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捏一下”

第0002章 “捏一下”

陸謙如約在晚飯之前趕到，曲妙婷卻遲遲沒有回來。

程敏去過幾通電話催促，都被她以“在忙”為理由搪塞，最後索性不再管她。

飯後，曲仲伯沏了壺茶，拉着陸謙坐在沙發上閑聊。

老爺子早上的怒氣已經消了大半，但說來說去，話題總繞不開曲佳樂這個他寄予厚望的小兒子上。

都是些老生常談，曲佳樂其實早已經不勝其煩。

平日裏他與曲仲伯拌嘴都被定性為胡鬧，可今天陸謙也在，像是無端多出些底氣似的，忍不了的時候也開始反駁。

“現在外面經濟形勢本來就不好，選專業的時候你非讓我學管理。可我連自己都管理不了，哪還有本事管理別人啊……”

聽見這話，曲仲伯原本松緩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皺眉指指鞋櫃上一盒沒拆封的樂高：“你整天沉迷那堆破積木以後就能有出息了？”

“還有，什麽叫經濟形勢不好？強者從來不抱怨環境！”

“強者當然不抱怨環境。”曲佳樂嘴裏念叨着，一臉的不服氣：“環境還不都是因為這些人才卷起來的……”

“你！”

眼看這父子二人又要嗆起來，程敏趕緊借機插話：“好啦好啦，都少說兩句。”

說着推推曲佳樂：“還不去把廚房鮮榨的果汁端過來給陸謙嘗嘗？那橙子是昨晚連夜從南島空運過來的，可新鮮呢。”

曲佳樂目光回轉，不自覺停留在沙發處落座的陸謙身上。

男人修長的手指撫在茶盞的花紋上，全程未執一語。

眼見着在場竟無一人幫着自己說話，曲佳樂心裏更委屈了。

咬咬牙，耷拉着腦袋，默默轉身離開。

去廚房轉悠了一圈，幾分鐘後再回來，曲佳樂手裏端着個盤子，盤中放着兩杯鮮榨的橙汁。

剛剛閑聊歸閑聊，他心裏卻一直沒忘記最重要的事。

朝茶幾方向走過來時，他一直在對着陸謙擠眉弄眼，那目光好像在催促：“快點給我爸說去你公司實習的事啊……你到底說了沒？”

這麽一分神，腳下卻剛好被抻出來的桌腿絆住。

一聲驚呼，曲佳樂失了重心整個人朝前方撲過去，盤中的果汁盡數灑出。

陸謙眼疾手快将他扶住，但還是晚了一步。

明晃晃地，他半個屁股就這麽坐在了陸謙的腿上。

除了腦子有點暈，曲佳樂并未察覺到任何不妥。

回神時視線聚焦，目光卻不偏不倚，剛好落在男人腰腹以下此刻最引人矚目的地方。

曲佳樂有點懵了。

果汁甜膩，沾染在陸謙灰色西褲上卻變成礙眼的污濁。

一雙眼睛直勾勾不加任何掩飾，曲佳樂盯着看了足足有半分鐘，這才下意識伸手，想要把中間那些多餘的果粒拂掉。

指尖堪堪抵到拉鏈，卻猝不及防，被陸謙鉗住了手腕。

曲佳樂腦子還短路着，看過來，眼神透着些茫然。

短暫的靜默後，陸謙薄唇輕啓，湊至他耳邊，輕聲吐出兩個字：“用紙。”

經他這麽一提醒，曲佳樂很快靈醒過來，眼睛瞪得溜圓，忙不疊收回了手。

程敏這時也從廚房跟了出來，見狀數落起自己兒子：“唉呀，你這孩子做事怎麽總是毛毛躁躁的？也太不小心了！”

窘迫地從陸謙身上起來，曲佳樂從盒裏薅了一大把紙巾塞過去，聲音泛着委屈：“我也不是故意的……”

