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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 36 章

因為是座廢院, 所以榻上并沒有鋪軟墊或毯子,袁瑤衣坐上的時候,接觸到的是硬實的木質榻面。

她忙不疊往旁邊移着, 想離開他的身前,可那發麻的腿腳根本不聽使喚,才要動,便生出難掩的酸麻感。

“嗯。”她的嘴角輕溢出一聲,而後拿手去捋着小腿兒。

詹铎在她身旁坐下,從她手裏拿走燈籠,擱在榻的一角。

“我看看。”他道, 然後伸手抓上她的腳腕。

袁瑤衣只覺得腳踝被他抓着拉開, 她身形不禁往後一仰,雙手後撐去榻上。而看過去,他把她的一條腿就那樣橫搭在他的腿上。

下一刻,腿肚上感受到被拿捏的力道,那是詹铎在給她摁着……

“我自己來。”她想往回抽腿,偏偏又麻着動不了。

詹铎往她看了眼,便見着她只能上半身動彈,兩條腿根本不聽使喚,擡起來一點兒, 便又落回到他腿上。

“怕我力道大, 給你掰斷?”他笑着問,不明白她有時候在拘謹什麽?

又沒有別的人在, 瞧給她慌張的。只不過捏下她的腿, 那要是後面做別的, 她該如何?

袁瑤衣覺得很是別扭,可是詹铎并未松手, 反而正揉捏着腿肚上最麻的地方。

“不,不行……”她受不住那股酸麻,臉兒皺着,像哭又像笑,身子更是顫着想縮起來。

詹铎手下一頓,一只手過去扶上她的肩,怕她撐不住仰倒榻上。

“別,”袁瑤衣眼角擠出濕潤,連忙道,“不用動,我自己緩緩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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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己的腿,自己揉捏才會有數,而換做別人,她只會覺得又酸又癢。

“好,”詹铎道,“那我不動你了。”

他當真說到做到,不再動她,而她的那條腿還搭在他腿上。

袁瑤衣有一瞬覺得他是故意的,可是細想的話又覺得不可能……

兩人隔得近,她總是一擡眼就能看到他,而腿正在慢慢緩上來。她幹脆往別出去看,等着麻勁兒徹底過去。

借着燈籠的光,能看見着屋子的大體。

和國公府旁處的正屋差不多,他們現在所在的是正間,兩面是東西兩間。

相比于院中的雜草叢生,屋中竟然出奇的整齊,桌椅家具,俱是擺得規範整齊,甚至那高大的落地瓷瓶都還立在牆邊。

明明是一座好院子,為什麽沒人住呢?

袁瑤衣看了一圈,從落下的厚厚灰塵便能知道,這裏很久沒有人住,而這屋內更是沒有人氣兒,除了能擋風,比外面實暖不了多少。

試着腿差不多緩過來,她輕着動作從詹铎腿上擡起移開。

看去他的時候,他好像并未察覺,只是盯着東間的方向看,那裏黑黑的,完全看不清什麽。

“我好了。”袁瑤衣道了聲,雙腿蜷回來,手裏上下捋了捋。

腳尖擦過榻沿,想放回去地上,不小心碰到了放在那兒的安神草,結果都掉去了地上。

她從榻上下來,彎下腰去撿。

“我來吧。”詹铎道,随後在榻前蹲下身。

剛好兩人同時低頭,就這樣前額碰到了一起。

袁瑤衣擡手捂上額頭,眼睛一擡,男人放大的臉就在面前,近得幾乎能碰上他的鼻尖。

不自覺的,她就想往後躲。

可下一瞬,一只手落上了她的後頸,手指一收便給勾住。是詹铎。

袁瑤衣不由看去他,然後額上落上他微涼的指肚。

“碰疼了?”他問,指尖輕揉着她适才捂住的那處。

“沒,沒有。”袁瑤衣忙道,并試着轉頭,想從他手裏離開。

可是未果,他的手指拿捏着她的後頸,根本躲不開。她能試到,他并沒有要松開的意思……

“以後,”詹铎開口,話音低沉緩和,“在我面前不用這般拘謹,也不必小心翼翼說話。”

