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聚會

聚會

林間前一天剛聯系上姓柳的經紀人敲定了一些細節, 後一天的晚上就收到消息——有兩幅畫已尋好了買主收了定金,只等着快遞寄出。

“這麽快的嗎?”林間微詫。

通話中的柳經紀道:“前一陣子WAN《春的顏色》第十二幅畫的拍賣價格就在國內引起軒然大波,最近傳出那幅畫要回國展出, 讨論熱度水漲船高, 和WAN相似的畫風也很受追捧。”

柳經紀收到林間畫作的電子掃描件, 一眼注意到線條結構和色系風格, 頭頂上一個電燈泡叮一聲亮了。

“我在社交平臺上試着發布了您其中兩幅作品的照片, 筆記帶上熱門詞條, 很快就有買家來問價,想用來做新居的裝飾畫, 價格談妥後那邊立刻就下單了。”

扣掉當初說好的傭金分成,打到林間賬戶上的金額依舊可觀,足以買下林間一早看好的畫框。

照柳經紀所說, 筆記挂上售罄的标識不過是遲了二十來分鐘,後臺就唰唰來了一列表的買家問價, 他的其他畫作也不愁售賣。

林間仍覺得有些不敢相信,好奇之下打開社交平臺搜索相關的關鍵詞。

《春的顏色》系列共十二幅畫, 在簽約畫廊經營的寒冬時期被盡數售賣, 後面十幾年的時間又被陸陸續續買回了其中的七幅,幾經轉手, 标價變得高昂。

又因着最近的拍賣會、印象比賽、紀念畫展等一項又一項的宣傳, WAN這個名字進入更廣闊的公衆視野,作品熱度節節攀升, 藝術估值翻倍,誇張的價格反過來助推輿論熱度, 成了個不間斷運轉的循環。

林間有一種頗不真切的感覺。

讨論度高了上去,有誇贊也有名過其實的質疑聲音, 林間躊躇之下,點開了兩篇評點的筆記,一字一句地認真讀完,點擊拉黑作者。

待到晚上睡覺的點,林間去敲許嘉澍的卧室門,坐在他的床上,氣悶地碎碎念叨了許久那些博主的壞話。

“不喜歡就不喜歡,看不懂就看不懂,為什麽要攻擊用力過猛賣弄技巧啊,什麽時候畫法成熟還成了不對?”

“還有拿作者年輕時的故事來做閱讀理解的……!什麽嘛,雖然說解讀自由,但為什麽要拿春天的意象和戀愛經歷聯系在一起?根本沒有關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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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因為是女性畫家,這些舊事就要被拿出來反複作文章?”

林間氣成鼓鼓的河豚。

許嘉澍克制着戳林間臉頰的沖動,寬慰道:“他們很多是故意提一些标新立異的觀點,要是去和他們理論,反而達成了他們炒熱度的目的。”

林間蔫蔫地應一聲:“我以後不去搜那些了。”

“【印象新生】比賽的主題不就是表達對《春的顏色》的見解嗎?也是阿間傳達自己的聲音的機會。”許嘉澍摸了摸林間柔軟的頭發,“明天還有課,別生氣了,早點睡。”

林間重振精神,點頭道:“你說的對。”

許嘉澍嗯了聲,擡手将主燈關閉。

林間本是打算抱怨完回自己房間睡覺的,稀裏糊塗就被許嘉澍抱着一同躺進了被子裏。

他茫然片刻,很快在溫暖熟悉的懷抱中放棄掙紮,駕輕就熟地調整睡姿,心安地阖了眼睫——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

次日整個城市大降溫,徹底進入了嚴冬般,街邊樹葉凋零,凜冽寒風似刀刮過臉龐。

出門時,林間圍着毛絨絨的厚圍巾,只露出一雙靈動澄澈的眼眸,裹得裏三層外三層穿得像只小熊,手裏還捂着一個許嘉澍塞過來的貓爪暖手寶。

許嘉澍開車送他去新校區的藝術樓,下車分別時道:“商酌言最近找到一家味道還不錯的私房菜館,約我們晚上一起吃個飯。”

林間說話時冒着白汽,點頭道:“好呀好呀。”

許嘉澍道:“除了商酌言,還有我表姐和一些關系比較好的朋友。”

林間點頭的動作猛地一頓,睜圓了眼:“這麽多人嗎?”

“也不算多。”許嘉澍語帶笑意,“五六個吧。”

林間打起了退堂鼓,道:“要不我就不去了?我和他們也不熟……”

“商酌言喜歡熱鬧,特地讓我叫上你。”許嘉澍道,“你就當他們不存在,低頭吃飯就行。”

林間躊躇了下,道:“那好吧。”

許嘉澍眸中浮起笑意,道:“嗯,等下課我來接你。”

等到下午,林間卻比往日下課的點晚了半個鐘才下樓,要不是許嘉澍提前收到林間會遲一些下來的消息,就要上去親自找人了。

“抱歉嘉澍,我以為十分鐘就可以結束的,不小心忘了時間……”

林間跑得微喘,直到坐上車,還在努力平複着急促的呼吸。

“沒事,也沒有等很久。”許嘉澍擰了眉,“阿間,你的圍巾呢?”

