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懵懂的情愫

第079章 懵懂的情愫

從內城區繳獲的物資堆積成山, 約翰搬走了不少藏進地下室裏，等楚年用那臺機器改造。

楚年也趁機在地下室裏縮了一星期。喝着茶，抱着暖水袋, 沒事兒撸兩下悠悠, 過得萬分惬意。

所以李朗徹底活成了“留守孤寡老人”。許久沒嗅到八卦新聞的婕拉沒事兒就輾轉于約翰家和基地, 打着給約翰送酒的名義跟楚年彙報李朗的最新行程。

“他今天問了我三遍你去哪兒了，我回我不知道。”

楚年嗯了一聲，心底毫無波瀾。她測試了一番, 李朗給她的這個項鏈确實能監聽她的聲音，但聽不到跟她對話的人的聲音。所以只要她自己不說出口, 李朗根本找不到她。

她在測試李朗的極限。李朗在長期的工作壓力下, 會對娛樂項目格外癡迷。而她就像是一款游戲, 李朗對這個游戲的期望值很高，且“充值”了不少錢。相應的, 他會愈發希望游戲能回饋他的付出，給他帶來喜悅。

這種關系非常危險，因為李朗會不斷縮緊對她的掌控, 且一旦她沒能達到他的預期值, 就會令他萬分失望。所以她要在現在就壓低李朗的預期值, 讓李朗明白她的回應并非是天經地義，而是一種平等的友好關系。

直白點, 就是打一巴掌給個甜棗。巴掌要足夠響，棗要足夠甜。讓他想發火都發不出來。

楚年有時候也會扪心自問，她對李朗是不是太壞了些，但旋即她又覺得, 李朗對她也說不上多好。他倆之間本就做不得坦誠相對的朋友，先付出真心的那個必然一敗塗地, 何必因一點小小的良心不安就放松對李朗的警惕心呢？

而且這很平等，不是嗎？李朗監管着她，而她只是讓李朗心裏不舒服罷了。畢竟無論是哪個世界，想獲得，就得付出。

今天是第幾天了？第七天了吧，不能再晾着那孤寡老人了，過度叛逆可是會引起反撲的。

“我忙完這些馬上就回去了，一直打擾約翰老師也不好……李朗最近還好吧？”

婕拉正在約翰的冰箱裏翻啤酒，一聽楚年問道了李朗，沖她擠眉弄眼：“怎麽，心疼了？”

楚年笑笑：“他幫了我很多忙，我其實很在意他。只是最近太忙了，而且他是個很理智的人，他來到這裏也不完全是因為我，他有他要忙的事。”

婕拉總覺得她這串解釋聽上去怪怪的，像是要刻意說給旁人聽，便聳了聳肩，抱着幾罐啤酒離去：“別告訴約翰我偷他啤酒了，那家夥天天絮叨想給冰箱上把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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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年擺擺手，坐在約翰家的沙發上伸了個懶腰。悠悠從地下室揉着眼睛走了上來，撲在沙發上，枕着楚年的腿眨巴眼：“楚年，出去玩？”

楚年戳了戳他腦袋頂上的璇兒：“你昨天白天去做什麽了，怎麽衣服上都是土？”

悠悠打了個呵欠：“上課。”

楚年心情複雜，掀開他的衣領子，看着他後頸上的淤青輕輕揉了揉。悠悠先是一激靈，繼而嗤嗤地笑：“涼。”

楚年心疼得慌，卻也無可奈何。她知道，以斯帖在訓練悠悠，而約翰也抽時間教悠悠說話和一些基本的字。悠悠本不用承擔這些，他只是一條快樂的小狗。

可在這個世界，誰也保護不了誰。多得是的落井下石，沒有人會因為你弱小而放你一命。所以她默許了悠悠去上課，帶着一身傷回來。

悠悠起先被打疼了還會到她懷裏委屈地嘤嘤幾聲，漸漸得，他被打皮實了。他學會了往傷口上塗藥膏，也學會了自己纏繃帶。後背上夠不到的傷口，他就放之任之。

他做這些，只是為了保護楚年，楚年心知肚明。愧疚在她的心裏生根發芽，卻無從回應。她只能任悠悠上完課就盡情地黏着她，睡覺的時候也會窩在她的腳下，摟着她的腿安眠。

“悠悠，中午想吃什麽啊？”楚年戳着他的臉蛋，察覺到他好像瘦了不少，盤算着得給他好好補補。

悠悠舒服地抻開了身體：“吃……肉丸。”

為了方便烹饪肉，楚年絞了不少肉餡，做成了肉丸子。悠悠已經連吃了一星期的肉丸，依舊沒吃膩。倒是個好養活的小狗。

“換個花樣吧。”楚年想了又想，“悠悠吃烤肉好不好啊？”

悠悠乖巧地點點頭：“好！”

