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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 31 章

袁瑤衣是被詹铎拽着出的正院, 腳步邁開小跑着才能跟上他。

她側起臉看他,那張臉上清冷沒有情緒,眼睛注視着前方, 就這樣直接從紀氏面前離開,不願多說一個字。

出了院門,詹铎腳下仍是不停,袁瑤衣的手腕被攥的發疼。

“公子,我自己走。”她開口,手往回抽着。

他走得實在快,而且這時候人多, 被看到再生出什麽事來。

詹铎停下, 正站在剛才的那堆雪旁邊,眼神冷冷的瞅着那兒:“她都怎麽罰你的?”

“罰我?”袁瑤衣跟着停下,因為他并未松手,只好站在他身側。

要說被紀氏叫來,對方的确不好對付。或許是想操控她,讓她以後盯着詹铎的一舉一動,還許下什麽所謂的好處。

至于說罰她,其實更像是敲打、吓唬,讓她低頭, 然後為紀氏所用。

“別怕, 跟我說。”詹铎在看見雪堆上挖開的那處,眉間蹙緊。

正是最冷的時候, 紀氏居然想出這種惡毒辦法, 讓袁瑤衣挖雪找珍珠。

袁瑤衣輕扇兩下眼睫, 輕聲道:“我沒事兒。”

“沒事兒?”詹铎轉過臉看她,面前女子巴掌大的臉兒, 雙頰上浮着淡淡的粉色。

不知是不是方才凍的。

他知道她的手有多軟,這樣挖雪會凍壞。他松開她的手腕,改為握上她的手,然後試到了屬于女子的溫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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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不是涼的。

袁瑤衣試到他握上自己的手,并且執起擡高,整個人一僵,猛的往回一抽。

詹铎只覺手掌心一抹柔膩劃走,徒留下微微觸感:“她讓你挖雪是不是?”

只是去上了一趟朝,回來便聽到袁瑤衣被紀氏叫了來,聞訊他便直接到了這邊來。

這廂,袁瑤衣明白上來,他看她的手,當是以為她用手挖雪找珍珠,不由噗嗤笑出聲,柔美的臉龐鮮活嬌豔,恰似枝頭俏麗紅梅。

“用那個。”她指着雪堆邊的小鏟,曉得凍傷手何等厲害,總要注意的。

詹铎面上仍無表情,心中卻是若有若無松了下:“以後有什麽事,都等我回來再說,正院這邊也一樣。”

袁瑤衣點頭,見過往的人往他倆看,便小聲道:“公子要回去?”

“走吧,回去。”詹铎道,現在看起來,這小女子确實什麽事兒都沒有。

兩人往德琉院走,園中只清出了道路,兩旁還殘留着厚厚積雪。

“我用的熱水,雪泡進去就溶了,這樣便簡單許多。”袁瑤衣簡單說着方才在正院的事情,至于紀氏的有些話她給省略了去。

這些是詹家的家務事,她不想去牽扯,日後離開也簡單。

詹铎刻意放緩了腳步,使得袁瑤衣能夠跟上他:“這樣嗎?”

他嘴角浮出淡淡得笑意,她到底聰慧,在紀氏那樣人手裏都沒吃到什麽虧。

袁瑤衣點頭,她是真的沒有凍到,反倒是那個看着她的婆子凍得夠嗆,最後看着嘴邊都凍得發青。而她若要覺得冷,便把雙手往盆壁上捧着,很快就暖了。

“不過,正院水間裏熱水備的真多,也不知用來做什麽。”她小聲道。

“那些熱水嗎?”詹铎唇邊的笑意更大,連着一雙眼眸都染上軟意。

這丫頭居然把水間的熱水用了,那現在的正院可就有趣了。

正如他所料,正院這邊紀氏動了怒。

“不是燒好了嗎?水呢?”她手裏瓷盞往前一扔,啪得摔去地上。

頃刻間,瓷片四分五裂,散開在各處。

一屋子婆子婢子大氣不敢出,個個低着頭,如同一截截沒有生氣的木頭。

“母親莫氣。”詹鑰勸了聲,然後擡手指去一個婆子,“沒用的東西辦事不利,拖出去打板子!”

