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火鍋
火鍋
兩人下了車,乘坐上商場頂樓餐飲層頂樓的直升電梯。
上樓的全程,林間把下巴藏進毛絨絨的圍巾裏,不肯把臉擡起來。
一出電梯,就有侍應生引導着他們倆到餐廳內的窗邊的桌旁入座。
林間慢騰騰地拆下圍巾,雪白面頰上浮着一層薄薄的淡粉,欲蓋彌彰道:“商場好熱。”
許嘉澍配合道:“嗯,這家商場空調溫度開挺高。”
侍應生給他們倒了花茶又送來IPAD點單,許嘉澍低頭點菜,不再将視線落在林間身上。
林間渾身燥熱的溫度緩慢地降了下去,他捏捏自己的耳垂,悄悄松一口氣,又看向四周。
是家藏式素食火鍋店,裝修風格頗具特色,頭頂的五彩經幡随風微微吹動,牆壁上挂有藏毯、唐卡、木質畫等裝飾,奪人視線,立刻吸引了林間的注意。
許嘉澍頭也未擡,似是知道他在想什麽,道:“去看吧。”
林間輕應一聲,迫不及待起了身,去往大廳正中最顯眼的巨幅唐卡卷軸畫,穿着藏袍的餐廳老板适時出現在旁,替他介紹這副畫的典故寓意、繪畫手法。
待林間和老板探讨一番後終于回來,桌上銅鍋裏的無花果蟲草湯底已經沸騰,白汽氤氲飄散,帶有晶瑩露珠般的冰草、玲珑海葡萄、山藥野蓮等新鮮蔬菜盛在小碟中擺滿一桌。
“嘉澍——”林間坐在許嘉澍對面,明亮的眼眸似春日微風拂過的湖面,波光粼粼,語氣歡欣,“雖然是印刷唐卡,但是色彩搭配真的好漂亮!”
“嗯,”許嘉澍唇角微勾,将盛着湯的碗推至林間的手邊,“邊吃邊說。”
林間捧着湯碗卻沒來得及喝,興致昂揚說了好一通,語氣不複平日的溫吞平和,快到似飛起來。
許嘉澍替他燙菜又夾進他的蘸水碗中,動作有條不紊,耐心地聽着,時不時應上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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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間講得口幹舌燥,低頭将碗裏清甜的菌湯咕咚喝完,一擡眼,自己那份蘸水碗中的燙菜堆成小山堆,正涼到适口的溫度。
伸筷一嘗最頂上的冰草,菜質鮮美回甘,輔上酸辣的青檸醬汁,口感層次豐富。
林間問:“嘉澍,你怎麽找到這家店的啊?”
許嘉澍道:“商酌言推薦的,他聽說這家店搬到這家商場了,想到這兒離S大近,就推薦給我了。”
許嘉澍是S市本地人,時不時被朋友叫出去聚餐,林間從許嘉澍提起過商酌言這個名字數次——是個聽說某處小村莊的農家樂自制香料烤兔一絕,能坐四個小時綠皮火車進偏僻縣城再轉三個小時大巴車,只為嘗一口烤兔的吃客。
“謝謝他的推薦。”林間真誠道,“真的很好吃。”
許嘉澍問:“只謝他?”
林間趕緊道:“也謝你。”
許嘉澍哼笑一聲,道:“那還不和我搬出去住?”
話題又轉到搬出宿舍這件事上,許嘉澍開始接手家裏的企業,會過手內部資料和項目,住在學校宿舍确實不方便。
想到這,林間猶豫了下,道:“就算我不搬出去,我們還是可以像現在這樣坐在一起吃飯聊天,只是晚上不見面。”
他好不容易習慣寝室的合住生活,下意識抗拒變換的環境。
再加上,只有他們兩個單獨搬出住在外面,會不會太親近了?
許嘉澍道:“我不放心留你一個人在寝室裏。”
“哪是我一個人在寝室?”林間笑道,“還有小五他們呀。”
“要是你半夜發燒生病,需要去醫院,你會打電話給誰?”
林間下意識道:“給你。”又反應過來,補救道:“你不在的話,我就……”
一個人去。
話到林間的唇間,又咽了回去。
許嘉澍笑了下,放輕了聲音,哄道:“搬出來。別讓我擔心,好不好?”
他一笑,如冰雪消融,春水叮咚,敲落在林間的心湖泛開陣陣漣漪,林間心跳如小鹿亂撞,什麽拒絕的話都說不出來,只好道:“好吧。”
許嘉澍這才滿意了,問:“那等會兒吃完,去看房子挑房間嗎?”
“不用挑,你安排就好。”林間搖頭,“我住哪裏都可以。”
說話間,銅鍋裏已經燙熟了一輪的菜,餐廳四周卻依舊安靜,不見其他顧客的人影。
林間心生疑惑,問:“怎麽沒有其他客人來?”
不由也有些慶幸,要是今天店裏有其他客人在,他也不好意思在大廳同店主細聊唐卡。
“大概因為這家商場剛開業,沒什麽客流吧。”許嘉澍随意道,“沒事,等做了宣傳就有客人了。”
林間想也是,點點頭。
用餐快結束時,侍應生過來詢問菜色是否合口味,還送來一束牛皮紙包裹的格桑花束。
煙粉色和白色的格桑花挨挨擠擠,開得熱烈耀眼,千日紅莓果做點綴,錯落有致,色彩跳脫。
花束很漂亮,林間也卻不敢接,問:“是不是送錯地方了,我們沒訂花。”
這捧花束也在許嘉澍意料之外,他遠遠地和吧臺後的店主對視一眼,瞬間了然。
被誤會關系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正好林間喜歡這束花。
許嘉澍道:“可能是因為我們是店裏今天的第一對客人吧。”
侍應生正不尴不尬地站在那兒,聞言立刻接道:“是的,這是我們的開業驚喜花束。”
林間接過格桑花束,雖然驚喜,卻隐隐感覺好似有幾分不對。
他們起身離開餐廳,林間突發奇想去商場購物層逛逛,剛出電梯,就有一個小孩舉着冰淇淋虎頭虎腦往裏沖,撞在了林間身上,花束啪地落在地上。
許嘉澍臉色一變,扶住林間:“沒事吧?”