這時已經是中午十二點，楚年起身，與悠悠走出了約翰家，剛一出門，她就看見李朗站在不遠處的噴泉旁望了過來。

李朗沒有什麽表情，但楚年清晰地感覺到他身邊的氣壓不是一般的低。在加上那身黑色的風衣，跟個勾魂使者似的，路過的行人都繞着他走。

楚年裝作漫不經心低沖他擺擺手，喊了聲：“中午吃烤肉！”

李朗不想說話。七天了，他定位不到楚年的坐标，只能挨家挨戶地找，最後還去皇宮裏轉了一圈。問一個一個不吱聲，仿佛偌大個楚年憑空消失。

該死的，那個項鏈明明捕捉到了她的聲音，可為什麽定位不了坐标呢？她用了什麽手段屏蔽坐标嗎？還有，她怎麽這麽安靜？七天了，她說的話不超過三句。如果不是她剛剛說了句在約翰家，他都以為楚年悄悄離開了王國。

楚年跟李朗就這麽隔了條馬路對望，悠悠不安地看看楚年又看了看李朗，肚子咕嚕作響，扯了扯楚年的衣服襟：“餓了。”

楚年牽住他的手轉身往基地走。餘光中，李朗跟個黑箭頭似的嗖地竄了過來，擋住了她的去路。

楚年的表情是恰到好處的無辜，不等李朗開口，一句話給他噎了回去：“忙完了嗎？沒打擾到你吧？”

……我忙什麽了？李朗快咬碎了後槽牙，引以為傲的表情管理瀕臨崩塌。

這幾天他确實沒閑着，一邊建造虛假王國，一邊偷聽楚年說話，然後瘋狂篡改控制系統，并不死心地嘗試着讓楚年的數據“現行”。

但是，他真的不覺得自己忙。這個工作量不足在罅間外的工作量的二分之一。所以他在閑暇時間屢屢發出無聲的怒吼——

她去哪兒了？

“你呢？”李朗的面部肌肉緊繃到如同捶打了幾百遍的面團，硬到快要無法塑形，“忙完了？”

楚年笑容誠懇：“嗯，忙完了！我做了很多事呢！”

然後她無視李朗眼底噴射的火焰，如數家珍地說了一通這一禮拜她做了什麽。比如列維修名單，制定新的王國法律等。

李朗強忍着怒氣，等她說完後，冷冰冰地揶揄道：“就這些事，需要七天？”

楚年笑容不減：“哎呀，我又不是你這種天才！不說這些了，你要是忙完了咱倆中午多吃點，我從約翰家偷了啤酒。”

說着她很自然地扯着李朗的胳膊往基地走。李朗愣了一下，感覺自己跟一拳打在了棉花團上似的，明明一肚子的氣，卻一句都說不出來了。

約翰不知從哪兒淘換來了碩大的鐵盤，中午，基地裏的衆人切了肉片，就這地裏新長出的蔬菜，美滋滋地吃着烤肉。

李朗坐在人群中格格不入，不時瞥向楚年。楚年則給悠悠夾了一盤子的肉，臉蛋被煙霧熏得紅撲撲的。忽然扭頭看向他，眼睛亮晶晶地問：“你怎麽不吃？你哪裏不舒服嗎？還是不喜歡？”

李朗晃了晃神，收回視線慢慢把一片肉放進嘴裏，嘟囔了一句：“好吃。”

楚年笑了，眉眼彎彎的，令他莫名耳根發燙。這時不知誰吹了個口哨，起哄道：“小公主，有人說這小帥哥是追着你來的！真的假的！”

楚年瞥了李朗一眼，見他耷拉着頭坐得僵硬，不禁失笑：“別瞎說。”

其實沒有瞎說。她早就猜到了，李朗敢把她放出平凡市，就是篤定她會拿着那邀請函來到這個王國。

而這個王國的異常，只有他能解決，上面遲早會派他過來。所以她的“出走”對于李朗而言，就像是把狗放進小區裏轉悠一圈再收回來。

她跟李朗的關系從一開始就是扭曲的。她能從李朗看她的眼神中看出厚重的占有欲，決然不是友情或愛情。

那天夜裏，李朗的那句“我會藏好你的，小病毒”，給她帶來的畏懼沉澱到了現在，每每想起都是一層雞皮疙瘩，幻視出的畫面，是雷沙的手下們吸麻葉子時的欲仙欲醉。

說實在的，挺惡心。如果李朗能把她當成個人，她很樂意看在李朗這張臉上跟他做個朋友。可惜李朗做不到。他承認了她的自我意識，甚至默許了她的自由成長，也意識到她或許是人類的救贖。

