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小樹
第53章 小樹
白樂陶失去了很多,白樂陶想要的不多。
游弋想,當這樣的白樂陶站在角落裏,期待的等着自己的手環,然後再眼睜睜看着自己将手環送給別人,他會想些什麽?
想到這裏,游弋不敢再想下去。
浴室水流聲止,滿室寒意。
他穿衣出門,卻聽見門鈴聲響,透過落地窗看向外面,是一個身穿工服的男人。
游弋渾噩着去開門,工人大叔露出無知無覺的笑容:
“您好,我這邊收到訂單。
白先生請我過來挖一棵檸檬樹,請問是哪棵?”
游弋:“……”小白貌似說過要與自己絕交,要挖走他種的小樹。
今天挖小樹,那明天呢?
游弋看向工人大叔:“能不挖嗎?”
大叔有些為難:“可是我這邊都收到訂單了,客人付的全款,是一個很禮貌的年輕人,一大早就跑到了我們家政公司……
他好像還挺着急的。”
游弋聲音越發沉斂,還夾雜着一股失落:“他很想挖嗎?”
大叔點頭:“特別想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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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弋幽幽打開大門,對大叔道:“那你進來吧。”
……
晨光正好,鳥聲啾啾。
大叔一鏟子下去,剛想下第二鏟子時,他滿是糾結的看向身側。
離他不遠處,游弋正面無表情,安靜的看着大叔挖樹,關鍵是他周邊彌漫着特幽怨的氣息。
大叔欲語還休,最後還是開口道:“這位先生,不然您回屋子呢。
我幹活很細致的,而且白先生也特意囑咐不要弄髒你的院子。
甚至他還特別給了我小費。”
聞言,游弋輕嘆:“他這樣說的啊……”
大叔渾然不覺游弋落寞,他看着小樹,連連搖頭:
“長得多好的檸檬樹,馬上要結果子了,先生,白先生為什麽要把樹給移到別的地方種啊。”
聞言,游弋喉頭滾動,一時說不出話來。
半晌他才道:“是我的錯,不然這棵樹其實不用搬家的。”
看了眼樹上明黃的小果子,游弋忽然開口問道:
“師傅,樹下的小檸檬能給我留兩顆嗎?”
工人大叔這次倒是爽快:“我給白先生打個電話問問,感覺他人特好,幾個小檸檬而已……”
少頃,工人大叔尴尬的看向游弋:“實在不好意思,這我也沒想到啊,白先生他……”
游弋垂下眸子,了然道:“他不給……”
工人大叔抓了抓頭:“白先生說你倆不熟,我這不沒想到你倆不熟嗎。”
游弋:“……”
白樂陶看似性子軟,實則特別倔強,像白文修,更像蘇景。
白文修驕傲得甚至唯我獨尊,別人說他一句不好,他就把別人罵得狗血淋頭。
蘇景則是溫柔表象下是滔天堅韌,非常有骨氣,非常自尊自愛。
所以,看着眼前那棵已經拔地而起的檸檬樹,游弋曉得白樂陶是真的決定不再理自己了。
見游弋好似很難過的樣子,工人大叔悄悄摘下一個檸檬:
“不就是顆檸檬嗎?不至于不至于,我這邊摘下一個給你。
大不了去超市再給白先生買上一顆。”
游弋只是搖了搖:“算了,他會不高興。”
……
章安早上晨跑,繞了好大的彎跑了游弋家。
他有聽說昨晚慶功晚宴游弋神色有些不對,據現場吃瓜群衆描述,游弋像是丢了一個億似的。
所以今早章安“順路”來游家看看是怎麽一回事。
只是一到門口,就見院子裏在挖樹。
挖樹?章安站在門口看了兩眼,嬉皮笑臉湊到游弋身邊:
“诶,老游,我記得這是小白種得樹啊,那麽小一棵,總感覺和你這院子不搭。
怎麽,終于準備拔了?不怕你媽回來罵你?”
游弋側首看向章安,淡聲道:“小白找人過來挖的。”
章安:“??不是,小白沒事挖這麽一棵樹崽崽幹啥?”
