竟一個都不見了,就連舅舅方宏敏也不管他,父皇更不要他。

“秋狩前孤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啊!”俞良奉痛苦地抱着腦袋,差一點點就能殺了魏令嘉,解決所有麻煩!真的好不甘心。

黑暗中有人緩緩靠近,捂住了他嘴巴,在他原本就孱弱的身體上連續紮了數針,看不見傷口的針眼立時滲出幾滴黑血,刺客以手帕悉心拭去。

當晚別苑的宮人就發現了嘴歪眼斜的前太子,禦醫診斷風邪入體,導致氣血逆亂,腦脈痹阻,以後口不能言,基本失去自理能力,猶如活死人。

真龍天子的血脈死不得,可活着又礙了旁人的路,那就當個活死人吧。

只要他沒死,周帝便懶得多看他一眼。

屬下很快将別苑今夜發生的事上奏,明赫笑道:“他們自己人下手可比咱們狠多了。”他自然清楚小魏大人故意放狗咬狗,畢竟林大人的眼睛不能白用呀。

魏令嘉不知在想什麽,深邃眼眸微微垂着。

次日,他回了趟國公府,晚間宿在了碧水雲居外院。

“嘉少爺。”司遙終于等到了魏令嘉,忙提裙快步上前,姿态婀娜。

魏令嘉看她一眼,腳下的步伐未有片刻停頓,司遙只好加快步子随他走進屋內,小厮也跟了進來,搶在她前頭服侍魏令嘉解下披風。

小厮還是個孩子,看不懂司遙在唱哪出大戲,雖覺得她今夜格外好看,卻也透着邪乎。

待小厮離開,司遙猶豫幾許,鼓起勇氣走到了魏令嘉身邊,近得幾乎嗅到了他衣袖間淡淡的冷冽之香。

司遙垂下羽扇般睫毛,襟口微微敞開,一動不動。

但凡他是個正常男人,就不會無動于衷。

果然,他是正常男人,沉默幾息,朝她伸出了手。

司遙屏息,心髒幾乎要跳出了嗓子眼,腮紅頰澀,冷不防鼻梁被人用力掃了下。

只見魏令嘉撚了撚指腹沾染的胭脂,不悅道:“好端端的,為何東施效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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