可他就是做不到把她看成“同伴”。這或許源自長久的壓迫令他喪失了基本的同理心，也或許是他天性驕傲，無法對自己手下的代碼産生感情。

但這與她什麽關系呢？她要等他開竅，像聖母一樣散播關愛，激勵他擁有健康的心理狀态嗎？

拜托，在這個破世界活着都挺難了，幹嘛要把精力放在不确定的事物上？比起李朗，她更願意守護一開始就對她交付了真心的朋友們。

不過，有一說一，逗李朗挺好玩。

李朗整頓發食之乏味，光顧着支棱着耳朵聽楚年說了什麽話。他要查出楚年的底氣在哪裏，如果只是來自于何海的庇護，他可以在那個項鏈上做手腳，屏蔽外來波長。

還有，那把刀是怎麽回事？李朗偷偷看向了楚年腰間的刀鞘。他分析不了這把刀的數據，而這刀的堅韌強度顯然超過了尋常刀具。

諾林給的？

你們已經……合作了？

吧嗒一聲，他扔下筷子，起身離去。楚年擡頭看了他一眼，想了想，拿起他的風衣，追了過去。

“你怎麽了？”楚年明知故問着，“我覺得你心情不好。”

李朗一路走到了噴泉邊，坐在長椅上一言不發。楚年為他披上了風衣，然後坐在他身邊盯着他。

李朗的腦袋有點亂，他分辨不清自己現在是什麽心情。嫉妒？憤怒？他不覺得自己是這麽幼稚的人。

可他很快就問出了一個幼稚的問題：“諾林長得好看嗎？”

楚年愣住：“諾林？還行吧。”

其實諾林挺帥的。誰會不喜歡金發碧眼，身材高大的帥哥呢？

可他的性格太爛了，真的太爛了。就跟一個挂了漂亮的糖霜的爛番茄似的，再好看也下不去嘴。

“所以呢？”李朗的語氣莫名地咄咄逼人，“你打算跟他合作？”

楚年大驚失色：“這句話跟說我胖一樣，讓我摸不着頭腦。”

李朗噎住，煩* 躁地抓着頭發：“你的刀是誰給的？”

楚年不動聲色地摸了摸刀鞘，熟練地扯謊：“我師父給我的。他說，之前跟巴克薩的人混戰的時候，撿來了這把刀。我發現它好像比普通刀具厲害很多，應該是被國王改造過。”

那就還是諾林的東西！李朗的火氣雖然消了一點，但依舊覺得胸口憋了一口冷水，嗆得疼。

“按照約定，找到諾林後，我來處理。”李朗頓了頓，“你不能插手。”

楚年連連點頭：“自然。”

才怪。

她已經改了主意了。諾林很有用，且是這個世界的抗争者。她可以嘗試着策反諾林，讓諾林與她聯手。

不過，也不能得罪李朗。那就不如讓諾林假死隐藏起來，別再這麽高調行事，讓老李頭去交差。

李朗沉默了許久，他覺得自己該再說點什麽，表露清楚自己的立場，必要的時候給楚年施壓，讓她不能妄圖與諾林扯上關系。

然而他張了張嘴，到底把話咽了下去。

不行，那個項鏈好像是她的底線。再施壓的話，她會徹底傾向另一邊。

好煩啊……李朗的額角跳痛不已，他知道這象征着阈值過高，可他深呼吸了數次，就是無法平複心情。

這時楚年突然将披在他身上的風衣往前拉了拉，遮擋住他的腦袋，然後蹲在他面前小聲說：“李朗，想吃草莓蛋糕嗎？”

李朗怔然，艱澀地回答道：“不想。”

楚年歪了下頭，認真地問：“草莓派呢？我來做，我會放很少很少的糖。”

李朗剛要拒絕，楚年突然捏住了他的臉蛋：“吃些甜食開心起來吧。”

說着她幫李朗穿好了風衣，牽着他的手去了蛋糕店。

蛋糕店的老板是她的熟人，正在櫃臺後呼呼大睡，楚年與她輕聲說了幾句，得到她半夢半醒的回應後，徑直走到了後廚，拿出草莓，挨個摘草莓蒂。

李朗站在一側盯着她，看她認真地切了草莓，就像是被一只小手抹平了他眉頭的褶皺，心情真的好了起來。

盡管那草莓派做得很醜。

“我第一次做，要是不好吃你不要說我。”

楚年沖他笑笑，努力擺好了草莓派的造型，打開烤箱預熱了一陣，剛打算把派放進去，突然發現烤爐裏還有一盤忘記拿出來的餅幹已經烤糊了，無奈說道：“李朗，把那邊的手套給我。”

李朗下意識地走過去拿手套，剛要轉身，突然聽見背後咣當一聲，像是什麽東西砸在了地上。

他猛然回頭望去，驚覺楚年竟憑空消失了，草莓派灑在了地上，草莓醬和果肉紅漆漆地塗滿了地板。而那已經預熱好的烤爐打開着，裏面出現了一個黑洞似的入口，旋轉了幾圈後迅速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