游弋:“準備和我劃清界限。”
聞言,章安捧腹大笑:“別逗了,老游,人小白多老實,平常話都不多說一句。
他就算想和你劃清界限,他也不會有膽子當面提出來,頂多在心裏罵你。
算了,不提小白了,你和我說說……”
然而,這時游弋漆黑的眸子輕飄飄的看向章安,眸底像一大片望不到邊際的烏雲。
章安:“???”撣了撣身上雞皮疙瘩,他試探問道:“那我們繼續聊小白?”
……
游宅大門口,大清早,游弋與章安站在一起吞雲吐霧。
章安見了鬼一般:“老游,從來不見你大早上吸煙。”游弋沒什麽煙瘾,通常心情不佳時他才會來上一根。
面對章安的疑問,游弋答非所問:“我對小白是不是真的非常糟糕?”
章安一愣,有點摸不着頭腦:
“你大早上鬧心就因為這點小事呀。
你對他哪裏有糟糕,他一毛孩子,他懂什麽。
再者說他是借住在你家,有個地方住、身邊有成年人帶他就好不錯了。
不然13歲他要進孤兒院的。”
章安說話犀利且不經大腦。
游弋吸煙的手頓住,他立于煙霧缭繞後,徑直的看向章安:
“原來你們是這樣想他的……那他也一定是這麽想自己的。”
13歲,父母失蹤,悲傷之後就是害怕。
那時白樂陶還是一個小孩子而已,沒有獨立生活的能力,沒有依仗。
怕進去孤兒院,怕被丢棄掉,怕無法生活。
所以會變得小心翼翼,變得敏感。
游弋想,白樂陶那樣敏感的人,又怎麽會感受不到章安一衆怎麽看待他。
所以,每次章安他們一來。
白樂陶就會變得更加乖巧,會幫忙泡茶,會收拾殘局。
不是因為白樂陶勤快,這只是出于寄人籬下的無奈。
而自己,作為房子裏唯一的大人,從來沒有給予過白樂陶非常肯定的信息。
沒有告訴白樂陶把游家當成自己家,這裏就是你的家,除非白樂陶想走,沒任何人會去趕白樂陶……
所以白樂陶一直是沒有安全感的……
可縱然章安他們将白樂陶當成阿貓阿狗,可自己……
游弋開始回想白樂陶住進自家宅子之初。
那時季女士從國外回來,在家裏住了好幾個月。
幫白樂陶托關系找學校,去幫着白樂陶添置東西,外加布置房間。
一切都是季女士在做,游弋半點沒有參與。
只是游弋從學校回來,偶爾會看到白樂陶的影子。
偶爾是在院子裏澆小樹,偶爾在廚房幫季女士打下手。
彼時,游弋對白樂陶的印象便是鄰居家的小男孩,父母失蹤了,有點可憐。
待季女士離開,好像也沒有什麽不同。
那時白樂陶已經很大了,17歲的孩子,根本不用人怎樣操心。
游弋會問白樂陶的銀行卡號碼,說是給白樂陶打零花錢,其實那年游弋不過22歲。
還沒畢業,但已經開始創業,游父不支持,那年游弋賬上也很是緊張。
白樂陶沒有要游弋的“零花錢”,反倒把自己的餘額給游弋看:
“我這裏有錢的,你現在創業需要錢,我可以把我的錢都給你。”
當時游弋只是笑了笑,要白樂陶把錢存好,以後留着成家立業用。
自此,游弋也知道隔壁家的小男孩兒不缺錢。
他便又問白樂陶,要不要找一個阿姨來做三餐,白樂陶擺了擺手:
“不用麻煩,我在學校吃食堂的,而且我會做飯。”
那之後,游弋回家,總能看到廚房鍋裏用熱水溫着剩飯,他知道是白樂陶給自己留的。
為了不辜負好意,游弋也都有吃光。
難吃、奇怪、有時未熟……但能吃就是了。
游弋那時創業,有時忙到忘記吃飯,他倒從來不挑。
季女士剛走那段時間,是游弋與白樂陶相處最和諧的一段時間。
游弋繼續回想,白樂陶是什麽時候開始叫自己“游先生”的呢。
一些畫面漸漸在腦子中清晰。
白樂陶18歲那年,自己創業已經有了起色,甚至可以說是那一年江城商業中闖出的一匹黑馬。
那年更加的忙,時常不回家,見到白樂陶也不會說很多的話。
那年除了章安這幾個發小,也有“新朋友”來家玩。
那些“新朋友”會喚自己游先生、游總。
也曾詢問過背着書包進門的白樂陶是誰。
當游弋言明是朋友家孩子,借住在自家時,甚至有人揶揄笑着詢問游弋,是否“金屋藏嬌”。
游弋嚴肅的否認并告知那“新朋友”不要胡說。
後來那污言穢語的“新朋友”倒是沒有再被邀請。
可是游家依舊來來往往好多客人,形形色色的眼光落在白樂陶身上。
好像那時開始,白樂陶就喚自己游先生了,游弋倒是有告訴白樂陶不要這樣生疏。
但游弋說話時本來就用着十分生疏的語氣,白樂陶也沒聽。
再之後呢?
