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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27

27.

小魚填寫完保研的申請材料，導師難得地沒有在他上班時對他說教。小魚還納悶，今天沒被導師罵兩句，心裏還不舒坦。

言許剛給一個胸外科的病人換完藥，就聽到小魚的嘀咕，他說：“你保研申請都遞上去了，全國最知名的醫學外科專業就是咱學校的。小老頭一直督促我拉你讀研，你保研到本校，十有八九得被他要過去。”

“那又怎麽樣？”小魚問。

言許給了他一個腦袋瓜：“到時候他怎麽罵你都是他說了算。你這個打不還手，罵不還嘴，幹活還踏實的性子，小老頭喜歡得很。”

“哦……”小魚不以為然地轉了下手上的筆。

晚上麥冬要回來，他要做一桌子好菜給麥冬吃。麥冬已經出差三天了，他有三天都沒有見到麥冬。

沒有麥冬親親的這三天，小魚覺得自己就快要像沙漠裏枯萎的草一樣。

“你到底聽懂了沒有？小魚？任小魚？你發什麽呆？”言許伸手在小魚面前晃了晃。

小魚眨了下眼睛：“我想我對象了。”

“你哥啊？你哥不是出差了嗎？”言許說，“你昨天還說你麥冬哥要出差一個星期，今天晚上的團建我還給你報名了。”

小魚笑得很滿足：“麥冬想我，就提早完成工作回來了。我不去團建，我要回家給我親愛的做飯。”

“咦~還親愛的，你們男同真膩歪。”言許說。

小魚用一種單純的疑惑看着言許：“你對象沒有這樣稱呼你嗎？”

言許心裏一哽，說：“我對象都直接喊我老公的。”

小魚有點羨慕。

如果麥冬喊他老公的話……

麥冬可以和他結婚嗎？他們也可以像正常的人一樣，擁有一個普通溫暖的家庭嗎？

下班後，小魚一個人在人流中走，他想了會兒，害怕自己問出這個問題，會被麥冬嫌棄傻。

小魚在家裏做好菜，就和小三花貓一起躺在沙發上等麥冬回來。他把電視打開，放到麥冬最喜歡的電視節目。

小三花躺在他的胸口，踩着小魚的T恤。小魚伸手戳了戳三花貓的腦袋，三花睜開眼皮，伸舌頭舔了小魚的手指。

屋裏好無聊，沒有麥冬的屋子好無聊。

小魚拿起手機，拍了一張三花的照片，給麥冬發過去。

[是小小魚啊]：

【小貓在想你】

【什麽時候回家？】

手機很快就彈出麥冬的回信。

[是親愛的麥冬啊]：

【只有我的小貓在想我嗎？】

【我的小魚呢？在想我嗎？】

小魚連忙捧着手機，着急忙慌地打字，發送過去。

[是小小魚啊]：

【你的小貓沒有你的小魚想你】

【所以親愛的你什麽時候才能回家？我好想要抱抱你】

麥冬打來語音電話，小魚接通。小三花被什麽聲音震得睡不穩覺。它踩着主人的胸口，聽着很不對勁的心髒跳動的聲音，鏟屎的是不是得了什麽病？

“開門。”麥冬說。

小魚立馬把三花小貓丢到地上，去開了門。

麥冬高舉着一個樂高模型和一個小魚形狀的毛絨布偶，這兩個玩具都是小魚特別喜歡的。小魚很喜歡有“小魚”形狀的各種玩偶，或許這是一種偏執型的認識偏差。

盡管這兩個玩具小魚都特別喜歡，但他還是第一時間抱起了麥冬。麥冬身上有火車站那些男人身上的煙味，還有不太好聞的香水味道，有小飯館的油煙味道。

小魚抱起麥冬，想要轉一圈，可是門口又太窄了，他只好死心，将腦袋埋進買得到的胸口：“要先吃飯還是先洗澡？”

麥冬當即就明白了小魚的意思。先吃飯自然是先規規矩矩地吃飯，先洗澡可就不止是洗澡的事。

小魚擡起頭，眼殷切地望着麥冬，眼神亮晶晶的。小三花噠噠噠地跑過來，爪子踩着小魚的拖鞋。

此時任豐年突然回來，他到樓梯口，看見麥冬和小魚抱在一起，眉心皺得能夾死一只蒼蠅。

“兩個大男人也不知道有什麽好抱的，不知羞恥。”任豐年嘴裏吐出他為數不多知道的一個成語。

小魚說：“阿爸你怎麽這麽晚才回來？我今天做了水煮魚，給你放冰箱了，你自己熱了吃。”