林間摸到自己空蕩蕩的頸間,一下子坐直了身體,懊惱道:“忘在教室了!我做泥塑的時候感覺戴着圍巾不太方便,就給取了……我回去拿!”

“下次再拿吧,別又吹一遍冷風。”許嘉澍察覺不對,忽地抓住林間的手,“你的手怎麽了?”

林間面頰隐隐蒼白,唇色也沒什麽血色,衣服袖口沾着打濕的水痕,露出的纖細手指透着異樣的紅,摸上去冷得像塊寒冰。

“別碰,疼……!”林間飛快地将手收了回來。

許嘉澍辨認出凍傷,神色變得嚴肅:“怎麽凍這麽厲害?”

林間視線閃躲,小聲道:“陶藝選修課的教授很好說話,只要将作品交上去,後面的幾節練習課就可以不用去教室,我想着早一點拉胚塑形做完,後面就可以把時間留給【印象新生】的比賽上。”

陶藝課的教室沒有空調,有扇窗戶壞了,合不攏,像個透風的冰窟。

練習時需要用手扶着黏濕的陶土成型,林間的手指被凍得僵直木然,幾乎快沒知覺,作品完成時去洗手,因着手腕僵硬,還不慎将袖口給打濕了。

許嘉澍又氣又心痛,說不出重話,問:“暖手寶呢,怎麽不用上?”

“暖手寶太燙了,手碰到會更疼。”林間緩慢地揉着自己的發脹刺痛的手,反過來安慰他,“車裏暖和,很快就會沒事的。商酌言他們肯定都等很久了,我們快過去吧。”

許嘉澍沒再說話,将車內的空調溫度又上調幾度,點開車內導航,轉向目的地開去。

路虎很快開至私房菜館,是一家偏市中心的園林私宅,有侍應生早早在門口等候,引導他們穿過竹影潇潇的長廊,走進古香古色的包廂。

商酌言正站在外面打電話,見着來人,笑罵:“終于來了!還以為你們要放鴿子,正準備催你們呢。”又推開門,熱情吆喝:“許嘉澍他們來了!”

裏面基本坐齊了,一邊朝許嘉澍笑嘻嘻地打招呼,一邊向他身邊的林間投來好奇的目光。

林間迎着一衆目光有些無所适從,腼腆地笑了下:“你們好。”

許嘉澍握着林間的手腕徑直落座,掃視了圈:“我姐還沒來?”

“堵在路上呢,讓我們先點菜吃上,不用等她。”

商酌言一招手,讓侍應生拿來點單用的平板,開始問着各人意向點菜。

包廂裏面熱氣開得足,林間蒼白的面頰又恢複了一點血色,許嘉澍低聲問:“手還疼嗎?”

林間搖頭:“沒那麽疼了,在車裏就在慢慢緩過來。”

只是他的手指還是微微紅脹的狀态,許嘉澍低眸一掃,伸出手掌包裹住林間的兩只手。

許嘉澍的手掌寬大有力,溫度稍高,貼上來時傳來舒适的熨燙感,揉捏的動作輕緩溫柔,緩解着微涼指尖的僵硬。

許嘉澍低聲問:“有好一點嗎?”

林間耳尖微紅,點了下頭。

“許嘉澍,你和你家林間看一眼還需要再添什麽菜——”商酌言轉頭過來,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挂不住了,“你們幹嘛呢?”

林間一擡頭,發覺一桌的人正用着奇異的目光炯炯地盯他們,神色一個比一個古怪。

林間驀然醒悟到他們還在外面,磕磕巴巴地趕緊解釋:“我手疼,嘉澍幫我捏一下。”又趕緊抽回自己的手:“嘉澍你點菜吧,我去洗個手。”

許嘉澍起身:“我陪你去。”

林間忙按住人:“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行。”

許嘉澍仍有些不放心,商酌言啧一聲,嫌棄道:“放心,包了場,你的人丢不了。”

待林間急匆匆出了門,立刻有人出言嘲笑許嘉澍:“怪不得商酌言去了溫泉村一趟,回來和我們感慨兄弟你變gay了,這誰見了不迷糊啊?”

“高中的時候拽成那個樣,像誰都欠他個十萬八萬,後面倒是學會人模人樣地端着了,也沒見過對人這麽貼心過。”

商酌言道:“可不是,昨晚許嘉澍給我說今天的飯局林間也要來,吓得我不行,不知道太子爺怎麽突然轉了性,要把自家寶貝帶出來。”

本來這場飯局還有幾個朋友在外地不打算過來,聽說許嘉澍這次出席要帶上林間,硬生生地改簽航班、推改行程也要回來吃這一桌飯。

“平時藏得嚴實,今天終于舍得把小男朋友領出來見我們了?”

他們開玩笑慣了,以前聚會的時候時不時也調侃過幾句“小男朋友”“金屋藏嬌”之類的話,本等着許嘉澍同以前那般反駁,卻聽得許嘉澍輕嗯一聲,點頭道:“帶他過來,讓你們先認識一下人。”

商酌言傻眼:“什麽?”

一圈朋友愣了下,旋即不可置信地炸開了鍋:“你開玩笑呢?”

“沒開玩笑。”許嘉澍笑了下,“不過還沒在一起,只是先和你們說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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