游弋繼續想着,随即仿若一塊巨石,砸在了游弋的腦子上,讓他轟然一震。
在白樂陶20歲之前,一切都很正常。
他将白樂陶當成鄰居家的孩子,自理能力很強,不需要特別照顧。
喜歡安靜,不需要特別關注。
很弱的存在感,但是白樂陶需要幫助,自己肯定會盡力而為。
可是就在去年……
白樂陶醉倒于自己的信息素下。
他好像聞到了橙子的味道,他看到了雨夜救貓的白樂陶。
他看到了将謝尋從深洞中救出來的白樂陶。
他看到白樂陶發光的一面,也看到白樂陶不自覺任性的一面。
視覺方面,則是更加直觀,他看到白樂陶已經褪去小孩子的外貌。
有着精致的五官,以及望上去就要比Alpha細膩很多的皮膚。
就像一個挂着水滴的橙子,在陽光下格外的耀眼漂亮。
所以,白樂陶從一個小少年長到了可以談戀愛的年紀。
長成了一個漂亮的成年Omega。
也是在這個橙子長大的時刻,游弋不自覺被橙子吸引去了目光。
游弋有下意識的去躲避這成熟時期的喜愛,他也下意識覺得自己這種喜愛是卑鄙無恥的。
這份卑鄙無恥感可能緣自他第一次見白樂陶,白樂陶7歲,哭哭鬧鬧,而那時游弋已經個性很強,有了自己想法,看着比很多大人還沉穩。
這種卑鄙無恥還在于當橙子長大了,自己的目光也追了過去,這相當于“見色起意”。
可是游弋又不自覺否認“卑鄙無恥之二”,白樂陶的臉固然好看,可游弋更喜歡的是和白樂陶在一起的感覺。
隐約可聞的橙子味,白樂陶歷盡千帆後依舊盎然的生命力。
或者是陽光照耀下來時他開心的笑容。
是很多很多片段,很多很多時刻,游弋形容不清。
但是他現在可以肯定的是,在白樂陶21歲這年,他喜歡上了白樂陶,雖極力避免,但情難自控。
至于昨晚那串手環,他雖然做得混蛋,但是真是無心之失。
他不曉得白樂陶想要,要是知道……
算了,白樂陶都不大好意思直接向自己要,而是迂回找到季女士,看來自己平常對小白真的很不好吧。
……
游家門前,章安見提到小白後,游弋面色複雜的站在原地許久,好像在想着什麽重要的事情。
章安不由有些好奇:
“老游,回神了,你剛剛說什麽?說我們是這樣想小白的……小白怎麽了?”
游弋回神,淡淡的看了章安一眼:
“小白昨天很傷心,傷心到和我絕交了。
或許是咱們這些人看待他不是那樣尊重吧。”
章安滿臉莫名其妙:
“他一小孩怎麽心事這麽重,忍了這麽多年就為了和你發一通脾氣。
有事他倒是直說呀,誰又沒有欺負他。”
說着,章安開始憤憤不平:
“我們也就算了,老游你對小白還不算尊重嗎?
他每年生日你都給他準備禮物,我去年過生日你都忘了。
小白他怎麽這麽小心眼。”
游弋反駁章安:
“不是小心眼,你也說了,他是一個小孩子,又從小不再父母身邊,他心思重些是應該的,你這麽大人說話怎麽這樣計較。
章安你下次見到白樂陶,和他道個歉。”
章安眼睛都瞪大了:“我道什麽歉?不道。”
游弋置若罔聞:“你就說你就是這爛脾氣,不是有意對他不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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