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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40章

近來接連了幾場大雨, 雨珠沖刷過街道消解燥熱,給京市這座大烤箱降了降溫。天氣終于不再熱得黏膩到讓人一出門就像被水撈出一般,喻京奈每天早起的怨氣都少了不少。

之前囤下來的泥料和化妝土所剩不多, 喻京奈一到工作室就開始和姜願一起清點,順便打算聯系長期合作的店鋪再批量購買一些回來。

結果剛同對面聯系上, 就被告知有人早早替她支付了足夠的各種泥料費用,讓她需要什麽直接說, 他即刻發貨送達, 連郵費都省了。

詫異之餘, 喻京奈若有所感, 也聯系了釉料以及各種陶藝工具的合作店鋪, 得到的都是一樣的答案。并且不約而同地,他們所知的購買人都是一位姓梁的先生。

算起時間還在小半月前, 遠早于喻京奈從滬州回來的時間。

喻京奈還沒來得及下單泥料購買量, 轉頭就找到梁硯商的對話框,開門見山。

[喻京奈:你給我買東西了?]

對面的回複一如既往的迅速。

[梁硯商:也不算買,只是提前支付了一部分費用。]

隔着屏幕, 喻京奈仿佛都能看到梁硯商那張秉着公事公辦态度的臉。

可是他給她買這些做什麽, 她又不缺錢。

然而問題還沒編輯好, 對面就仿佛有讀心術般回複了她的問題。

[梁硯商:知道你不缺錢, 這是給你的生日禮物。只有那條項鏈總覺得有些單薄,想着買這些可能對你來說更實用。]

難得看到梁硯商打這麽多字,喻京奈感慨梁硯商居然能有這麽心細的時候,不由地笑出來, 精心挑選了一個表情包回複。

[喻京奈:(小企鵝開心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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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完這條, 喻京奈以為對話結束,剛想切和泥料店老板的對話窗, 就見對面又彈出來一條白色信息框。

[梁硯商:周三晚上奶奶生日,時間空得出來嗎。]

除非必要趕工階段,喻京奈向來沒有加班的習慣,自然是能空得出來時間的。喻京奈想起去青樾前,梁硯商說要讨論公開關系的事,想必這次去也是要有所提及的。

盡早公開也好,喻京奈想,省的在這京市擡頭不見低頭見,哪天又鬧出在滬州婚禮上心驚膽戰那一出,多來幾次她可吃不消。

[喻京奈:能,那我那天不開車了,下班後在工作室門口等你。]

[梁硯商:好。]

-

周三傍晚,喻京奈是最後一個離開工作室的,一邊等着梁硯商下班,一邊整理展覽區陳列的作品,看着時間差不多了才出門。

天黑得越來越早,這個點兒的京西夜幕已經降臨,除了天邊的幾片藍白的天光,城市的燈火已經慢慢湧現。巷子裏的光線不算明亮,剛好可以識路。因着巷道牆高,路面又不如外面的大路寬敞,天光落進來也沒剩幾縷。

在工作區待了一整天,肩頸和腰後像被水泥凝固似的,喻京奈還伸了個懶腰。

然而雙臂剛剛舉過頭頂,眼前突然從另一邊巷口竄出來個人影,把喻京奈吓得往後踉跄了兩步,險些栽倒。

那人反應得倒是快,忙伸手拉住喻京奈,好讓她能夠站穩。

足跟向後踩了兩下又重新立住,喻京奈看清楚來人,原本輕松的眉眼頓時皺緊,發現自己的手腕還在對方掌心攥着,喻京奈擰了兩下掙脫開,“蔣則臨,你是準備吓死我?”

以為是自己抓疼了喻京奈,蔣則臨下意識想要抓住她查看,奈何卻被喻京奈躲開,反倒抓了個空,他尴尬地撓了撓頭,“奈奈,我這不是在這兒等你下班嗎,看你出來我一激動就跑得快了點,吓着你了是不是?”

