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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男人說完,艱難地起身下床,下地的時候一個踉跄,扶着床柱才勉強沒有摔倒。
見此,李承也顧不上糾結了,趕緊去攙扶:“你這病還沒好,趕緊躺下!”
李承把人好好安頓在被子裏,把手中的玉簪往男人手裏一塞:“俺不要你的簪子!不是有句話說救人一命,什麽圖來着麽!俺救你又不是為了要你的錢!你不是逃難來的麽!身上也沒什麽錢,俺再要你的錢成什麽人了!這簪子你自己留着吧!”
男人握着玉簪沒說話,良久才擡眼看向李承,眼睛裏多了真摯之色,抱拳道:“李兄的這份恩情,在下記下了,日後若有機會,在下必定湧泉相報!”
說着,他微微彎了下唇角:“還有,李兄,那句話叫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這笑容似乎像冰雪初融,四季的花一瞬間開放。
那雙美麗的藍眸灑滿了細碎的微光,美得驚心動魄。
李承呆了一下。
之前李承總覺得這男人美得像畫裏的假人,現在好像才真實起來。
李承捂住怦怦跳的心髒:不行,這真受不了,怎麽會有男人長這麽好看?
李承看向男人,吞吞吐吐地道:“俺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男人有一瞬間疑惑:“請問。”
李承抓了抓頭,眼睛一閉一睜,咬牙道:“你……是男人吧?”
說着,趕緊又解釋一句:“你別誤會!俺就是覺得你長得太好看了……”
男人瞳孔有一瞬間放大,大概是沒想到李承會問這樣一個問題,沉默片刻,才道:“我是。”
說完,屋裏的氣氛有些奇怪。
李承打着哈哈:“你是男人就好!是男人就好!藥涼了,俺去給你把藥熱熱!”說完,拿着藥碗就出去了。
李承出去後,男人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臉,他之前來凡間的時候從未用真容,現下,他這張臉也成了問題。
老李熱了藥回來,端到男人面前說:“既然你已經醒了,就自己把藥喝了吧。”
“多謝李兄。”男人接過去喝着藥。
見男人喝完藥,老李問他:“你說你家鄉遭了大水,你家是哪的?”
男人想到之前下凡巡視的時候,有幾個常年發水的地方,便挑了一個地方說。
老李也沒聽過這地方,也覺得自己腦子不夠用,問不出什麽來,幹脆挑明:“俺實話跟你說了吧,你留在俺家住幾天沒問題,但你要是做對鎮上或者對我們大楚國不利的事情,俺第一個不放過你!”
男人向他保證:“李兄你放心,在下一定安分守己,不做對鎮上或者大楚國不利的事情,養好病就離開。”
老李見男人眼神真摯,便也稍微放了心,“那你就在俺家住着吧,俺家小,你別嫌棄就行,對了,你叫啥名?”
男人頓了頓,道:“謝久微。”
自從飛升之後,他便再也沒有用過這個名字了,如今再提起,竟有一種久違的熟悉。
“謝久微?”老李咂摸咂摸這個名字,問:“你是讀書人吧?”
謝久微點頭:“讀過幾年書。”
李承嘿嘿笑:“一聽你名字俺就覺得你是讀書人,文绉绉的!”
久微,久微,是長久平凡之意。
當初父親希望他做一個普通人,可他偏偏不想做普通人,拜了仙門,受恩于父母,師父,師弟……九死一生才飛升成仙。
可是成仙之後,卻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樣……
如果他當初留在父母身邊,做個普通人安樂一世,未嘗不是一種幸福?
謝久微恍惚地想。
李承見謝久微沒說話,便道:“謝兄弟,不早了,你休息吧。”
說罷,轉身走了,剛走到門口,後面忽然傳來謝久微的聲音:“李兄,你家可有沐浴的地方?”
李承頓住,覺得事情可能不簡單,轉頭道:“沒有,俺平時洗澡都是拿大桶澆兩下,你要洗澡?”
謝久微點頭。
讀書人洗澡就是麻煩,還要熱水!
李承一邊在廚房添着柴火一邊想。
李承燒完水,挑了兩桶給謝久微擦身。
挑着兩桶謝久微用完的水出來,李承揩了把汗,他這莫不是撿了個祖宗供着?
李承也沒嫌棄,直接就用謝久微用過的水澆了身子。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這水裏帶着一股淡淡的香味,這讀書人用過的水就是不一樣啊!
