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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9章 第 29 章

午時的天空, 陽光誓不罷休地擠過厚重的雲層,帶着溫暖人間的使命感,一掃深冬暗沉的陰霾。

橘彩的光芒像不知疲倦的小精靈, 順着風伴起枝丫簌簌湧入病房, 悄然無聲的裹在二人身上,滋生出暖烘烘的困意。

蘇橋輕松地倚在床頭, 臂彎自然地搭在池珏的頸後,似乎這樣的姿勢能給予十足的安全感, 也能讓受到驚吓的池醫生靠得更舒服點。

倚靠在一起的滿足感, 驅逐了池珏的惶恐,也揮散了蘇橋的憂慮。

眼下不被打擾的親密并沒讓她們感到不自在,彼此無言的享受着惬意而短暫的安寧。

“池主任, 你的片子出...”

童桉桉拎着袋子懶散地走進病房, ‘來’字堵住嗓子眼忽而噤了聲。

她目光灼灼地落到快要抱成一團的倆人, 心底驚起一片尖叫——哎呦喂活久見,人民醫院著名婚戀絕緣體鐵樹開花了?

蘇橋被盯得極不自在,慌張地抽回自己的胳膊,順勢坐得規規矩矩。

起初不安地撓着後腦勺,又摸向警服外套的淺兜,實在不知道該把手放在什麽地方,最後只能胡亂揣進褲兜裏。

童桉桉不懷好意地朝着池珏虛了虛眼睑, 笑容逐漸變了味道。

她暗中舉起警攻醫受的大旗,像是下了某種決心, 今天這把愛情的火, 她燒定了!

“咳咳, 你自己看看吧。”走到病床邊,她将片子送到池珏身前, 順便拉來凳子坐定。

覺得空蕩蕩的病房太過冷清,便想着造一造氣氛,“哎喲,不容易啊,蘇警官的電話我還是在宣傳視頻提供的官方座機裏問到的呢~”

“謝謝你及時聯系我。”蘇橋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道謝,大概是覺得童桉桉能在第一時間尋到對的人吧。

童桉桉捏着嗓子嗔怪:“我跟池醫生的交情,說謝謝多生分~”

這會兒清閑,她可以靜下心好好欣賞自己磕的警察攻,上下打量蘇橋的眸光掩不住興奮。

瞧瞧這标致的小臉,可真俊!

脖子以下都是腿,筆挺又板正!

寬實的身板麥色的肌膚,制服傍身飒得很!

真是哪兒哪兒都充斥着讓人幻想的性張力~

她笑得越發蕩漾,眼珠子都快鑽進蘇橋的衣服裏了。

突然想到什麽,她急忙打開微博,将手機送到蘇橋面前:“你們倆又上頭條了!光看池珏那張臭臉多沒意思的,今天總算是磕到了新鮮的甜瓜!你們舟海交警也太會上分了吧,官方造勢那可是正統cp呀!”

“額...這...”蘇橋原本和煦的笑容瞬間僵硬,直覺那烏泱泱的彈幕裏,肯定有這位醫生的華麗一筆。

她頂着滿頰的紅暈,弱小無助地看向池珏,亮晶晶的眸子裏發出‘救救我’的訊號。

池珏正舉着脊椎片子,背脊磕到樓梯邊沿的位置還是很疼,大概是軟組織挫傷,好在沒傷到骨頭。

重新将片子裝進袋子裏,這才迎上蘇橋可憐巴巴望來的目光。

揚起燦然的笑容,示意‘小熊’不要見外,又怕她太過局促,便下意識地伸手挽住她的胳膊,索性靠介紹化解氣氛裏的尴尬,“童桉桉是兒科醫生,上次走丢的小朋友就是帶去給她問診的。”

“哦,這樣啊。”蘇橋了然,随即憨笑着再次道謝,“謝謝你的糖果。”

“哦~防蛀牙寶寶糖~”童桉桉想起池珏逼她供上糖果的場景,這才後知後覺,搞半天那時候倆人就勾搭上了。

可以呀池主任,玩了一手不動聲色的好把戲。

她瞧着池珏挂在蘇橋的胳膊上,活像個沒什麽腦子的小女人,暗嘆這都不算陷入愛情沼澤,那算什麽?

童桉桉突然就急了,急成了瓜田裏上蹿下跳的猹,就差逼着倆人交出甜瓜。

幹脆一做二不休,你們打不來的直球,老娘來打!

“你們倆...”她伸出兩根大拇指慢慢抵攏,“在一起了?”