“我沒事。”林間道。
撞人的小男孩自知做錯了事,躲進了父母身後。
他的父母連忙向林間道歉:“不好意思,把你的外套/弄髒了,我們這邊出幹洗費可以嗎?”
又把小男孩揪出來,厲聲喝道:“趕緊道歉。”
小男孩站近了,嗫嚅着說了聲哥哥對不起。
林間的視線落在自己外套上,衣擺沾上的冰淇淋已經半融化,黏糊糊地蹭開了一片,搖頭道:“沒關系,不用出幹洗費,我自己擦擦就行。”又撿起地上的花束,看向許嘉澍,笑道:“還好花沒摔壞。”
許嘉澍冷峻的神色微微放緩,對小男孩道:“下次別不看路一個勁兒往前跑了。”
那對父母又倒了幾次歉,推着小男孩走了。
許嘉澍拿出紙巾替林間擦去衣角的髒污,有一部分冰淇淋漿液頑固地糊在上面。
“好像不行。”林間道。
許嘉澍道:“去衛生間吧,看用水能不能處理掉。”
他們尋找到商場的衛生間,林間把花束遞在許嘉澍懷裏,歉意道:“嘉澍,你在外面等我一會兒吧。”
許嘉澍道:“好。不着急。”
林間嗯了聲,順着走廊進入最裏。
衛生間布局在左右,中間是一排共用的大理石洗手池,林間用清水打濕紙巾,一點一點擦去衣擺沾染的泥濘。
身後響起兩個女孩子的讨論,随着腳步聲逐步接近。
“外面那個男生長得好帥,青春男大沒跑了。可惜了,抱着花,一看就有戀人。”
“你看到那是什麽花了嗎?好看是好看,但感覺不太常見,我都沒認出來。”
“格桑花啦。七樓那家藏式火鍋店老板就喜歡搞這些,每次情人節、七夕節的時候會給小情侶送格桑花的花束。他把主店搬到這邊來,我還想去捧場呢,結果打電話預定位置,老板說餐廳今天被一對小情侶包場了。”
林間動作一頓,臉頰發熱。
兩個女生走進旁邊的女廁,聲音遠去:“哇等等——那不會就是外面那個——”
衣擺大致處理得差不多了,林間走出長廊,許嘉澍抱着一簇花束頗受矚目,正等得百無聊賴,視線掃來看到林間的身影,眼睛一亮,笑道:“好了?”
距離走近,許嘉澍的視線落在林間黑發間暈紅的耳尖上,問:“怎麽了?”
林間問:“剛剛吃飯的餐廳,不是沒客人來,是你包了場?”
許嘉澍嗯了聲:“是啊。”又反問:“吃得不開心嗎?”
“不是不開心,”林間臉上溫度升高,“就是,為什麽啊?”
“沒什麽原因,硬要說的話,就是我心情好。”許嘉澍道,“我們去泡溫泉不也說好清場的嗎?怎麽吃飯就不樂意了。”
許嘉澍畢竟提過那家溫泉度假村還沒有對外開放,包場一天對營業額的影響不會太大。
但商場裏的餐廳就不一樣了。
林間起初真的以為是商場客流量小的原因,但下樓來購物層一看,雖然人流量不算多,但也不至于到餐廳無客人可接待的地步。
“那也不是說什麽事都要清場啊。”林間追問,“我們吃的那家餐廳包一天的價格貴嗎?”
許嘉澍笑出了聲,道:“擔心什麽呢?就你一個,我還是養得起的。”
“你養我幹什麽?”林間心髒漏跳一拍,“我……能養自己。”
許嘉澍唇角微揚。
林間看着性子平和,無欲無求。
菜品不好吃從不會多說,只自己默默減少進食的量,寝室樓下的水果價貴量少,勝在還算新鮮,但林間買過一次後就興致缺缺不願再買。
許嘉澍家的旭日集團旗下經營的有國際化的連鎖生鮮商超,一把有機小蔥講究數字化培育基地的溯源,一盒冰鎮的荔枝能達四位數的價格,目标顧客群體瞄準了各個城市的富人別墅區。
合作的物流方,會定時給許嘉澍的家中送來最新一批空運到國內的鮮果。
澳洲的甜地球青提、墨西哥的哈斯鱷梨、北美的三色樹莓……許嘉澍拆去花裏胡哨的誇張包裝一并塞進袋子裏,提到寝室裏給分了,林間捧着樹莓盒子,兩眼閃閃地湊過來。
“嘉澍,我家裏的阿姨買回來的樹莓也是這個味道。”林間問,“你是在哪裏買的,我怎麽買不到?”
林間穿的衣服雖然不是奢侈品名牌,但是布料柔軟、剪裁合身,一看就是私人定制。
寝室另兩個室友去S大西門後街的小店買T恤,林間湊熱鬧跟着也買了一件短袖,洗後晾幹,穿上的第二天,肌膚就被粗糙的布料摩擦得泛紅,還過敏起了紅疹。
許嘉澍忍不住笑道:“我就是想養你,那怎麽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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