那婆子正是之前跟着袁瑤衣的,聞言,雙膝一軟跪去地上:“夫人饒了奴婢……”

話沒說完,就被人給拖出了屋去。沒一會兒,外面傳來撕心裂肺的聲音。

詹鑰彎下腰:“父親快回了,母親別這樣了,他今日帶你出門,你好好收拾。想要熱水,咱們現在就燒。”

紀氏被氣得臉色鐵青,氣息仍舊未順過來:“哪還來得及?今日原本便打算好了的,亂成這樣!”

那熱水是準備給她跑藥浴用的,滋肌養顏,現在好,沒了。

正想着,手上傳來明顯的疼感。她擡手看,臉上瞬間又青了一分,是方才摔瓷盞太使力,竟将虎口處豁開一道口子。

鑽心的疼加上往外滲着血,心口處開始更加憋悶。單單傷在這兒,得幾日才能長好?

“你們對我的事這般不上心,是不是打從心底就不認我這個夫人!”紀氏吼了聲,那張看似端莊的臉再也維持不住,顯出猙獰來。

底下人自是不敢回話,更不敢出聲。

如此,卻讓紀氏更加惱火,抓起小幾上的匣子扔出去。匣子摔在地上,裏頭的珍珠盡數滾落出來,散去了各處。

她氣得胸口起伏,想起了過世的周氏,緊咬着後牙。

這麽多年了,這國公府的人還是看不起她啊。

這廂,袁瑤衣跟着詹铎回了德琉院。

當一起進了正屋的時候,她心裏生出些不自在來,昨晚她是怎麽去的他床上?

這件事她不好意思問出口,只隐約記得,他昨日似乎心情不太好,回來時便沉着一張臉。

現在嘛,看着臉色正常。

仆從進來擺了朝食,圓桌上幾樣精致菜肴,軟糯的香粥,松軟的包子。

因為詹铎去上朝,所以這是時候才用朝食。

看着他換了便裝出來,袁瑤衣肯定了昨晚睡的地方是他的床。

“坐下一起吃。”詹铎于桌前坐下,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置。

袁瑤衣沒動,站在離桌三步遠的地方:“我吃過了。”

“你不用這樣拘束,坐下吧。”詹铎笑了聲,指着那盤包子,“回府路上買的,你吃一個。”

就是這張桌子,昨天晚上她趴在這兒等他等睡了。睡着的時候明明會靠着他,醒了偏生就站得那樣遠。

以後她都住在他房裏了,不要那麽不自在才好。

聽他這般第二次說了,袁瑤衣只好走過去坐下。面前的小碟中,他給她夾了個包子。

兩人開始用飯,房中一時只剩下筷子碰觸盤碗的輕響。

“公子,”袁瑤衣吃下那個包子,這才開了口,“尤嬷嬷昨日與我說了些府中規矩。”

“嗯。”詹铎颔首,端起茶盞來。

袁瑤衣抿抿唇,又道:“她說我的事由公子來安排。”

這都第二日了,她還不知道自己的房間是哪間?

詹铎端着茶盞看她,薄唇輕啓:“昨日事忙,今日會給你安排,你想想有什麽需要的,一并告知管事婆子,屆時置辦齊全。”

想來女子家的東西不少,還有衣裳,添幾件鮮豔些的,她臉龐生得嬌美,穿豔麗衣裳定然很奪目。

袁瑤衣聽了,緩緩道:“我沒什麽需要的,就是不知我的房間在哪兒。”

有吃有穿,現在就是不知道自己住處。

聽了她的話,詹铎放下茶盞,唇角勾出笑意:“便在西間吧。”

他指的這個西間,是正屋的西間,他的卧房是東間,西間收拾好便給她住。

規矩上,妾侍不可以住正屋,但是現在他還沒給她名分,她住在正屋倒也不會有人說什麽。左右,高門的未婚公子,房中有侍婢通房很正常。

她安分溫順懂分寸,單看着她,也有種心情清淨的感覺。

“這裏?”袁瑤衣眼睛稍微瞪圓,以為自己聽錯了,“西間?”

他怎麽給她安排了西間,和他一個屋子。

詹铎沒有回她,反問道:“你想住哪間?”

他是夫主,她跟着他住這不是正常?

