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五年的空白
第030章 五年的空白
楚年接住了南瑤, 眼睜睜看着她的臉色從紅潤變至蒼白,然後飛速地衰老黯淡,像一朵腐爛的玫瑰, 面頰上漸漸浮現出了塊塊黑斑。
“南瑤!南瑤!!”楚年尖叫着, 嘶吼着, 費力地用手機撥打急救電話。
然而下一瞬,南瑤在她懷裏消失了。
世界在旋轉,窗外的警笛聲漸漸淡去, 取而代之的是難以分辨的人聲。黑夜消弭,旭日躍上了窗柩, 又轉瞬即逝。
時間在流逝, 在輪轉, 楚年跪在地上渾身無法起身。她感受到一股強大的吸力将她吸附在了地板上,無形的繩索拖拽着她的四肢向将她拉入地下。
她奮力地掙紮着, 雙手在空中抓來抓去,試圖找到依附點。手機跌落在她的腳邊,明晃晃的屏幕上顯示着:
【〓〓〓〓修複進度35%〓〓〓〓】
轟隆一聲, 地板突然塌陷, 楚年不可抗拒地墜落。斷裂的地板碎片在上升, 漫天的灰白色粉塵如同潑在油畫布上的油漆遮住了她的視線。她看見她穿過了一層層的地板和天花板,家具和雜物在她的身側無重力般漂浮着。而她如同堕入了深海, 光芒一寸寸變得狹窄,最後吞沒了她的雙手,而她唯一能做的是在一片混沌中抓住了手機。
【〓〓〓〓修複進度40%〓〓〓〓】
【警告:發現未知數據,已進行風險隔離】
楚年短暫地失去了意識。當她清醒過來時, 她正身處一黑暗的空間裏。不同于在黑夜,這裏的黑暗是純粹的, 粘稠如一桶瀝青。
她低下頭,甚至看不見自己的軀體。手機屏幕格外刺眼,卻沒能照亮她。她像是被光線所厭棄,屏蔽了所有的光束折射。而手機是這裏唯一的光,像一扇小小的窗,困住了裏面的囚徒。
楚年無法形容她現在的狀态。她正介于恐懼和懵懂之間。她的思維變得極其遲緩,每一次思考時,大腦反饋給身體的信號都仿佛徒步了一個世紀。她想象着自己被關在了小小的電腦顯示屏中,她的世界化作一片虛無,而唯一的可視物就是那道屏幕。
【〓〓〓〓修複進度50%〓〓〓〓】
她最後的思維能力正在被剝奪。她漸漸失去了行動能力,與黑暗融為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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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複進度60%〓〓〓〓】
她聽見了清脆的機械鍵盤敲擊聲,以及那熟悉的電報音嘀嘀聲。這令她一度産生了幻覺,她好像又回到了醫院,看着心電監測儀上的波動,一股一股地跳躍着,與她的腦神經連在了一起,從急到緩,最後趨近于無。
【〓〓〓〓修複進度70%〓〓〓〓】
不同于死亡,楚年現在的狀态更接近于“被分解”。她的意識中浮現出了無數雜亂無章的數字和代碼,她無法思考,如同一只死物混雜在數碼的空間裏。又像跌落在米缸中的一粒沙子,無人在意她,無人挑揀她,而她随着米粒的潑灑無助地颠來倒去。
【〓〓〓〓修複進度80%〓〓〓〓】
【〓〓〓〓修複進度90%〓〓〓〓】
【〓〓〓〓修複進度95%〓〓〓〓】
……
嘀……嘀……
【編碼為諾亞XIII的“實驗文本”權重已升級,目前等級為A級,釋放中。】
嘀……嘀……
嘟————————
伴随着一陣汽笛似的長鳴。明亮的手機屏幕突然變大,仿佛貼在了楚年的眼睛上,劇烈的光芒中,那一行文字像是刻章般刻進了她的眼眸深處,令她不由自主地眨了眨眼皮,流下了一滴淚。
風聲在她的耳邊呼呼作響,她的視線逐漸聚焦,回攏,光斑迅速合成一點,像太陽,又像汽車的前置燈,灼燒着她的瞳孔。
不知過了多久,又是一陣下墜感席卷而來。她看見萬丈高樓大廈平地而起,又迅速消退。白雲在飛離她,她在灰色的霧氣中穿梭,沾染了一身的潮濕。
于是觸覺也恢複了。她的手指觸摸到了堅硬的混凝土,以及那撮從泥土中萌發的雜草。脆弱又鋒利地劃傷了她的拇指。
痛感帶回了嗅覺。她聞見了雨後的泥土的腥氣,繼而是機油味。好像還有一些濃重的辣味,像是有人在焚燒樹葉。
“這人怎麽了……”
“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小姑娘,你沒事吧……地上涼,快起來……”
“要去醫院嗎……”
誰在說話……是誰……
楚年仰面躺在瀝青馬路上。天空正下着濛濛細雨,無數行人打着傘路過她,又或者駐足。她身側是幾位好心的老者,想伸手攙扶她,卻不知該不該随意挪動她。
她茫然地望着天空。烏雲密布,雨滴像是一道道銀針穿透了厚重的棉堆刺進她的眼睛裏。她眼睫一顫,眨了眨,全身的知覺突然回歸,仿佛有人給她狠狠擰滿了發條,令她猛地彈坐而起。
周圍是熟悉的街道。商店相連成片,車輛川流不息。而她正躺在十字路口的紅綠燈底下,有車從她身邊經過,濺了她一身的泥水。還有司機停下車向她跑來,與行人們七嘴八舌地問着。
“小姑娘,你怎麽了?暈倒了?”