袁瑤衣無暇去思忖他這話什麽意思,只趕緊點頭,想着他松開自己。然後,就試着他的手指捏了下她的耳下。

身體不由一僵,連着呼吸也像被凍住。

“你真聽進去了?”詹铎笑着問了聲,去看她的眼睛。

不算明亮的光線,她的眼睛還是那樣清亮,臉龐柔和得像最軟的雲彩,讓人忍不住想雙手捧上。

她已經入府一段日子,想來也已經适應。這段日子他的确忙碌,樞密院很多事處理,更不提朝堂上那些自以為是的文官各種阻撓,如今差不多都能掌控,他也可以分些心思給她。

之前有些人的确想拿她來做文章,繼而來對付他。不過全部沒成,有他自己的應對,也有她聰慧和本分。

聽着他的問話,袁瑤衣不知道怎麽回答,心底隐隐的生出一絲不安。

她對上他的眼睛,深沉的根本無法看清,只好小聲提醒:“安神草……”

可他似沒聽見,而且又近了一點兒,鼻尖真的與她的碰上,兩廂的呼吸都纏在了一起。

詹铎的薄唇動了動,輕輕喚了聲:“瑤衣,不許走。”

袁瑤衣呼吸一滞,手心下意識攥起,指甲掐着引起疼感。

噠噠,外面傳來輕響,緊接着,一束光線穿透窗棂,掃進屋來,那是有人提着燈籠進了這院子。

“應當是連嬸。”她趕緊道聲,聲音中帶着幾分輕顫。

然後,她耳邊聽見他嗯了聲。

“是該回去了。”詹铎道。

袁瑤衣抿緊唇,試到後頸上的手松了,然後,頸側被他的手指輕點了幾下。

等詹铎站起來的時候,她終于小小舒了口氣,手裏開始撿地上的藥草。

來人正是連嬸,她是久等袁瑤衣不回去,放心不下便過來尋找。見到詹铎和袁瑤衣在一起,這才放了心。

從廢院裏出來,袁瑤衣和連嬸走在後面,前頭幾步的距離是詹铎。

“娘子與我一起走算怎麽回事兒?”連嬸無奈笑,眼神示意前面,“你該跟在公子身邊。”

袁瑤衣不語,想起在廢院正屋時,總覺得詹铎的行為有些說不上來的怪。就像一個掌控者,抓着她,她像獵物……

她深吸了口氣,随便說道:“我适才腳麻,不想走快。”

連嬸道了聲原來如此,後往袁瑤衣身邊湊近些,壓低聲音道:“我沒想到娘子你進了那間院子,方才在外面好找,這走上門臺後,看見正屋有火光,料想着你在裏面。”

“牆根下沒找到安神草,公子說院中可能有,就開了院門進去。”袁瑤衣道,“明明是座挺寬敞的院子,也不知怎麽就不住人。”

聽她這樣說,連嬸連忙做了個禁聲的動作,手裏拽了下她的袖子:“我也是回去後聽玉蓮說的,那院子啊,原是夫人住過的。”

夫人?便是詹铎的生母,周氏嗎?

“難怪。”袁瑤衣道聲,也就想到詹铎在那兒時的一舉一動。

不過打從入了國公府,她很少聽到關于周氏的事兒,好像大家都已将人遺忘。

其實也正常,畢竟人已經過世十年。

用過晚膳,袁瑤衣一直待在夥房裏。

她在倒弄那些安神草,手裏的剪刀一下下的将根莖剪開。莖葉已經幹枯,可以直接用來做藥,根則是新鮮的,需要曬幹之後才能用。

“娘子,我來做,”玉蓮想将剪刀接過去,“天晚了,你回房吧。”

袁瑤衣道聲不用:“我來就好。”

說着,往門外看起,正屋的燈都亮着,說明詹铎還沒有入睡。

玉蓮拿了根把小凳坐下,把幹草葉放進搗藥杵,然後一下下的搗着:“這藥草葉要稀碎才行嗎?”