“你說呢。”喻京奈皮笑肉不笑,“你這個點兒突然冒出來,我以為打劫呢。”

“哪個膽大的敢劫你我第一個削他!”邊說着,蔣則臨還邊對着空氣比劃了下。

喻京奈無聲嘆口氣,對着他這三兩下不知道從哪裏學來的招式難以評價,也疑惑上次在四時小館明明都說得很清楚了,怎麽現在還要找上來。

“來找我是有事兒?”喻京奈直接問。

劈頭蓋臉一句問話,打破蔣則臨還要寒暄上幾句的計劃。然而準備好的說辭卻沒能順利說出口,支支吾吾半天,成功消磨掉喻京奈的耐心。

“沒事兒我就先走了,我還有事。”說完,喻京奈繞開他就走。

見此,蔣則臨一着急,直接握住喻京奈的手臂把人拽回來,“奈奈。”蔣則臨解釋,“我這不是還沒組織好語言嗎,你別走啊,我可在這兒等你一下午呢。”

“瞧見沒?”蔣則臨指了指旁邊巷口處的臺階,“就那麽點破地兒,我蹲得腳都麻了。

喻京奈并不吃蔣則臨賣慘這一招,無所謂道:“所以呢,又不是我讓你蹲的,你自己沒苦硬吃還想讓我心疼你啊?”

聞聲,蔣則臨偏頭嘟囔了句,“我倒是想讓你心疼,你會嗎…”

聲音太小,咬字又含糊得很,喻京奈沒聽清,“你說什麽?”

“沒有沒有。”蔣則臨匆忙帶過去,解釋道:“我上次不是來這兒做了個儲錢罐嗎,我是來拿的。”

喻京奈笑了聲,“我怎麽記得,那個儲錢罐前些日子已經給你郵寄到家了呢?”

拙劣的謊言被輕易拆穿,蔣則臨面上浮現出一絲窘迫。

那個不太成功的儲錢罐一直擺在「留影」的展覽區,盡管被姜願放在了盡可能注意不到的角落,還是憑着獨特的顏色輕易吸引住人的視線。

于是前兩天,喻京奈便找人打包了那東西郵寄到了蔣則臨家。

知道蔣則臨意不在此,喻京奈沒了繼續聽下去的欲望,“蔣則臨,你——”

“噢噢噢對對。”想到什麽,蔣則臨忙改口,“瞧我這記性,我确實已經收到了!我這次來找你,是為了另外的事兒,奈奈你等我下。”

尾音剛落,蔣則臨快步走向方才他蹲着的地方,靠近臺階有個箱子,被他小心翼翼地拿起來,又立刻回身遞到喻京奈面前。

“奈奈,你快看看這是什麽!”

喻京奈沒興趣,剛要拒絕,對方便在她不耐煩擺手的前一秒打開紙箱蓋子。

裏面的物件進入喻京奈視野。

喻京奈微微愣住,沒有焦點的視線慢慢聚攏。

紅色的,極其逼真的一顆蘋果。唯一有所缺憾的,是那根斷裂的蘋果柄。

“你…”喻京奈擡眼看向蔣則臨,眸中驚異難掩,好半天沒反應過來這是什麽情況,“它怎麽會在你手裏?”

喻京奈看得出來,這就是先前她燒制成功的那一顆。

只是在她記憶裏,那顆蘋果已經被樟夏一位買家收走,又怎麽會在此刻出現在他手裏。

看着喻京奈驚訝的模樣,蔣則臨得意洋洋地揚起下巴,“這可是我費了好大勁兒才從人手裏買回來的,奈奈,你也忒不夠意思了,說好的把這個蘋果給我呢。”

得知蘋果被賣出去,蔣則臨前前後後跑了好多地方才見到買主。又因着對方極其喜歡這個作品不願出手,蔣則臨反複約見,最終用遠高于原價的價格将其買回,原先的買主算是狠賺了一筆。

“我什麽時候說要給你了。”喻京奈頭疼,不經意回想起她還在做蘋果坯體的階段。

那時候蔣則臨又來樟夏的喻家園林找她,因是打着買家的名號,便被管家帶了進來,正好看見正在修坯的喻京奈,還順便口頭預定了她手頭那顆蘋果。

喻京奈并沒放在心上,更沒有答應,讓管家把人請出去後,便把事情抛在九霄雲外。

沒想到蔣則臨居然對這東西上了心,竟然能找到買主再把它高價收回來。

蔣則臨油鹽不進,“我不管,反正現在在我手裏就是我的。”

就這死皮賴臉勁兒,喻京奈不想和他掰扯,幹脆道:“随便你。”

眼看人又要走,蔣則臨趕忙攔住,“诶诶诶奈奈,你沒看到這蘋果少了什麽嗎?”