李承擦完身子,走到旁邊的柴房,鋪點草,湊合湊合睡了。
夜裏,謝久微察探體內情況,驚喜發現他的仙基雖毀,可還殘存一絲靈氣,若好生滋養,再尋一靈氣充沛之地修煉,未嘗沒有恢複靈力的可能。
若是能重新修煉,那他絕對不會選擇飛升,他要做一個閑散的修仙之人游遍凡間風景。
第二天一早,李承給謝久微熱了藥,做了青菜炒肉配饅頭,順帶伺候謝久微洗漱。
謝久微初初看到飯菜的時候,有些愣神,神仙不食五谷,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吃過凡間的飯菜了。
李承見謝久微發呆,便問:“你咋不吃呢?不喜歡吃這菜啊?”
謝久微搖頭:“沒有,剛才在想事情,抱歉,這就吃。”說完,動筷子夾菜放在嘴裏,竟然嘗出一股久違的家鄉的味道。
說來,他也很久沒有回家鄉了,起初還回去,後來已經改朝換代物是人非看不出原來的樣子了。
這樣想着,心裏又多了一絲悵然。
李承吃着吃着,忽然想到莫老之前說過的謝久微心肺受過重擊的事,便問謝久微如何受了傷。
謝久微說是逃難的時候受了傷,至于為什麽皮膚上沒有一點痕跡,是因為年輕的時候習過武,所以身體比旁人強健一些,愈合得快。
李承想,這愈合得也太好了吧!
但又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年輕的時候?俺看你現在就很年輕啊!你多大?”
謝久微想,真實的年齡他已不知幾何了,便随意說了一個年齡:“不瞞李兄,在下今年二十有九了。”
李承瞪大眼,不敢相信:“你二十九了?!”
這皮膚光滑白淨的,比他們鎮上公認的美人吳知縣家的女兒都要好。
李承不禁咂舌:“你們讀書人就是顯年輕啊!”
又忍不住開了個玩笑:“你看看俺,才二十五,看着像你爹!”
李承生得高大魁梧,又經常風吹日曬,皮膚黝黑,又留着一把大胡子,兇神惡煞的,二十五的年紀像四十五。
(此處要插一小段解釋:鎮上兩個單身屠夫。
屠夫老趙還能想着剃一剃胡子,臉上雖有些胡茬,但是看着十分有男人味道。
屠夫老李就十分地不修邊幅,留着大胡子,身材又壯,總是給人一種兇狠難以接近的感覺,所以就算是媒婆說親,也會偏向老趙一些。
這也許是為什麽屠夫老趙先娶到妻子的一個原因。)
謝久微扯了下嘴角:“李兄說笑了。”
吃完飯,謝久微又詢問李承家裏是否有薄紗,他想做一個幕籬方便出門時遮住相貌。
李承在家裏翻找一通,沒找到謝久微有要的那種薄透紗,最後說:“算了,俺到街上給你買一個那個什麽幕籬吧!”
謝久微也沒客氣,揖了一禮:“那就麻煩李兄破費了,待在下賺到錢,一定如數歸還。”
李承也沒太在意,一個幕籬而已,能有多少錢,他也沒想着讓謝久微還。
李承白天趁着人少的空擋,叫小徒弟替他看着肉攤,自己去幫謝久微買幕籬。
好巧不巧,在賣幕籬的攤子前面看到了屠夫老趙。
李承和老趙都是參軍之後回來賣肉,經歷差不多,之前又都單着,偶爾也約着去喝酒,交情不錯。
老趙成親的消息傳出來的時候李承也挺驚訝的,畢竟老趙成親之前沒有傳出老趙跟什麽姑娘有來往,直到成親之後才傳出來新娘子是老趙當兵的時候英雄救美救下的。
李承想,他當兵的時候也救了不少姑娘,也沒見那些姑娘以身相許,唉,同人不同命啊!不過他現在有孫姑娘了。
李承見老趙如今紅光滿面的,整個人精神頭都比之前強了不少。
看來這成親是真好啊!
李承暗暗羨慕着。
打了個招呼,李承看到老趙手裏拿了一個幕籬,孤疑地問:“你也來買這個什麽幕籬?你用嗎?”
老趙搖頭:“給俺媳婦的!”
李承想到老趙媳婦畏光,确實需要買一個戴戴。
老趙見李承也買了一個幕籬,十分好奇:“你買幕籬給誰戴啊?”