“是,”袁瑤衣點頭,往那搗藥杵看了眼,“碎成粉,可以直接沖水服下,不必熬藥那麽麻煩。”

玉蓮似懂非懂,卻也認真的照做。

因為之前給連嬸做過安神粉,這次做得更加順手一些。不過終究是藥,總得仔細着來,所以做好後,已經戌時過半。

袁瑤衣将藥粉盛在一個拳頭大的小罐內,熄了燈從夥房中出來。

走到天井中,看見正屋燈還亮着,包括東間。

她看了看手中的小罐,轉身朝院門走去。

“娘子這麽晚要去哪兒?”玉蓮趕緊追上兩步,問道。

袁瑤衣看人一眼,微微一笑:“我去趟念安堂。”

“念安堂?”玉蓮念叨着這三個字,“可如今這時辰,老夫人該睡下了。”

“也可能還沒睡。”袁瑤衣道,說着跨出了院門。

詹老夫人的頭疾還未完全好,今晚想睡着應當沒那麽快。往好處想,睡着了更好,沒睡着,也算把藥送過去。

見此,玉蓮便也跟着一起。

往念安堂的路不算遠也不算近,中間得穿過花園。

這樣的冷夜,外面已經沒有人,天幕上的挂着一彎下弦月,清冷寂寥。

兩人走在游廊上,再往前一段便就到了念安堂。

這時,前頭走來兩個人,前面的人身形略有搖晃,後面的人趕緊跟上攙扶。

“娘子,咱們繞路吧。”玉蓮喚了聲,伸手拽住袁瑤衣。

袁瑤衣停步,她也發現了前面走來的人是詹鑰,瞧那腳步不穩的樣子,應當是喝了酒。

她對玉蓮點頭,兩人折步往回走,想從方才經過的出口下去。

“你倆站住。”身後,詹鑰喊了聲。

袁瑤衣只當沒聽見,繼續拉着玉蓮往前走。紀氏母子沒一個好的,她可不信詹鑰見着她會客氣。

可是很快,那名跟着詹鑰的仆從跑上來,伸手攔住了兩個女子的去路。

然後,是詹鑰越來越近的聲音:“跑什麽跑,本公子能吃了你們不成?”

袁瑤衣回身時,詹鑰已經到了幾步之外,看那衣冠不整的樣子,便知是才從府外玩樂回來。

而對方也認出了她,臉上露出個怪異的笑:“袁小娘子啊,這麽晚要去哪兒呀?府裏的路你不熟,我帶着的你吧。”

這話說得輕浮,玉蓮開口道了聲:“二公子,我們娘子是……”

“閉嘴,”詹鑰呵斥一聲,“有沒有規矩?主子讓你開口說話了沒有?”

玉蓮是一個婢子,自然惹不得對方。可是又怕他會傷到袁瑤衣,畢竟這位二公子的名聲并不好,而且心中一直記恨大公子。

詹铎臉上得意一笑,便又往前兩步,直直盯上袁瑤衣的臉:“大晚上的,他怎舍得讓你出屋兒的?要換做我,定然抱……”

“老夫人還在等着我,二公子不要耽誤才好。”袁瑤衣不欲聽他那些污言穢語,開口打斷他。

鼻間能嗅到他身上的酒臭味兒,胃裏一陣翻騰。

“喲,”詹鑰大笑,像是聽了多有趣兒的笑話一樣,“都搬出老夫人來壓我了?你怕是不知道,這個府裏做主的是我娘!”

說着,竟然直接伸手想去抓袁瑤衣的手臂。

袁瑤衣一個側身,輕巧躲過,而後更加清亮的嗓子,道:“二公子莫要胡鬧,我是大公子院兒裏的人。”

那一旁的小厮也怕鬧出事兒來,伸手去扶詹鑰,嘴中勸着:“天冷,小的扶公子回去。”

“滾!”詹鑰一把推開小厮,接着又伸手過去想抓袁瑤衣,“我就把你帶回去,你好好伺候……”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聲,整個廊下安靜下來。

袁瑤衣手還擎在那兒,扇出去的力道太大,手掌立時有了火辣辣的疼感。

詹鑰直接被扇懵,捂着自己的一邊腮幫子,面上猙獰:“你敢打我?”

“你休要無理。”袁瑤衣往後一退,接着轉身便跑。

那詹鑰其肯罷休,擡起步子便追。

袁瑤衣從游廊跑出去,才下階子兩步,便停了下來,面前幾步的地方正站在一道身影,邊上一位老仆給打着燈籠。

她低頭站在那兒,身形單薄。

而後面追來的詹鑰,口中污言穢語罵着,跌跌撞撞從游廊上下來:“叫你跑,看我怎麽收拾……”

“混賬!”黑夜中,一聲重重的呵斥。

詹鑰的手才伸到一半,聞聲渾身抖了下,遂眯着眼往前面看去:“父,父親……”

站在廊外的正是邺國公詹韶康,他從書房出來,正準備去妾侍房裏安寝。誰知道才經過這裏,便聽到這般的吵嚷聲。

他看起來氣得不輕,厲聲道:“行為無狀,成何體統!”

