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時光

第48章 時光

在漫長的時光之中,總會陸續出現一些驚鴻般的存在。

為人們所驚豔,又被悄悄遺忘在歲月裏。

黃關看着白樂陶與池漁有說有笑離開的背影,想着年輕真好啊,正當年,滿腔志氣。

像極了白樂陶那不争氣早早無影無蹤的爸媽。

……

準備室中,池漁正最後一次去檢驗推進器的模型。

白樂陶吞了一顆喉糖,他手搭在門把上,回頭朝着池漁笑:

“小漁,等着今天結束了,陪我去一次游樂場好嗎?”

池漁沒有絲毫猶豫:“當然好呀……小白,加油!”

池漁知道,無論這次競賽結果如何,或開心、或失望,每個人都是有家人去分享的。

比賽結束,打一個電話,叫一聲“媽媽,我和你說,我今天……”,就好像所有的情緒有了最好的歸處。

然而白樂陶卻打不出那個電話,那就去游樂場吧。

……

今天設計競賽迎來最終章,60多個夜以繼日也将有了結果。

白樂陶坐在準備席,周邊許許多多的人,好多黑漆漆的鏡頭對向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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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下第一排評審席中,驚現好幾個被印在書裏的面孔,全是業內大佬。

出乎白樂陶預料,游弋與黎安竟然也坐在評審席中。

但是細想想也在情理之中,游氏是這次競賽的出資方。

還有黎安,貌似不僅僅經營生物制藥,他竟然離奇的對南極許多事情都了解,據說是家學淵源。

不過白樂陶告知自己,這些都不重要。

現在首要之事,是抛卻一切雜念,不要緊張,不要冒進。

白樂陶深吸了一口氣,他知道,大船啓航之初始,會有許多這樣普普通通的一天。

臺上主持人舉着話筒,慷慨激昂的念着提詞卡上的文字:

“下面有請13號小組,黃花魚小組。

黃花魚小組,是這次競賽中平均年齡最小的一個小組。

也是目前積分最靠前的小組,真是英雄出少年。

現在,讓我們将話筒交給黃花魚小組。

黃花魚?請說說你們為什麽起這個名字。”

白樂陶接過話筒,縱然內心覺得萬分丢人,但他依舊大大方方道:

“起名字的時候,我們老師堅持要求把他的名字放在小組名字中。

他姓黃,我姓白,我隊友名字裏有漁,本來叫黃白魚。

老師說,黃白魚沒聽過,還是黃花魚下酒……”

主持人尴尬一瞬,馬上又接道:“那小白同學,你今天就是白小花了。”

白樂陶點頭:“沒有錯。”

黎安側首看了游弋一眼,溫聲道:“小白正式場合看着還不錯。”

游弋垂眸看着手上資料,沒有擡頭:“嗯,他本性不扭捏。”

本性不扭捏,很

臺上,主持人已經将話筒交給白樂陶,白樂陶暗中小幅度攥了一下拳,随即笑容舒展。

“大家好,我是白樂陶,當然大家今天可以叫我白小花。

我們組的參賽作品是太陽能推進系統。

模型由我和我的隊友池漁一同設計。

接下來由我進行作品陳述,池漁進行工作原理演示。”

緊随其後,整個大廳的燈光暗了下來,光線都集中到了講臺與大屏幕上。

白樂陶平日裏那張明媚好看的臉驀的沉穩起來,眸光從容不迫。

仿若從少年人變成青年,只需要站在講臺,拿起話筒的這一刻。

他說話不驕不躁,不卑不亢,徐徐陳述着觀點。

池漁坐在電腦後面,往常的溫溫吞吞也消散很多,他很沉浸,很認真的操作着畫面。

今天的池漁,反倒顯現出這個年紀應該有的生氣,像是才露尖角的小荷驀然綻開。

白樂陶與池漁配合的很好,節奏無比重合。

大家在他們身上其實只看到微乎其微的年少輕狂。

大家更多看到的是兩個人的認真、執着與熱愛,任誰都能看到兩人背後做了多少準備。

臺下黃關看了眼自己的左手邊,江城大學錢教授正坐在那裏,十分不顯眼的位子。

黃關無奈笑道:“錢老,小白真的半點不像老白,是吧。”

