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我們有什麽不同嗎?
第015章 我們有什麽不同嗎?
由于這次的意外事故給楚年造成了不小的沖擊,她在樓上平複了好一陣子,透過窗戶盯着樓下的動靜,見一切如常,方戰戰兢兢地牽着悠悠下了樓,打算回醫院給南瑤送飯。
悠悠剛剛挨了一巴掌,整條狗灰頭土臉的,一副大限将至的樣子,顯然是心靈受到了傷害。每走幾步,就怯怯地擡頭望她一眼,像極了考試沒及格怕被父母訓的小孩子。
楚年又去了耀祖早餐店。現在不是飯點,店裏的生意略顯冷清,但仍能聞見噴香的包子味。她也沒照顧過病人,只是覺得粥和包子比較适合當“病號餐”,這才冒着生命危險來了“案發現場”。
早餐店老板依舊系着油膩的圍裙,踩着黑色的涼鞋,胡子拉碴,青黑的眼窩,看上去有些邋遢。但雙手卻洗得幹幹淨淨,甚至有些泛白。給楚年夾包子的時候特意多給了一個塑料袋,防止包子燙穿袋子。
楚年目不轉睛地觀察着他,在接過塑料袋時,特意與他對視了一瞬,發覺他的眼睛有些污濁,不由緊緊攥住了袋子。
就在這時,老板娘突然從後廚走了過來,嚷了句:“劉耀祖,我去醫院給娘交錢。”
劉耀祖……楚年退後一步,觀察着二人的互動。
早餐店老板,也就是劉耀祖,沒有搭腔,而是揮了揮手。老板娘便提着個布袋子,從收銀臺那裏拿出厚厚一沓錢,随便找了個塑料袋一包,塞進了布袋子裏,挎着袋子離去。
楚年又深望了劉耀祖一眼,她發現劉耀祖好像自始至終保持着一個表情,淡漠,又有些疲倦。他的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層灰霧,光線達不到眼底,顯得眼神非常呆滞,甚至無法辨別出他在看什麽。
他的妻子察覺不到他的異樣嗎?楚年憂心忡忡地緩緩離去。一擡頭,發覺劉耀祖的妻子還沒走遠,正在公交車站牌等車。
楚年心下一動,牽緊了悠悠快步向前,大着膽子跟她搭讪:“你好,請問你是去城市醫院嗎?”
劉耀祖的妻子睨向她,面無表情地緩緩點了下頭。
楚年的手心全是汗,強擠出一抹笑來:“我們順路。請問怎麽稱呼您?”
劉耀祖的妻子低聲回答道:“許芳。”
很快,公交車到站。楚年與許芳先後上了公交車,坐在了前後排。楚年很想從許芳嘴裏套出一些蛛絲馬跡來,卻不知該怎麽開口,糾結了半天終于選用了經典開場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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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吃了嗎?”
許芳淡漠地回答道:“嗯。”
楚年尴尬一笑:“呃……您去看望……母親嗎?”
許芳沒回頭,聲音低沉,不着情感:“是婆婆。”
楚年忙不疊地哦了兩聲,又問:“內個……您丈夫……呃……挺健康的吧?”
她問完就後悔了,心想這是什麽鬼問題。哪知許芳倒是老實,問一句回一句:“還行,将就活着。”
楚年迎合地點點頭,不等她發問,就聽許芳突然說:“婆婆病了五年了,尿毒症。小孩又要上學。一分錢都攢不下。”
這是什麽地獄模式的生活……不是,誰問你了!楚年茫然地望着許芳,卻聽她好像跟被打開了話閘似的一連串地向外吐苦水:
“孩子高中沒考上,想上私立高中,哪裏有錢!”
“婆婆都病了五年了,死也死不了,活也活不了的,就是個無底洞。”
“欠了幾十萬外債了,根本還不上。攢錢,攢不住的。”
“這日子沒法過,沒發過……”
楚年局促地點着頭,并配合恰到好處的表示遺憾的表情,心裏慌得一批。這可怎麽辦?她仿佛把劉耀祖和許芳這本就水深火熱的婚姻給狠狠鑿了一錘子,窺探裏頭鮮血淋漓的隐私。這種感覺令她萌生出一種負罪感,以至于根本不敢接話茬。
公交車緩緩行駛着,許芳喋喋不休地數落着劉耀祖的種種不是。楚年低着頭,嗯嗯答着,心道可別你前腳跟我聊完後腳跟劉耀祖離婚了,那我這不是缺德嗎!
這時,許芳的聲音突然停了,好似說累了。楚年松了口氣,結果一擡頭,驚覺前方空空如也,許芳不知何時消失了!
她慌忙站起來身來跑向車門,透過車門上的玻璃望向外面。人行道上只有零星幾個行人,根本沒有許芳的身影。
公交車一拐彎,令楚年踉跄着坐回了座位。悠悠在座位下探出頭來,把腦袋搭在了她的腿上。楚年閉上眼睛又睜開,揉了下生痛的額角,苦笑一聲。
她現在已經冷靜到能接受大白天鬧鬼了,只是很可惜沒看到許芳的消失過程。只知道許芳應該沒有變成黑霧,畢竟變成黑霧的過程不是瞬間的。
“萬孚商廈到了,下車請注意安全。“
又過了一站,公交車穩穩停下。坐在楚年斜前方的一背着背包的中學生起身,與同行的朋友擺擺手,下了車。車子随後啓動,楚年正暗中掃視着全車人,餘光中突然發覺與那中學生同行的朋友憑空消失了!