這一問,袁瑤衣倒不知道該怎麽說了,自己挑房間确實不是那麽回事兒。只是,住在正房……

“公子,”她抿抿唇,小聲道,“我住別處也可,別在這裏打攪着你。”

想了想,她還是說出自己的想法。

“別處?”詹铎嘴邊的笑容一淡,腦中又出現了延樂寺的那晚。

她在房中跟耿芷蝶說,她會離開。

袁瑤衣點頭,要說來時的船上,是因為沒有房間才住在一間,可如今的德琉院,的的确确很多間屋子。

“我有說過你會打攪到我?”詹铎開口,薄薄的唇平成一條線。

袁瑤衣不知如何回他,畢竟尤嬷嬷說過,在這德琉院,任何人都得由詹铎來安排。

“便是這屋的西間,”詹铎道,頓了頓道,“其他屋子沒有收拾,臘月中,也不好大肆折騰。”

袁瑤衣聽了,覺得似乎也是這個道理。本來今日在紀氏那邊鬧了點動靜,總歸還是安靜些好,畢竟她找到姨母便離開。

見她不說話,詹铎瞅她一眼,心中生出一絲莫名的心煩:“那便說定了?”

“嗯,好。”袁瑤衣點頭。

桌上的飯食并沒有吃多少,詹铎靜靜的用着一碗粥,餘光裏,女子不時往他這邊看。

“你還有話說?”他手裏捏着調羹,問。

袁瑤衣坐得端正,兩只手規矩搭在腿上:“公子,有件事我想問你,就是那份納妾文書。”

噠,一聲瓷器相碰的輕響,是詹铎松了手,調羹落去了碗沿上。

他轉頭看她,瞧見了那雙清亮的眼睛:“你問這個做什麽?”

“你能告訴我,”袁瑤衣抿抿唇,小小的吸了口氣,“我爹他收了你多少聘銀嗎?”

那張文書她曾經看過,但是上頭具體的數字着實吃不準。她想要知道明确的,總也好提前打算,等籌夠了數目便還給詹铎。

然而,詹铎并未回她,只是眼神幽深的盯着她看。

這時,門外有人說話。那是婆子詢問是否用完飯食,好進來收拾碗碟。

詹铎從桌旁起身,随之離開往屋門走去,動作一派利落。

袁瑤衣跟着站起來,視線跟随着他的身影,看他的樣子,是準備出去。

“我不記得了。”詹铎道,随之撩開門簾出了屋去。

他的确不記得,當初去辦這件事的是周家人。與其說那是聘銀,倒不如直接說是将人買下。

等在外面的婆子見他出來,恭敬彎腰退到一旁,他視線平視前方,穿過院中,出了德琉院。

日光漸盛,白雪開始緩慢的消融。

詹铎的書房在前院兒的湖畔,他要去那邊,也不是多急的事兒,本來他想在自己屋裏待會兒的……

“離開?”他齒間磨着這兩個字。

那她為何還跟着他回來?她的家裏人已經放棄她,一個弱女子她能去哪裏?

雖然事實如此,可是心中就是隐隐覺得,她或許真的想走。

重五跟在後面,雙手攏在袖中,不時看去兩旁。

“重五,”詹铎腳步一慢,正站在一株梅樹下,“袁瑤衣的家人親戚,是否都在闳州府?”

重五走到旁邊,認真想了想:“沒聽袁娘子提過,再說這些事兒她也不會對我說。”

詹铎掃他一眼,沒再多問,擡步繼續往前。

原來,他連她有何親戚都不知道。

袁瑤衣住進了正屋的西間,這裏被布置收拾的很舒适。

不過詹铎這兩日很忙,很晚才回來,那時她都已經睡下。而早上起來,他又已經出門。

不知不覺,竟是進府已有六日。

她認全了德琉院的每個人,也知道了不少府中的事情。比如除了邺國公詹韶康,詹铎的其餘叔父皆為庶出,将來這偌大的家業,自然是給詹铎的。

當然,也有人不這樣認為,畢竟現在紀氏是國公夫人,雖是後來扶的正,但的确是正妻,還有個和詹铎差不多大的兒子……

每每聽到這些,袁瑤衣總是不說話。禍從口出,她曉得嚴重性。

她日常與人說話,只是想打聽些關于布莊的消息。

“姓簡的布莊掌櫃?”婢子玉蓮念叨着,然後認真的思考,“好像沒有這家來過府裏。”