“啥?”這道題蘇橋不會,瞪直了眼睛眨巴眨巴,原來不是所有醫生都會像池珏那麽穩重。

“別亂猜,我們是關系要好的朋友。”池珏矢口否認,只要蘇橋一天不開口表白,這段關系就只能被定義成友誼。

她多期望‘小熊’能站出來反駁,但她也明白,所有美好的期待都是急不來的。

蘇橋對朋友論已經見怪不怪,便迎合着回答:“嗯,我們是好朋友。”

那份藏不住的失落,全然揉入池珏的眼底。

失落是好事,代表着未來是無限可能的。

童桉桉一副信你們個鬼哦,這種謊話小孩子聽了都發笑。

“對了,今天的事已經傳到肖院長那裏去了,督查科的人可能會來找你,問東問西的最煩人,你随便敷衍幾句就是,要不幹脆請個假?”她倏爾聊及正事,倒還是有模有樣的嚴肅。

蘇橋聽出督查科不是善茬,便問着:“需要我幫到什麽忙嗎?”

“不用麻煩你,這事鬧得比較大,督查科的人肯定會來問前因後果,不過我沒做錯,何來害怕?”池珏不是怕事的人,更何況自己是受害者,覺得童桉桉的提議不錯,便想着請兩天假養一養傷。

“我不打擾你休息了。”童桉桉起身準備離開,好心問道:“需要我幫你們去食堂打飯嗎?”

池珏溫柔婉拒:“不了,一會兒我回科室安排完工作就直接回家,你快去吃飯吧,過了正點又沒什麽菜了。”

“行吧,你回家安安心心休息,有什麽事給我電話吱一聲就行。”走出沒兩步,她突然回身直勾勾地瞪着蘇橋,心裏那叫一個恨鐵不成鋼,“我們家池醫生就交給你照顧了哈,照顧不好我找你茬哦!”

蘇橋被她的語氣逗笑,打趣:“請童醫生放心,我保證完成任務。”

待到童桉桉離開後,池珏撐起胳膊欲要下床。

蘇橋頃身扶住她的肩頭,“還沒休息夠呢,你又想跑哪兒去?”語氣幾分埋怨幾分寵溺。

池珏沒好氣的皺皺鼻子,拖腔帶調:“洗手間。”

“我扶你過去。”

“人又沒摔出毛病,我有胳膊有腿呢~”

“別逞強。”蘇橋不給拒絕的機會,蹲下身替她穿上鞋子,順勢将人打橫抱起,兩只胳膊掂量幾下,無奈嘆息:“你好輕,活像是抱了一團空氣。”

“我要是有空氣那麽輕,這會兒應該在ICU而不是急診吧。”

池珏本是想冷幽默一把,奈何把‘小熊’說急眼了。

“呸呸呸,過年過節的,能不能說點吉利話。”将池珏送到洗手間,她傻乎乎的守在門邊,“我在門口等你。”

“你是門神嗎?”池珏發現‘小熊’還挺黏人的,“那你就守着吧。”

将洗手間的門反鎖,臉上盈滿的惬意輕笑在轉身間煙消雲散。

那雙總叫人猜不透看不穿的眸,在死寂沉悶的空間裏,漸漸流露出莫大的失落與無可奈何。

她倍感疲憊的将雙手撐到盥洗臺上,遭受重創的身軀失了往日那般端雅窈正,頃身弓起背脊時,神經深處襲來陣陣隐痛。

她眯起眼睛緩了緩滿身的不适,方才打開水龍頭清洗臉上的血印子。

撲面而來的觸感似錐骨的冰寒,但又哪兒比得過落入冰窟的心?