還沒等李承回答,老趙就靈光一現,嘿嘿笑道:“是給孫姑娘買的吧!”
李承有些尴尬,他救了一個不知道是不是異族人的漂亮男人,為了避免麻煩,還是不要往外說的好。
于是,李承點了點頭,沒再跟老趙多說話,付了錢就走了。
謝久微上午都在李承家裏打坐,嘗試将體內的那一絲靈氣滋養運化,但此地靈氣并不豐沛,一上午也沒什麽進展。
李承中午回了一趟家裏,把買好的幕籬給了謝久微,還給謝久微帶了一份午飯。
謝久微嘗了嘗,又油又鹹,感覺味道沒有李承做的好吃,沒有家鄉的味道。
沒吃幾口就撂了筷子,李承見此:“不愛吃啊?”
謝久微點了點頭,說:“鹹了。”
李承說:“那俺下回給你買點清淡的。”
“對了,俺晚上要去孫姑娘家吃飯,我給你點銀子,晚飯你自己買點。”
謝久微問:“孫姑娘是誰?”
李承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說:“俺準備娶的媳婦兒。”
謝久微點了點頭:“哦。”
李承忽然問:“你娶媳婦兒了沒有啊?”
李承很好奇這樣漂亮的人物,媳婦會是什麽樣?
謝久微搖頭,說:“沒有。”
李承追問:“為什麽不娶媳婦兒?”
謝久微頓了頓,說:“不想娶。”
李承覺得稀奇:“竟然有人不想娶媳婦!”
謝久微不願談這個話題,便沒有搭話,誰知李承自顧自說了起來:“謝兄弟,不瞞你說,俺以前找不着媳婦,就索性不找了,覺着一個人也挺好,但就是心裏沒着沒落的,想找個人唠點體己話都沒有。後來隔壁王大娘給俺介紹了孫姑娘……”李承說到孫姑娘的時候,兩只眼睛亮亮的,“孫姑娘人特別好,溫溫柔柔的,說話輕聲細語的,還誇俺做飯好吃,你看,這是她前天給俺繡的荷包!好看吧?”說着,他從懷裏拿出一個黃色的荷包,很精致,上面繡着荷花,栩栩如生。
普通人的快樂,就是如此吧?
謝久微想。
可惜……他再也不會擁有了……
謝久微看着荷包沉默片刻,點頭說:“好看。”
“你條件這麽好,竟然不想娶媳婦,俺聽說異族的姑娘可是個頂個的漂亮呢!”
說到這裏,李承忽然想到了之前見過的那個異族女戰俘,聽說因為太漂亮了被送給一些皇室宗親,最後得了不幹淨的病死了。
李承忍不住看了一眼謝久微清冷精致的臉,心道:這謝兄弟可不能當戰俘,要不然可慘了……
李承咽了口唾沫,忍不住囑咐謝久微:“你出門注意點啊,我們這兒把藍眼睛的都當做異族人,你要是不小心被人看到你的藍眼睛,就會被人抓走審問了!”
謝久微點頭說:“知道了,多謝李兄。”
李承沒一會兒就走了,謝久微下午在房間坐了一會兒,然後戴上幕籬出了門。
隔壁王大娘在院子裏喂雞,恰好看見一個戴着幕籬的白衣人從李承的屋裏出去,她覺得奇怪,便跟了上去。
謝久微雖然仙根毀了,但多年修仙讓他練得五感敏銳,他很快感覺到有人跟蹤自己,七拐八拐甩掉了跟蹤之人,才開始正式辦自己的事。
他的故鄉有一處适合修仙的洞天福地,那裏也許能助他恢複重鑄根基。
他向街上的熱心人打聽到了這裏離他的故鄉很遠,要想回故鄉要先湊夠盤纏。
他不愛打扮,身上唯一值錢的東西就是頭上的白玉簪,跟了他多年,舍不得當掉。
他看到酒樓在招夥計,但是他這樣的面容無法跑堂做夥計。
又看到繡莊在招繡娘,他不會刺繡,亦覺得男子學刺繡很怪異。
另一家酒樓在招廚子,他亦不會燒菜做飯,莫名想到李承倒是适合。
做神仙做了這麽久,竟一點生存技能都沒有,謝久微有些洩氣。
他在一個攤子前面看到一個銀面具,正要拿來仔細看看,卻被另一只手搶先拿走。
随之響起一個聲音:“面具,并不能遮擋你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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