楚年木木怔怔地望着他們。她剛剛好像被絞死在了夢裏,現在終于找回呼吸後,竟如此得陌生。
我是誰……我是楚年……
我在哪……我在哪裏……
楚年僵硬地環顧四周,形形色色的面龐擠向她,無一人熟識。
她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凍僵般攥了下,又松開,掌心中雨滴跌落,砸進身下的水窪中,濺起了一滴微不足道的小小水花。
我怎麽了?我怎麽……
她用力搖了下頭,頂着失重感艱難地站了起來。她身上還穿着南瑤給她買的那套短夾克和短褲,露出的小腿上沾滿了泥污。
周圍人仍在竊竊私語,卻無一句能進入她耳中。她擡頭看向高聳入雲的大樓,莫名覺得它們好像是一個個混凝土澆灌而成的墓碑。
我好像忘記了什麽……楚年搖搖晃晃地走在馬路上,耳邊是此起彼伏的轎車急剎聲。車燈照在地面上,晃得她睜不開眼,而當她終于走到人行道的一瞬間,她的腦海中突然閃現過南瑤那瀕死般蒼白的臉。
南瑤……
南瑤……南瑤!
南瑤!!!
楚年張開嘴,大口呼吸着。冷氣吸入她的肺,嗆得她渾身生痛,但終于讓她拾回了活着的感覺。
她邁動着雙腳,機械地快步行走着。尋找着記憶中的賓館。然而周圍的街道熟悉中透着陌生,她找了許久也沒能找到賓館的招牌。
她不由一點點加快速度,踉踉跄跄,跌跌撞撞地在人群中穿梭。不少好心人向她伸出手,在她即将摔倒在地時扶了一下。
可她說不出一句謝謝,她的嗓子沙啞地哀鳴着,只知道不斷交換着空氣和呼吸。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于能大步奔跑。她憑借着記憶,走上那條,她在這世界渾渾噩噩之時走過了無數遍的回家之路。掠過三四個公交車站牌,再踏進一條狹窄的街道。
“耀祖早餐店”在她的左手邊一晃而過。原本紅色的招牌已經褪色成了□□。擺在外頭的塑料椅子被風吹得滿街跑* ,最後倒在了樹下。
右手邊的電動車棚裏堆滿了雜物,大多是一些廢舊家具。而在它旁邊,“青山苑”小區的鐵門仍在,爬滿了鐵鏽。再往裏走,是那小小的帶有健身器材的小區公園,以及一圈居民樓。
楚年完全靠本能,穿過公園,又走了兩分鐘,來到了12棟的樓下。
剛一靠近,她就聞到了一股很不祥的味道,像是什麽東西腐爛後被焚燒,留下了淡淡的嗆味。
樓門兩側挂着斷作兩截的黃色膠帶,走廊燈全暗,令整座大樓死氣沉沉。楚年一步步走了進去,下意識地屏主呼吸,抵擋灰塵味。
電梯停了,樓梯口則堆着不知誰家的床墊。她只能踩上去,跳到樓梯上,往上爬。每一層的樓梯拐角處都有些垃圾和雜物。登上四樓的時候,一張報紙飛了過來,吓得她一激靈,又清醒了幾分。
而等她終于登到了五樓,映入眼簾的竟是一片空地。她的“家”不見了,她能依稀辨別出正前方偏左的那一小片空地應該是她租的房子,可如今她的房子和右邊的那戶被打通,拆掉了牆壁和屋門,只剩下了兩個能看見大街的窗戶,倒是亮堂了不少。
楚年呆滞地望着眼前的一切,許久後緩緩走了過去。
兩側的牆壁上被紅色的油漆塗着“殺人償命”之類的詛咒字眼,而原本白色的牆漆已變成了焦黑色。地面亦然,她甚至分不出哪些是泥哪些是灰。
她在這裏生活過的氣息完全消失了。廢墟中的雜物大多數是她從沒見過的海報、鞋盒和酒瓶。而在這對舊物下,她依稀看見了一個烙在地板上的,疑似為人形的黑色印記。
怎麽會這樣呢?楚年已經不會思考了。她站在窗戶前,外面的街道好像還是很熟悉,只不過多了幾家店鋪。她能指出她睡過的床放在哪裏,她的書桌,她的衣櫃,還在,只不過倒在了地上,被拆得只剩下幾塊木板,只能靠上面殘留的貼紙來辨別。
楚年一直覺得,她在這個世界裏已經生存了很久,遠超過她覺醒後的時間。然而這是她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穿越”了。之前她只是覺得這個世界是假的,卻很微妙地坦然接受了一切。
可現在她做不到了。她好像是剛從墳墓裏爬出來,回到了久違的家,結果只剩下滿目瘡痍。
無人記得她,她甚至不确定自己有沒有活過。
楚年不知所措地站在房間中央。窗外的雨漸漸停了,有光芒破雲而來,卻照不進她的心裏。
然而就在這時,她的身後突然響起了一串輕微的爪子踏地聲。
“嗚……”
她猛地轉過身去,看向門口。一只髒兮兮的小“灰”狗正站在門外,嘴裏叼着一個包裝袋子,黑溜溜的眼睛呆呆地望着它。
“……悠悠?”