即便從不認為當一名醫生是多偉大的事,但在救治病人時,她也有着絕對的責任感與使命感。

即便狼狽的滾下樓梯神志不清時,她第一時間想到的依舊是趕緊給孩子做手術。

可每一寸肌理襲來疼痛時,似乎都在此刻嘲笑着,不是所有的付出都會得來值得贊頌的回報。

這樣的結局是如此的差強人意。

她就着指尖反複搓洗左眼處幹涸的血痂,瓷白的洗手盆裏,還未沖走的水漸漸染成了血跡沖淡的粉色。

待到清洗幹淨,她擡眸定定地看向鏡子裏的自己。

水順着高挺的鼻梁、優越的輪廓,滾處一股股曲折的線條,微顫的羽睫上也挂着将落未落的水珠,額上的紗布滲出淺淡的血清色,襯着愈加蒼白的肌膚,而顯得越發的不堪一擊。

她努力朝狼狽的自己擠出一抹釋然看淡的笑,可唇角拉扯肌肉壘砌的只剩僵硬的僞裝。

原來被患者家屬傷害後,她做不到真正的處之泰然,甚至被推下時懸心吊膽的恐懼,依舊在記憶裏一遍又一遍的反複重演,惹得她的心也跟着一次又一次的失重、惶然、惴惴不安。

悵然失神的間隙,放在大理石臺面上的手機被放大了震動的效果。

那嗡嗡如蠅的動靜似急不可耐的叫嚣,責備着她的冷漠無情。

轉眼盯着屏幕上的來電顯示,池珏欲要接通的指尖頓住,但又拗不過對方的執着,只能籲嘆着點下了接通鍵。

“池珏你像不像話?對待家人你永遠都是一副不聞不問的樣子,你哥回來多少天了,硬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即便沒有點免提,池祈年渾厚的嗓音依舊清晰的回蕩在洗手間。

池珏對于這種開門見山式的責備早已産生了免疫,她覺得額上的傷口很疼,撞到的背脊很疼,牽扯着呼吸都疼,唯獨強大的心髒是麻木不覺的。

她冷笑一聲,平淡的反問:“父親還有什麽想說的嗎?”

大概是被女兒的漠然震懾,池祈年陷入了沉默,以至于讓人錯覺他挂斷了電話。

“如果沒別的事,我先挂了。”池珏不留耐心,反正一句不合就會點燃炮仗,何必給自己找不痛快?

“你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嗎?”池祈年依然保持着壓迫式的質問,但聲音降了調。

“不知道也不重要,你們無非就是想讓我回家吃頓飯,其實真的沒這個必要,何必毀了大家的好胃口?”

池珏站在自己的角度去看待她的家人,她怎麽也感受不到那份來自血緣的溫暖,唯一的善待就是不出現不打攪。

“你!”池祈年被氣得一時語塞。

“就這樣吧,我很忙。”挂斷電話,她輕嘲地聳聳肩,也不知道這樣的家庭氛圍什麽時候才能走到頭?

蘇橋聽到洗手間裏傳來震動聲時,沒忍住好奇心,耳朵貼在門上想要聽個真切。

盡管這樣的行為是可恥的,但關于池珏的任何,她似乎一再将底線壓了又壓。

池珏通話的內容她能聽到大概,只是還在疑惑池醫生為什麽和家裏人不愉快時,門被陡然拉開。

她重心不穩的撲騰兩下,好在及時扶住了門框,尴尬而不失禮貌的咧嘴一笑:“嘿嘿,門神給您請安~”

池珏愣愣地看着險些給自己拜大年的‘小熊’,玩味着:“你想要紅包嗎?可還沒到大年初一呢~”

“池醫生。”蘇橋攔住池珏的去路,她想不出讨人歡心的甜言蜜語,但她可以把很多快樂融進生活的瑣碎裏,“今天交警總隊發了年貨,有你的一份,我放在家裏了。”

“你留着自己吃吧,小老太肯定很喜歡。”池珏不以為然,畢竟她不太擅長處理土特産。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蘇橋慌忙擺手,邀約到家裏做客的話到了嘴邊,可又不知道怎麽說才不算冒然行事。

“那你想要表達的是?”池珏有些埋怨她總是顧慮太多,耐着性子等待下文。

“今天是臘八節,外婆一早熬了臘八粥,你願意到我家做客嗎?”蘇橋一鼓作氣道出邀請,還是習慣性的給自己留了退路,“不過你有別的安排就當我沒說。”

池珏踮起腳尖,目光如炬地揉入‘小熊’的眼簾,噗嗤一下笑出了聲:“每次約我,都會補上一句別的安排,你是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麽?”

“那還不是因為你說要帶我去吃江湖菜,結果啥也不是。”蘇橋犯嘀咕,可把她給委屈壞了。

“怎麽,你還委屈上了?”池珏忍不住擡手捏捏她的臉蛋,“誰叫你不拿自己的命當命?”

嗯~好久沒吃小熊嫩豆腐了~

蘇橋捂着被捏紅的臉,追問:“去不去?”

池珏換了另一邊的臉蛋又捏捏,端起大小姐的架子:“看在你今天為我正義出擊的份上,我就勉為其難的答應吧~”

小熊嫩豆腐的正确吃法,當然是要對稱啦!