陸謙看了他一眼，沒說話，轉身去了樓下客用的洗手間。

曲佳樂想也沒想就跟了上來，扒在門邊看着陸謙，鏡中映出人一雙無辜的眼睛。

看陸謙只是簡單将果粒擦了擦，曲佳樂有心彌補過錯，想了想，還是好心提醒道：“你這樣子，不行的吧……”

“要捏一下，才能把布料裏多餘的水分擠出來。”

話這麽說着，曲佳樂真将手指蜷了起來，為人示範了一個“在捏”的動作。

陸謙不做聲了，手裏拿着紙，若有所思朝他看過來。

幾秒後，忽而發問：“哪兒？”

“就那兒啊！”曲佳樂一臉認真，視線向下伸手替人指了指，小聲喃喃：“就，那個鼓起來的地方。”

大家都是男人，曲佳樂不知道自己說這話的時候為什麽耳根會燒。

腦袋耷拉着撞了撞門框，聲音聽起來有些煩躁：“對不起嘛姐夫，真不是故意把你弄髒的。”

“我知道你西裝很貴，你要是氣不過，以後也可以把我弄髒……”

他這邊自顧自說着，好奇怪，氣氛卻不知不覺安靜了。

曲佳樂擡頭，兩人視線猝不及防在空中相遇。

男人喉結動了動，瞳色晦暗多了些意味不明。

“怎、怎麽了？”曲佳樂眨眨眼，目光透着茫然。

一陣微妙的沉默後，陸謙躬身，兩手撐在洗手臺上，忽而笑了。

扭頭望過來，神情卻恍然多了些無奈：“曲佳樂。”

聲音低低落在耳邊，語氣有一點冷，但依舊是溫柔的，告訴他：“聽話。”

“要不然你還是……出去吧。”