“是,是她,”詹鑰指着袁瑤衣,“她沖撞我,對我無理,我是教訓她。”

面對他的惡人先告狀,袁瑤衣只是低着頭,小聲道:“奴婢是去給老夫人送藥,然而二公子硬是攔着不讓走。”

适才在游廊時,她就看到了這邊移動的燈籠,而這條路去往的地方只有一個,便是褚姨娘的院子,如此便能猜出可能是詹韶康。所以,她故意大了聲音,見燈籠停下,便知自己是猜對了。

說着,她把手裏的小罐子往前托起,讓詹韶康看清楚。

“什麽藥?”詹韶康問,聲音沉沉的,讓人聽着很不舒服。

“用來安睡的,”袁瑤衣回道,“老夫人因為頭疾睡不着,用這個便會安穩睡着。”

“父親,你別聽她胡說八道。”詹鑰大聲道,但是父親面前,他到底不敢放肆。

詹韶康瞅了眼兒子,又看去袁瑤衣:“你是老夫人院兒裏的?”

“回國公,奴婢是德琉院的,”袁瑤衣回道,因為跑得太急而聲音微顫,“叫袁瑤衣。”

此時,玉蓮也跑了過來,對詹韶康行禮:“國公爺,娘子是大公子從闳州帶回來的。”

詹韶康當然知道袁瑤衣,只是從來沒見過。如今,第一次見,竟是這樣荒唐的場面。

本來,要是個普通奴婢也就罷了,偏偏是大兒子房裏的侍婢。而這個不争氣的二兒子,進這樣直接追着這女子跑,這要傳出去,他的臉真是丢光了。

況且,詹铎如今深受官家賞識,已經官至三品,詹鑰不想着做好關系,反而欺負詹铎的女人……

這一層,他不免就會往掙世子之位上想。

“國公爺若是不信,可叫念安堂尤嬷嬷來,她會為我作證。”袁瑤衣道。

她知道,詹韶康肯定偏向自己兒子,不想罰詹铎。所以,她搬出詹老夫人。自己去送藥,只需稍稍一提,這件事便會才被老夫人知道。

“行了,”詹韶康皺眉,對身邊老仆道,“帶二公子去祠堂跪着,沒有我的話,誰都不準讓他出來。”

詹鑰一聽,滿臉不可置信:“父親,你不是說真的吧?我不去跪祠堂。”

明明是他被打了一巴掌,怎麽還要被罰,那女子則毫發未傷?

袁瑤衣則不想再留在這兒,對着詹韶康彎腰:“奴婢去給老夫人送藥了,再晚怕是人會休息下。”

詹韶康瞅她一眼,今晚的事兒确實不關着女子的事。心裏慶幸自己走了這邊,要不然還不知道詹鑰能作出什麽事來。

“去吧。”他道聲。

袁瑤衣回神,帶着玉蓮一起重新走回游廊上。

相比她,玉蓮吓得臉都變了色,嘴唇抖着:“吓死我了。”

到了念安堂,尤嬷嬷将藥罐送去了屋裏,袁瑤衣沒有進正屋,等在外面的檐下。

好一會兒,也不見人出來招呼她,一旁的玉蓮很是不解,幾次往屋裏看。

“老夫人不叫娘子進屋嗎?”

袁瑤衣面色平靜:“應當是不方便,在這裏等着一樣,左右藥送到了,待一會兒出來人,咱們說一聲就回去。”

可她心裏想的,卻是老夫人定然知道了詹鑰剛才的荒唐,怕是不知在盤算什麽。

又過了一會兒,尤嬷嬷從屋裏出來:“老夫人喝了娘子給的藥,現在已經休息了。這廂,我送娘子回德琉院吧。”

袁瑤衣道聲好:“有勞嬷嬷了。”

從念安堂出來,沿着剛才的游廊往回走。

尤嬷嬷回頭看眼跟在後面的玉蓮,回來小聲問袁瑤衣:“袁娘子,你是不是有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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