*

臨近傍晚的舊街老巷是另一番景色。

老人們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聊着養生聊着子女聊着年關将近。

小孩子們放了寒假,三五成群的瘋跑過蜿蜒狹窄的石板路,無憂無慮的歡笑聲起起落落。

所有人都沉寂在期盼的喜悅裏,因為人們一年盼到頭的春節快到了。

池珏執意要給外婆準備見面禮,所以離開醫院後特意驅車到市中心的商圈逛了一下午。

她表面上買了些時令水果,暗地裏趁着蘇橋去買汽水的間隙,迅速購入一臺最新款的平板電腦。

穿過巷子時,她刻意放慢了步伐,一改往日的寡言冷清,不停的問着蘇橋各種關于外婆的喜好。

“你們家小老太平日裏都喜歡什麽娛樂活動,總不能天天宅在家裏煲劇吧?”

“也不是,有時候她會和左鄰右舍約着打麻将,有時候會跟老姐妹串門唠嗑,不過大部分的時間是在煲劇,因為家裏樓層住得高又沒電梯,我不太放心她跑上跑下。”

蘇橋認真作答,她能感受到池珏藏匿不住的緊張,覺得有些好笑,只是上門做客,又不是上門提親。

池珏了然點頭:“爬樓梯确實是個需要重視的問題,老年人經不起摔跤,要是方便我倒是可以幫忙替她檢查檢查...那你沒考慮過換個地方住嗎?”

蘇橋心裏咯噔一下,她很想跳過這個話題,但又不得不認真對待池珏的疑惑。

她只能告誡自己,直面貧窮也是對池醫生的一種尊重。

“以前考慮過,但舟海的房價好貴的,想換一個有綠化環境的小區至少80萬起步吧,我一個月的工資就那麽多,湊首付都挺費勁的。不過外婆也不想離開這裏,她說住了大半輩子,和鄰居的交情勝過遠親,要是換個陌生環境生活,日子那就是熬而不是過。”

“能理解,金窩銀窩不如有外婆的小窩。”池珏并不介意蘇橋的窘迫,畢竟房子車子生活生病,是當下所有群體都在面臨的艱辛。

在蘇橋沒有注意的視角裏,池珏擡頭看向灰撲撲的紅磚老樓,心中騰起一個的計劃,她想為蘇橋做些什麽。

走到樓梯口,蘇橋突然屈膝半蹲身子,表現極為大方的表情,用力拍了拍後背。

池珏被她的反應驚出哭笑不得,“你幹嘛呀?”

從醫院離開時,蘇橋便意識到池醫生有傷在身,硬生生地逛了一下午都不帶停歇的。

心疼說不出口,但滿心滿眼的關注着池珏的身體。

“我背你上去畢竟你受傷了,走兩步路倒是沒什麽,可爬樓梯是很費力的,這個安排也賴我,沒能想得周全。”

“不用,我倒是覺得臉上挂彩見外婆,挺不好意思的。”池珏習慣性的婉拒,又指了指額上的紗布。

“沒事兒,吃飯時我給外婆講醫鬧,她指不定會罵那鬧事者幾句,她可愛聽這種稀奇事了。”蘇橋不肯罷休,依舊保持着半蹲的姿勢,“你還沒我訓練時扛的沙袋重,快上來,我們一鼓作氣爬上去。”

“哎...拗不過你...”池珏無奈嘆息,動作笨拙地攀上‘小熊’的後背,“你要是累了就跟我說一聲,別瞎折騰。”

“嗐,池醫生你可真看不起我,負重五公裏我都不帶喘的,更別說被一團‘空氣’。”蘇橋大言不慚,牢牢款住池珏的腿,歡呼:“出發咯!”

這,是一個帥不過三秒的故事。

“你...還OK嗎?”池珏環着蘇橋的脖子,爬到三樓時,‘小熊’已經喘得沒了人樣。

“我...我當然...我OK的...”蘇橋嘴硬,成年人怎麽能說不行!

“我覺得你不太OK。”池珏憋笑憋得太辛苦,整個人都在顫抖。

“你你你...你抖什麽?”

“是你的腿在抖吧!”

“胡說...你...你在笑話我...”

使了吃奶的勁兒,終于爬到七樓。

蘇橋放下池珏,扶着自己老式防盜門上氣不接下氣,“到了...到了...終于到了...”

池珏走到她面前,就着袖子擦拭汗水,“你現在還覺得我是空氣嗎?”

蘇橋死要面子活受罪,反正就是不改口:“你就是...就是空氣...”

池珏一把将她的唇捏成鴨嘴狀,寵溺地取笑:“不知情的還以為你犯哮喘了,還死鴨子嘴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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