-

陸謙身上的果汁味太濃了。

程敏最後還是将二樓客房的浴室收拾出來，讓他過去洗一下。

曲佳樂拿了鑰匙，奉命去車上給人取一套換洗衣物。

從小到大闖過的禍不計其數，他其實根本沒把方才這點小插曲放在心上。

一出門，什麽愧疚不愧疚的，全都渾忘了。

拿着鑰匙去到院裏，曲佳樂這才發現陸謙今天開了輛新車。

陸謙之前的座駕大多都保守穩重，像這種敞篷，從來就不在他考慮購置的範圍。

心中懷揣着好奇，曲佳樂繞車打量一周。

他的駕照是今年年初才拿上的，平日出門基本都有司機接送，自己一直沒什麽機會實操。

前幾天無聊時，他還跟姐姐開玩笑，說讓人贊助自己一輛跑車，等自己練好車技帶她出去兜風。

姐姐當時很嫌棄地把他踢開了。

所以陸謙這輛車，其實就是為帶姐姐出去兜風而買的？

車上只有兩個座位，可見他們并不需要自己這個電燈泡跟着。

一想到被最愛的姐姐姐夫就這樣抛棄了，曲佳樂心裏難免不是滋味，像吃了檸檬一樣酸酸的。

最終忿忿不平“哼”了聲，繞到車尾時擡腳，很幼稚地在後胎踹了下。

跑車的車門有點重，曲佳樂拉的時候用了些力，身子不受控地向後閃過去。

寂靜的黑夜裏只聽見“砰”地一聲……

彎腰過去察看，發現汽車側門竟然撞在了花圃旁邊的石柱子上。

留下一小塊凹陷，車漆也被蹭掉了些。

曲佳樂心髒瞬間停跳了。

慌張收回視線，他下意識的第一反應便是擡頭去看二樓的窗邊。

不幸中的萬幸，自己在院子裏鬧出來的這一番動靜并沒有被人注意到。

陸謙還在樓上洗澡，父母也各自回了房。

琢磨半晌，最終暗暗打定主意。

反正外面天這麽黑，陸謙走的時候八成也發現不了車上這點小傷吧……

在T恤上蹭了蹭掌心的汗，曲佳樂悄咪咪把車門關好。

明明是最熱的暑天，卻不知怎麽的，背後還是感覺一陣涼涼的。

畢竟心裏有鬼，曲佳樂回來的路上磨磨蹭蹭。

站在走廊裏做了幾次深呼吸，最終才調整好表情，裝着沒事人一樣，推開自己面前的房門。

男人赤腳站在床邊的地毯，腰跡圍着一條白色浴巾，上半身完全赤裸着。

曲佳樂完全沒想到自己會剛好撞到這副畫面，視覺雖然受到了沖擊，卻也沒想過要移開眼。

思緒有些混亂，但還是鬼使神差地，把陸謙全身上下看了個遍。

胸腹的薄肌随着呼吸深淺起伏，緊實的肌膚上附着些許水珠，順着人魚線蜿蜒直下，沒入那抹純白嚴密的包裹之中。

視線跟随着水珠一路向下，直到看見對方腰間打結處印着的紅色logo，曲佳樂這才回神，恍然意識到什麽。

手中袋子随之掉落，他激動地沖上前，擡手指着陸謙大喊：“這條浴巾……唔！”

話只說了一半，卻被突如其來的力道攬住後背，整個人抵在了牆邊。

陸謙比自己高了整整一頭，寬肩籠罩過來，曲佳樂視線恍惚了一瞬，瞳孔裏映射出男人漂亮的鎖骨。

“喊什麽。”陸謙俯首，聲音低沉帶着點警示。

周遭清淺的薄荷葉香氣萦繞，不知道為什麽，曲佳樂覺得自己大腦有些缺氧。

氣息仿佛凝滞着，嗫嗫喏喏喚陸謙：“姐、姐夫……”

“你怎麽不穿衣服啊？”

這條浴巾可是我參加樂高周年活動領到的紀念品，我自己都舍不得用呢……

他這端話音落地，卻見陸謙眉頭皺了皺。

“為什麽不穿衣服，這話不該是我問你麽？”男人出聲，像以前為他講睡前故事那樣，冷靜、溫柔、帶着某種令人難以抗拒的誘導。

曲佳樂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這才慌亂看向地面，去尋自己掉落的袋子。

陸謙卻不讓。

抓了他的手腕，禁止他亂動。

颔首望過來，像是一眼就能将他看穿似的，問他：“拿件衣服而已，怎麽去了這麽久？”

曲佳樂聞言怔愣，心一下子懸了起來。

“久、久麽？”

已經很努力保持着淡定，可前方等待他的，卻是一陣微妙的打量。

他覺得自己腦子轉不動了，回避視線，不太有底氣地說：“參觀了一下你的新車，所以……”

正思量着，陸謙卻将他松開了，俯身去拾地上的袋子。

“覺得怎麽樣？”

“挺、挺好的。”靠在牆邊的人手指纏在一起，嘴裏一陣咕哝：“就是座位有點點少。”

将衣服從袋子裏拿出來，陸謙輕笑，含糊回了句：“兩個座位夠了。”

說完給他個眼神，示意他去外面等着。

曲佳樂原本只想将撞門的事蒙混過關，聽見陸謙這麽說，心底難過的情緒卻逐漸蔓延上來。

見人木讷地、像罰站一樣靠在牆邊一動不動，陸謙眯眼，又喚了他兩聲。

曲佳樂視線恢複清明，卻并未再接話。

極力掩飾自己的失落，搖搖頭，沉默着往外走。

奈何腳下像粘上了膠水，步子剛往前挪兩步，就走不動了。

轉身回來時，曲佳樂擡手，自己是無意識的，指尖卻剛好勾在陸謙腰間的浴巾上。

目光灼灼，像是急于知道什麽問題的答案一樣，有點可憐兮兮地喚陸謙：“姐夫~”

空氣的流速仿佛都變慢了。

陸謙浴巾并沒有系得很牢，頸間喉結無聲滑了滑，站在原地聽他要說些什麽。

面前人醞釀半晌，眸光幾不可察帶着點委屈，嘴巴張了又張，好不容易才開口。

最後慢吞吞地、猶疑試探道：“你以後和姐姐出去玩……”

“真的不帶我了麽？”

【作者有話說】

樂樂：難過、桑心、委屈～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