任豐年臉上的表情也并沒有好轉：“你有爸你還出去跟外人一起住，你良心都喂狗吃了。你別以為給我做幾頓飯，我就原諒你，你——”

小魚不等任豐年絮叨完，就把門關了。他把麥冬抱進來，眼神裏的情緒并不好，他很難過。

他那麽喜歡麥冬，可是阿爸永遠不理解他，不支持他。

“麥冬，我們可以先洗澡嗎？辛苦你餓一會兒，我好想和你做。我好難過。”小魚伸手撩起麥冬的衣服，把麥冬的行李都丢到地上。

他親了親麥冬的脖子，麥冬的短發癢癢地戳着他的臉。麥冬很軟，脖子是軟的，麥冬像一顆甜甜軟軟的布丁。

“嗯，”麥冬從喉嚨裏漏出幾聲軟乎乎的聲音，“去拿套，別弄在裏面。”

小三花在陽臺抱着自己的尾巴咬，粉色的肉墊抓着尾巴毛，五根指頭張開又合上。一晚上很快過去。

麥冬在淩晨兩點才吃上飯。麥冬穿着幹淨的睡衣，坐在餐桌邊喝小魚炖烏雞湯。小魚餓得往胃裏塞了幾碗飯，他吃飽了，打了個嗝，裹着毯子挨着麥冬坐，腦袋放到麥冬的肩膀上。

随着麥冬的動作，小魚的腦袋就上下起伏地動作。

小魚拆了麥冬帶回來的小魚玩偶，他抱着玩偶，對麥冬說：“謝謝你給我的禮物，我很喜歡。”

麥冬說：“我就知道，你總是喜歡這些看着很可愛的玩具。”

“因為我是麥冬的可愛多嘛，麥冬難道不喜歡可愛的小魚嗎？”小魚擡起腦袋，他的短發還有點濕漉漉的，他一口親在麥冬的側臉頰上，“你喜歡可愛的我，所以我就是可愛的。我是為了你而存在的，麥冬你想要我長成什麽樣子，我就會長成什麽樣子。我會永遠是你喜歡的樣子。”

麥冬說：“你是為了你自己而存在。”

“才不是。”小魚說。

“我只是在你人生中陪你走了一段路的人，我喜歡你，但并不會想要占有你，你會擁有你自己的人生。”麥冬說。

小魚堵住了麥冬的嘴，片刻後才分開：“我不喜歡你說這些，我就是你的，你也是我的。好不容易我才可以擁有你，你不準再說這些我不喜歡的話來給我洗腦。”

麥冬被小魚壓在餐桌上。他飯菜也沒吃幾口，就被小魚吃了個遍。

等麥冬熟睡後，小魚睜開眼睛，躺在床上，卻怎麽也睡不着。和麥冬生活了這麽多年，他們都習慣為對方考慮。

麥冬說的話，他都懂，麥冬希望他要活得有退路，以後還是要像個“正常人”一樣擁有自己的人生。

麥冬沒有勇氣去面對那些偏見，更沒有勇氣帶着他去面對偏見。小魚不贊成麥冬的觀點，他也不需要再葆有什麽退路。

喜歡就是喜歡，他想要和麥冬過一輩子，就算以後七老八十了，他也希望，陪在他身邊一起掉牙的人是麥冬。

言許淩晨五點給他發消息，問他要不要帶着家屬來參加團建。團建時間就在下周周末。小魚說要問麥冬的意見。

言許問：【你還沒睡？】

[是小小魚啊]：

【本來要睡，被你的消息吵醒了】

言許回他：【你前兩天還說你一到十一點就睡覺……】

言許的昵稱是他的姓[言]。

[言]：

【你麥冬哥今天回來……你不會把他折騰到現在才睡吧？你可真是禽獸。】

[是小小魚啊]：

【他半個小時前就睡了】

[言]：

【那也是四點半！你腎還行嗎？明天上不上班？要不要我幫你請個假】

小魚不想和言許聊天了。言許好吵。

[是小小魚啊]：

【我要睡了，你白天再發消息給我。團建的事情我得要問過我哥才行，他答應的話，我就去】

言許沒有再發消息過去，小魚丢下手機，抱着麥冬舒舒服服地睡了。

和麥冬在一起之前，小魚很介意別人說麥冬是他哥。但是和麥冬在一起之後，他反倒是一點也不介意他和麥冬被別人說是兄弟。

因為麥冬已經是他的了。

小魚第二天去醫院工作，滿面春風。言許讓他收斂着臉上的笑，小魚剛把揚起來的嘴角壓下去，他一想到昨晚上軟乎乎的麥冬，嘴角又揚了上去。

小魚不是最可愛的，麥冬才是世界上最可愛的人。

言許說：“七十三病床的病人不吃藥，死活都要你去哄。你快點兒過去，護士長催了幾遍了。”