這下可不太妙。楚年緊張地将悠悠抱在懷裏。難不成這輛公交車會“吞人* ”?
但很快,她又有了新的猜測。随着車上的乘客不斷減少,她發覺所有與這些下了車的乘客同行,或者熟識的人都消失了。不是化作黑霧,而是幹幹脆脆地閃現消失。奇怪的是,其他仍在公交車上的乘客對這些人的消失熟視無睹,無一人表現出驚恐或疑惑。
所以,這是什麽新解鎖的規則嗎?
“嗚……”
悠悠突然叫了一聲,吐着舌頭對她笑。楚年無奈地哼了一聲,揉揉它的臉蛋,心想她居然覺得這狗子長得挺俊,笑出了元氣少年的模樣,難不成是她母胎solo太久了,已經失心瘋了?
最近發生了好多事啊,楚年無力地嘆息一聲。又坐了幾分鐘,等公交車到達了城市醫院附近後,下車離去。
她站在站牌,看着遠去的公交車,上面還剩寥寥可數的幾個乘客。不知怎的,她忽然心生悲涼,覺着在這平凡市中的普通人們,會不會有些人已經消失了,卻無人發覺。而有些人存在着,其實早就不是原本的那個人了呢?
她到底沒時間悲春憫秋,帶着悠悠慢悠悠地進了醫院。結果到南瑤病房一看,竟已人去床空,頓時驚出一身冷汗,跑去護士站詢問。
“啊?她半個小時前剛被接走。”一護士詫異地說道,“她丈夫來接的她。”
“什麽?!”楚年直跳腳,“她丈夫是個家暴的混蛋啊!”
護士一臉茫然:“啊?可是南瑤女士是自願跟他回去的。我看倆人還有說有笑的……”
楚年傻了眼,剛要扭頭往回跑,忽然迎面撞上了李朗。
“你來了。”李朗噙着笑,雲淡風輕仿佛是相識許久的老友。
楚年慌張地抓住他的胳膊:“南瑤跟她丈夫回家了!我懷疑她是被強行帶回去的!”
李朗微微挑眉,反牽住了她的手:“你是不是還沒吃飯。”
楚年急得一腦門汗:“都啥時候了,我還有心思吃飯!李警官,你快跟我去一趟,我得确認南瑤她……”
“上車說吧。”李朗沒松開她的手,與她一并上了電梯。
楚年再次坐上了警車。她抱着狗坐在副駕駛上,焦急地張望着車外的紅綠燈。李朗卻不緊不慢地把面包塞進她懷裏,問道:“你為什麽這麽在意南瑤?”
楚年心頭一顫,不自在地揉亂了悠悠的毛:“因為……是朋友。”
“是嗎?”李朗低笑一聲,等紅綠燈時側首看向她,“楚年,你覺得你能改變南瑤的人生嗎?”
楚年怔愣:“為什麽這麽問?我只是想幫她。”
李朗抿唇,修長的手指自上衣兜裏夾出一張名片來:“這是南瑤之前所在的歌舞團的負責人的聯系方式。她……是南瑤的老師。”
楚年驚喜地接過名片,看着上面一長串的名字,頗感意外:“羅茲.阿瓦德薩卡……外國人?”
李朗點點頭:“嗯,是迦勒國的著名舞蹈家。”
楚年頓時覺得這名片貴重了許多,小心翼翼地揣進了兜裏:“你是讓我跟她取得聯系,好勸南瑤擺脫現狀嗎?”
李朗搖搖頭:“我不會建議你任何事。楚年,我說過,一切取決于你的選擇。“
楚年沉默了半晌,忽鄭重其事地問道:“李朗,你呢?你是如何看待這個世界的?”
李朗的眉頭微不可辨地蹙了蹙:“嗯?你很在意我的觀點?”
楚年語氣認真:“你也是我的朋友。”
李朗失笑,嘴角的弧度比以往更加明顯,淺色的眸子像是打碎的陽光跌進了楚年心裏,令她有些挪不開眼。
“你很喜歡交朋友。”李朗的語氣莫名寵溺,說出的話卻是有點吓人,“楚年,你這麽輕信別人,很危險。更何況……是輕信與你不同的人。”
楚年啞然,良久反問道:“我有別的選擇嗎?”
李朗一僵,笑容漸漸淡了下來。楚年在他的眼中捕捉到一抹落寞,止不住擡起手輕輕碰了下他的鬓發。
李朗眼睫一顫,似是驚訝于她突如其來的親昵舉動。楚年卻大方地笑道:“你存在。”
李朗露出費解的表情。楚年收回手,揪了揪悠悠的尾巴:“悠悠存在,南瑤存在,我也存在。我們有不同之處嗎?”
李朗凝視着她,直到後方傳來了催促他們的車笛聲方踩下油門前行。快到小區的時候,李朗問了最後一個問題:
“什麽是存在?”
楚年望着他,反問道:“如果說,我現在上去跟南瑤的丈夫對峙,他有很大的概率把我打死打殘,你會跟我一起去嗎?”
李朗茫然地眨眨眼,思索了片刻後點點頭。
楚年頓時綻開了笑容:“你看,你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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