像是被箭射中了一般,那小狗先是一哆嗦,向後退了半步,耳朵立起,尾巴輕輕地搖了一下,卻沒有上前。
楚年下意識地向它走了過去,伸出手,又喚:“悠悠……”
她确定這就是悠悠。只是它瘦了太多,原本順滑的毛發變得亂糟糟得,像是纏繞在一起的毛線團。且頭上表示好感度的五顆心形不見了。
悠悠在顫抖,前腿抖成了篩子。楚年只好蹲了下來,向它伸出手。悠悠幹燥的鼻子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的指尖,又順着她的掌心一路往上嗅,終于向前踏了一步。而楚年也順勢揉了下它的腦袋。
“嗚……”悠悠擡起頭,眼睛一點點釀出了星光。
“悠悠……”楚年的指尖發涼,順着悠悠的腦袋,耳朵,以及背脊,最終忍不住跪在地上将它緊緊摟住。
“嗚……嗚嗚……”悠悠的尾巴搖動幅度越來越大,最後像是被按了開關似的,突然大聲嗚咽起來,前爪搭在楚年的肩膀上,使勁兒嗅着她的頭發,聲調像極了正在跟家長告狀的小孩,一邊哭,一邊蹦跶,想鑽進楚年懷裏。
楚年順勢把它托了起來,像抱孩子似的抱着。她摸到了悠悠的肋骨,以及肚子上的幾道傷疤。她的小狗好像在與她分開的這短短一段時間裏,吃了很多苦。可她甚至鬧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麽。
她最終抱着悠悠下了樓,剛走了沒幾步,迎面看見了一推着小推車路過的老太太。小推車上全是廢品,老太太滿頭的白發,背駝得像是要将身體折疊成九十度。
楚年多望了她一眼,突然覺得她有些眼熟,于是快步走過去,低頭仔細辨別了她的面容,喃喃出聲:
“王霞……”
老太太像是受了驚吓,畏懼地擡頭看了她一眼,又低下頭推着小車加快腳步往前走。楚年慌忙跟上去,喊着:“王霞!南瑤在哪裏,你見到她了嗎?發生了什麽……”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王霞的臉蒼老到像是風幹的核桃,雙手揮舞地擋住她,“不是我,不是我幹的!你認錯人了!不是我!!”
楚年只得止住腳步,僵持了許久後,小聲問道:“……你剛從裏面放出來嗎?”
王霞的眼睛頓時瞪得溜圓,雙手合十,笑出了幾分讨好:“對,對,我已經改過自新了,我再也不敢了。我,我剛出來……我什麽都沒做……”
楚年知道發生了什麽了。
現在的時間是,火災發生後的第五年,王霞已刑滿釋放。
……
楚年最終在醫院裏找到了南瑤。
不是在病房裏,而是在走廊上。
南瑤依舊穿着那寬大的風衣,裹了一層被子,蜷縮在醫院地下一層的拐角處。往前走幾分鐘就是太平間,而她也如死屍般了無生機。
楚年向她走了過去。南瑤的頭發變得稀疏且泛黃,蓬亂地黏在一起。随着她的靠近,微微搖晃了一瞬,露出一張老妪般布滿溝壑的面頰。而在她的衣領上,是星星點點的血跡。
楚念不确定南瑤是否還認識她,她甚至在心裏否認着眼前的這個“瘋女人”是她的南姐姐。
可現實如此,南瑤那雙渾濁的眸子在她走到面前時忽然增了一絲光彩。緊接着,南瑤張開了皲裂的嘴唇,輕輕吐出兩個字:
“小年……”
楚年終于确信,那個密不透風的黑暗空間,吃掉了她的五年。
也嚼爛了她所珍惜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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