“陳晨？”小魚問。

“對啊，就是他。十八歲的小男孩兒，高考一畢業就跟家裏出櫃，結果爸媽不同意，他就跳樓。你說那小孩兒怎麽就淨黏你了，難不成是知道你喜歡男的？”言許問。

小魚也不是真不知道那個小孩兒對他的心思，只是礙于情面，他不好說出來。只能揣着明白裝糊塗。

患者對醫生存在依賴的感情很正常。

小魚今天去陳晨的病房哄了他幾次，晚上八點多，他聽人說他哥來看他了。任傑忙着賺錢，從來都沒打聽過他的實習醫院在哪裏，來的人肯定不是任傑。

既然不是任傑，又自稱是他哥的，就只有麥冬！

小魚跑到辦公室，看見麥冬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他跑過去，在麥冬的額頭上親了下：“你怎麽來醫院看我了？怎麽不給我打個電話？早知道你要過來看我，我就早點下班來等你了！”

“我太想你了，麥冬，你怎麽就這麽讓我稀罕？”小魚親了親麥冬的嘴，這個時候外面走廊上都是住院的病人，除了值班醫生和值班護士，其餘的人都下班了。

“你別鬧。”麥冬摁住小魚的肩膀。

“喔，我不鬧。”小魚說，“你怎麽來醫院找我了？”

“接你下班，”麥冬說，“你不歡迎我來接你嗎？還是說你在醫院有相好的？”

小魚乖巧說：“我就你一個相好的，你別冤枉我。”

兩個人打算往外走時，有個護士過來，說七十三床的病人又鬧着不要輸液，讓小魚過去。

“任醫生，你趕緊過去瞧瞧。七十三床又鬧着要找你，我們幾個護士都哄不過來。他的留置針都被他自己扯了，床單上都是血。”護士說。

小魚轉頭和麥冬說：“我去看一下，你在這裏等我，抽屜裏有巧克力和餅幹，你要是餓了就吃點。”

麥冬說：“你快去吧。”

麥冬去了個衛生間，聽見護士在說七十三床的病人。說是七十三床的病人是個十八歲的小孩兒，剛畢業就和父母出櫃，現在在醫院這麽黏着剛來實習的那個年輕醫生，八成是看上了。

麥冬路過七十三床的那間病房，他看見穿着白大褂的小魚在哄一個腳上有石膏的小男孩兒吃飯。小男孩兒手上綁着留置針，護士正給他調整留置針輸液的流速。

麥冬聽到小男孩兒問小魚：“醫生哥哥，你今天晚上能夠像昨天晚上一樣留下來陪我嗎？我一個人害怕。”

小魚說：“不行，我要下班了。”

“為什麽不行？昨天你都可以！”

“因為我昨天晚上值晚班。”

“你不留下來，我就一直不睡覺，我就要你！”

麥冬沒有再看小魚是怎麽哄那個小男孩兒的。年輕男孩兒的面龐是那樣稚嫩又充滿青春氣。

小魚以後總會遇到這樣那樣的年輕男人或者女人。

他比小魚大了八歲。

八歲是一個不小的距離。

小魚在他身邊就好像一直在僞裝一個長不大的孩子。就像小魚所說的，小魚只是在按照他喜歡的樣子成長，小魚只是在裝成他喜歡的樣子。

可是小魚現在是二十二歲，等小魚三十歲，四十歲了，小魚還會想要在他面前僞裝成一個長不大愛撒嬌的孩子嗎？

小魚在別人面前是能擔當一面的醫生，在他面前卻不是這樣。

麥冬想，他或許是不是該放手了？

是不是他該讓小魚自己去成長，他是不是不該以親人的名義，把小魚捆綁在自己身邊？

他想要有個家，他希望小魚一直在他身邊當他的家人。只是他們現在有了身體上的關系，所以只能換一種形式。麥冬覺得自己适應得很好，小魚好像也适應得很好。

可是十年二十年後呢？

他會不會後悔做出這個決定，小魚會不會怨恨他？

在感情關系裏，年齡大的一方好像天然地要承擔的責任要多一點，做決定要深思熟慮一點。

麥冬為小魚想的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