錢老認真想了想:“白樂陶像小蘇。”

黃關附和:“是像阿景。”

若是今天白文修上臺,根本不會有半點謙遜的模樣,他恨不得把臺下聽衆都當成是文盲。

白文修便若帝王般為文盲們做科普。

非常的自視甚高,非常的驕傲狂妄,這便是白文修。

是以,黃關又補充道:“小白多虧不像老白。”

錢老:“但小黃,你性子像文修,你要向小白學學。”

黃關不以為然:“切,那小子叫我老師好不好。”

……

燈光再次大亮時,池漁長舒一口氣,他也起身,來到臺上與白樂陶并肩鞠躬,向衆人致謝。

不出意料,“黃花魚小組”得分很高。

先不說這兩個孩子确實是出類拔萃,設計、觀點都斷層優于其他小組。

再者說,哪怕有人想私心扶持一下別的小組都不行,誰不知道這是黃關送上來的人,誰又不知道黃關什麽性子。

誰要敢惡意壓黃關下面人的分,黃關能罵到吐沫星子濺出二裏地。

甚至錢老也親自來了,有人聽聞錢老在學校收了幾個好苗子,想着重培養。

是以各個評審都在安安分分的給分,恪守公正公平的原則。

可到了黎安這裏,黎安卻微微一笑:

“小白,首先我和欣賞你們組的觀點。

但是我只能給你們6.9分,因為實際應用中太陽能很受限,影響因素很多。”

白樂陶點頭,他很是磊落的承認:

“确實,我們選擇太陽能很大原因從環保角度出發,這确實存在弊端。

但這個項目我們不僅是為了參加比賽,後續我們也會繼續升級能源儲存。”

黎安面色不變,還是那副溫溫和和的樣子,可這不影響他擁有決策、投票的權力:

“抱歉,小白,這次我只能給你6.9分。”

白樂陶沒有意外,而是以一種平常心接受:“好的,感謝。”