袁瑤衣知道公府這樣的門第,那些頂好的布莊才能進來門兒。她是聽說昨日紀氏見了幾家布莊的掌櫃,才與玉蓮來打聽。

天不算冷,兩人就坐在朝南的回廊美人靠上,正好可以曬着日頭。

“能送進府裏的,必然是市面上最新花樣的料子咯?”她問。

玉蓮點頭,圓乎乎的臉笑着:“自然,花樣好,材料精制。”

袁瑤衣聽着,想起姨母給自己的那塊料子,定然當初也是選好的來買。但若細細琢磨,可能姨母經營的布莊更偏向普通百姓,畢竟在京城做買賣,穩妥來才是上策。

“普通百姓做衣,便是那些平常的布莊吧?”她又問。

“是了,”玉蓮應着,“常寧坊那邊就不錯,價格公道布料結實。我聽說幾月前開了間新的布鋪,全是新花樣。”

幾個月前?新開?

袁瑤衣心中微動,忙問:“卻不知鋪主人是哪兒的?”

玉蓮搖頭說不知,便又說起常寧坊其他有趣的地方。因為袁瑤衣不是京城人,又沒辦法出去,玉蓮便會和她多說話。

“大喜啊大喜!”

這時,院外傳來歡喜的笑聲。

袁瑤衣從美人靠上站起,看去院門的時候,見到尤嬷嬷滿臉喜色的進來,嘴邊的笑壓也壓不住。

“尤嬷嬷。”她笑着迎了上去。

“瑤衣娘子大喜,”尤嬷嬷眉飛色舞,拉上袁瑤衣的手,“适才傳回消息來,大公子官階升至正三品樞密使,如今已入了樞密院。”

袁瑤衣聽着:“老夫人一定很高興。”

“自然、自然,”尤嬷嬷連道兩聲,好容易緩了口氣,“老夫人說了,不好直接叫你過去,便讓我過來告知你。”

“總讓老夫人挂記着瑤衣。”袁瑤衣淺淺一笑,道了聲謝。

說起來,詹老夫人是對她不錯,平時會讓人送些東西過來。就是上次紀氏的那件事,聽說老夫人将人叫了去,好一頓數落。

“嬷嬷來的正好,我這幾日塞了個幹菊花枕芯兒,你帶回去給老夫人枕着歇晌用。”她道,便讓玉蓮去房中取。

尤嬷嬷眼中閃過贊賞:“你也真有心。”

有時候,送的物品不在貴重,而在于心意。

正說着話,牆外面傳來兩聲鞭炮響。

袁瑤衣看去高高的牆頭,道聲:“如今倒是快過年了,想必街上熱鬧的很。”

“那便找一日出去走走,”尤嬷嬷笑道,“你進府來還沒出去過。”

袁瑤衣本也是無意直言,不想尤嬷嬷竟說可以:“真的能出去?”

尤嬷嬷點頭:“能,年前出去置買點兒東西,人之常情。你與公子問問,他應下就行。”

一般進出府,都得是紀氏答應,但是德琉院不同。詹铎是嫡長子,且又功名官職在身,他發了話便使得。

晚上,亥時。

詹铎回到了德琉院,一進院門便見着院兒裏人站在那兒等着。見他進來,齊齊道賀。

這些話他已經聽了整整一日,一群人圍着,耳邊嗡嗡的響。

他視線看出人群中的女子,她終是顯得那般恬靜,明明纖弱,偏就一眼能找到。

揮揮手讓衆人散去,他往正屋中走。

袁瑤衣見此,便擡步小跑着,先他一步掀了門簾。

她也不多說話,用最簡單的舉動表明着她的意思。

詹铎走到門邊,卻沒有進屋,而是看着袁瑤衣。一如既往,她還是那樣,此時一雙清亮的眼睛看着他。

“你想出去?”他問。

他就站在門前,身高體長,說出的話語帶着清冷氣兒。

袁瑤衣看他,猜想大概是尤嬷嬷跟他提過出府的事,便點了下頭:“可以嗎?”

“可以,”詹铎道,然後抓住了女子眼中一閃而過的欣喜,“想去哪兒,我帶你去。”

讓他看看,她到底想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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