聞言,喻京奈瞥了眼那處斷裂的蘋果柄。

“所以呢?”明知故問。

“我這裏不接二道販子的交易售後。”

“……”蔣則臨雙手捧着紙箱,焦急道:“可是——”

“蔣則臨。”喻京奈嘆口氣,她明白蔣則臨的意不在此,微微擡頭直視着他的眼睛,“我想我上次已經和你說得很清楚了,我有男朋友,不會和你在一起,你都沒聽進去嗎?”

喻京奈言語直白,直接堵了蔣則臨接下來的借口。

抱着這顆蘋果過來,蔣則臨确實目的不純。前些日子也不知道喻京奈去了哪兒,姜願口風忒緊,咬死她是去出差,連個地點都不透露,甚至後來見了他過來就關門,根本不給他進工作室找人的機會。

于是,蔣則臨幹脆有空就守在這裏蹲點,好不容易等到喻京奈回京市,想要找個由頭見她,也只能想出這樣的辦法。

玩世不恭的笑臉罕見收起,蔣則臨面色變得嚴肅不少。嘴皮子打架半天,蔣則臨一咬牙,“奈奈,我想過了。”

“?”

“你有男朋友對我來說無所謂。”

“??”

“我和他公平競争,我不相信我會比他差。”

“……”

不遠處的黑色勞斯萊斯車窗緩緩下降,有束目光清淩淩地看過來,落在看似相熟的男女身上。那兩道身影站在一處,年紀相仿,似乎有很多可以暢聊的話題。

喻京奈并沒有發現那束目光,只是被蔣則臨這番嚴肅說辭搞得一個頭兩個大,剛要說些什麽,突然聽到不遠處一聲類似于關門的響動。

下意識循聲看過去,喻京奈和男人的目光對住。

平靜的,沒什麽溫度的一雙眼,正牢牢地看着她所在的方向。男人就停在車邊上,雙手抄着西裝褲兜,沒有要走過來的意思。那姿态,像是頗有禮貌地等着喻京奈同好友閑聊完。

極有耐心,也給人空間,毫無要中途插進來的意思,安靜地等待,一聲不吭。只不過視線稍有松動,往蔣則臨手中看了眼。

喻京奈心髒忽地一提,像有電流橫穿過,酥酥麻麻帶着令人戰栗的溫度。幾乎是下意識的,手心猛然搭着紙箱蓋子,重重下壓關上。

在蔣則臨說出更離譜的話之前,喻京奈打斷他,“蔣則臨。”

“嗯?”聽着喻京奈叫自己的名字,蔣則臨眉心一展,“怎麽了?”

喻京奈視線收回來,重新看向蔣則臨,停頓幾秒的時間裏,兩種念頭在腦海裏打架。蔣則臨眼神熱切,不遠處還有人虎視眈眈,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必須一擊制勝。

喻京奈調整了下狀态,終是下了決定,她認真道:“其實我結婚了。”

“?”蔣則臨壓根兒沒信,“你開什麽玩笑奈奈,別吓我了,我可受不了這種打擊。”

眼看自己的話像打水漂似的被輕飄飄掠過去,喻京奈有點咬牙切齒,“我沒和你開玩笑。”

然而蔣則臨比她更坐得住,“奈奈你聽我說,你這樣的女孩子很單純,容易被人蒙蔽。”

“你以為誰都像你,我比你可拎得清。”

盡管沒看過去,不遠處那束目光卻似冷刃,越忽視越鋒利,好像要刺破空氣劃破人的皮肉。也不知道梁硯商到底能聽到多少,如果可以,喻京奈想把蔣則臨的嘴縫上。

此刻氣氛詭異也就算了,可是蔣則臨手上那顆太過突兀的蘋果,讓喻京奈有種被抓包的驚吓感。

“你的選擇多了去了,不要只拘泥于一個,你可以多看看。”

“我的選擇是多,但他也是我選的。”

“我知道很多有意思的地方,能陪你到處玩兒。”

“我忙,只想玩兒泥巴。”

“我年少有成還年輕力壯。”

“我喜歡老的。”喻京奈脫口而出,說完才覺得燙嘴,“我是說穩重的…”

“我也很穩重啊,我馬上就要接手家裏的事了,奈奈你相信我。”

“不相信。”喻京奈感覺自己已經快被那束目光射穿了,蔣則臨還沒個消停。

半晌,她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而後,硬着頭皮伸手指向那輛勞斯萊斯的方向。

“就那個。”

沒頭沒腦的一句讓蔣則臨疑問出聲:“哪個?”

喻京奈有些僵硬地把頭扭了過去,視線直直落到梁硯商身上,“和我結婚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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