選題之前白樂陶已經預料到這個問題,破冰與環保本就相悖。

人類很多行為都是矛盾的,有舍有得,是一個無解的難題。

蘇景與白文修一直将環抱視為信仰。

白文修嘴巴那麽犀利的人,可是對所有小動物、植物都萬分溫柔。

他相信萬物有靈、森林有靈,大海有靈。

白樂陶隐約記得,白文修與蘇景走過那麽多地方,最後走到南極,是為了一個環保的課題。

所以白樂陶最初選題還是毅然而然選擇了太陽能,好在環保與水鄉出生的池漁觀念不謀而合。

沒有連累到池漁這就足夠了,結果怎樣白樂陶都欣然接受。

勝不驕敗不餒,腳下的每一步都是經驗。

但是白樂陶還是期待的看向黎安身旁的游弋……

還是期待着吧,畢竟還是少年心性。

白樂陶期待一直走在自己前面那人看到自己長大了,自己也可以變得優秀,自己并非初見時将冰淇淋吃得滿身的孩子。

……

從白樂陶上臺到結束,游弋都沒有十分坦然的看過白樂陶一眼。

可是餘光中他能看到年輕人青松般的身影,耳邊回蕩着明朗有朝氣的聲音。

其實白樂陶出現的那一刻,游弋是有些錯愕的。

他行程衆多,一直都将今天視為很普通的一次評審。

今天,他一如既往的提前到場,神情疏淡的翻着選手的資料,以做最基本的了解。

當白樂陶的照片映入眼簾時,游弋手指還是不由僵住,這屬實在意料之外。

照片上的男孩子穿着白襯衫,紐扣老老實實系到最後一顆。

身板筆直莊重,有些少年人強裝成熟的感覺,因為白樂陶看向鏡頭的眼睛依舊璀璨明亮,生機勃勃,涉世未深的模樣。

游弋不由勾起唇角,複又壓下。

目光再往下,是白樂陶的一些信息。

白樂陶,江城大學大三學生,21歲,扶芳市人。

推薦人:黃關、錢濤

曾獲扶芳專項獎學金、江城大學特等獎學金……

曾獲大學生科技競賽金獎、燈塔杯一等獎……

這些是白樂陶的另一面,也是更加真實的一面,更是游弋、章安他們沒有看到的一面。

那是一個個刻苦的日夜累積,才換得獎杯鋪地,滿身星光。

這些成績與如今講臺上的白樂陶相得益彰,有鋒芒,自信且從容。

游弋又想到了平常見到的白樂陶,與今天的白樂陶截然相反。

或是在廚房煮着橙子醬,或是安靜站在角落裏聽大家講話,不大愛說話,也不大愛與人争辯。

再往前一些年,是在書桌旁伏案做作業、看着書,很柔和、像一團軟乎乎的棉花糖。

偶爾敏感又倔強,總喜歡盯着窗外出神。

後來白樂陶便搬出游家、去了南極,交到了朋友……

總之,游弋想,他好似很久沒見過13歲時的那個白樂陶了。

嬌氣、任性、半點苦都吃不得,可能以後也不會看到了吧……

不僅僅是因為白樂陶長大了,而是那時許多人被封存在時光裏,無論怎樣複原,都回不到那年。

那年,白樂陶隔壁住着天天笑呵呵的老爺子,家裏有總是取笑他笨的爸爸,有會溫柔鼓勵他的媽媽,就連窗沿的燕子窩都是好幾窩。

每天叽叽喳喳,好不熱鬧。

後來,那些人那些事消失了,房子空空蕩蕩,白樂陶背着行囊出門。

一走就是5年,沒有人告訴他沒有爸爸媽媽要怎樣,所以他自己摸索着走到現在。

現在,白樂陶站在講臺上,身邊只有新認識的夥伴,臺下是後結識的師長。

而最開始那些說要為“陶陶”加油的人卻一個都不在了。

游弋摸索着,漸漸好似摸索出白樂陶這些年長大的軌跡,好似看到了一個完整的白樂陶。

而非那個戴着乖巧面具,在游家角落裏不聲不響的“借住者”。

游弋回神,一擡頭卻與白樂陶看過來的視線撞了個正着。

這一眼,好多年時光走馬觀花匆匆略過。

當年小朋友長高好多,正頂着一張笑臉看着自己,好似很正經,很尋常,是參賽者看着評審的眼神。

游弋卻從白樂陶眼神中看到了明顯的期待與笑意。

瞬間,游弋眼神踉跄一下,向來穩若泰山的他眼神飄忽,憑空生出一種強烈的想要去閃躲的欲望。

他與白樂陶少年相識,是時光裏還存在着的人,是該為白樂陶加油鼓勁的人。

但秉持着多年未曾打破的原則,最後,游弋還是徑直的迎上白樂陶的目光。

以十分嚴肅、公式化的語氣道:

“你們這組的設計,我給6.8分。”

衆人呼吸一窒,6.8分,全場最低分。

白樂陶臉上先是閃過明晃晃的錯愕,随即是失落。

最後,白樂陶很快調整好狀态,泰然接受事實,甚至他眼中還帶着特體面的笑意。

白樂陶拿着話筒,真誠且疑惑道:“游總,我想知道為什麽。”

游弋:“在商言商,從我商業的角度而言,你們設計能帶來的利益是最小的。

所以,我這邊評分只能給出6.8分。

當然,從社會性與專業性而言,你們的設計很優秀,所以其他老師給你們的分很高。”

白樂陶朝着游弋方向鞠了一躬,也公事公辦道:“謝謝游總點評。”

雖然最低分是游弋給予的,雖然心裏有些不大好受。

但是既然游弋能夠明明白白給白樂陶一個理由,白樂陶願意接受。

游弋說得确實也是事實。

游弋與黎安兩個低于7分的分數,還是不能扭轉大局,最後還是白樂陶與池漁摘得冠軍。

這也算是衆望所歸。

在這之前,白樂陶一直沒有對游弋太過失望。

游弋只是按部就班的做着自己應該做的事情,公正嚴明。

白樂陶能夠體諒游弋做的每一個決定,人就是要将私心與工作分得明明白白。

要是自己自己也會這樣做的。,所以他不會去怪游弋的6.8分。

只是傍晚慶功宴時,白樂陶真的覺得游弋,那個十幾歲時穿着白襯衫,打他家樓下走過的少年……是個實打實的壞人、冷血鬼。

他不要在叫游弋為游弋了,要叫游先生,不……是游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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