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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第 85 章

邊說着, 詹铎已經下了車來,搭着車夫小臂的手自然收回。

他今日身上着了件淺灰色錦緞披風,行動間, 随着光線便能看出上面的鳳尾葉暗紋。

如今已經天暖,人們換上了輕薄的春衫,他這般無非是因為腿傷未好,需要擋風保暖,畢竟剜了好一塊肉去。

雖然他表面上完全讓人看不出什麽,可袁瑤衣卻知道,他行動較以前緩慢。

眼見他下了車, 就直接站到她身側來, 垂眸微笑看她,似乎在等着她的回答。

“彭二公子給我姨丈配了藥,我來問問。”她道了聲。

心裏明白,詹铎應是不喜歡她與彭元悟走太近。而她這邊說話也得有分寸,要不很容易三人就會想起那段別扭的過往。

彭元悟向詹老夫人求親,她跟着就來了厚山鎮,離京的詹铎完全蒙在鼓裏。

對于一個喜歡事情盡在掌握的人,心中是會有芥蒂的吧。

彭元悟彎腰拱手作禮:“世子來了?”

詹铎嗯了聲,身板筆直, 手指一勾, 解開鬥篷的系帶:“看起來快準備好了,哪日開張?”

他往藥堂內看了眼, 臉色淡淡的。

袁瑤衣在邊上站着, 往他面上瞧了眼。與她私下在一起的樣子不同, 如今的詹铎又是一副高高在上,誰也不能質疑的姿态。

要不是他當初瘸着腿給她采藥, 那張俊臉都找不出一點兒白淨,誰能想到是一個人呢?

察覺到她的眼神,詹铎側過臉來看她:“你不知道?”

“世子在說什麽?”袁瑤衣眨下眼睛,幹脆便當不知道。

詹铎一笑,唇邊是輕緩的弧度:“這間藥堂後面會營業。”

“是嗎?”

“是,一會兒我給你細說。”

邊上,彭元悟偶爾簡單陪着說上一句,心裏存着對袁瑤衣的感激。

這個女子真是聰慧,她明明知道了藥堂的事,現在卻裝作全然不知,不過是不想三人之間尴尬。

詹铎當然不是為了看藥堂而來,藥堂的事他已經全權交給彭元悟去辦。當然,背後的東家還是他。

走進藥堂旁邊的小巷子,一直穿出去到頭,便是河邊。

袁瑤衣跟在詹铎身側,手被他牽着,兩人的腳步聲在小巷中回蕩。

忽的,詹铎停下腳步,擡頭看着前面。

袁瑤衣跟着停下,奇怪的看他一眼,随後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見到前面牆頭探出來的荊桃花。

那花着實開得熱烈,蹙成一團團柔軟的粉色花球。

“真好看。”她不由道了聲。

詹铎看他,然後捏下她的手指:“我去給你摘下來。”

說着,便松開她的手,自己往前走。

“不成,”袁瑤衣連忙去拽他的袖子,指着牆上的院門,“大門鎖着,主人家不在,豈能擅自折花?”

詹铎頭微低,瞧着抓着自己袖角的手,遂笑了笑:“一看便是座廢院,人家早已離開。”

的确,這一間院子沒有人住,便看那殘破的院門就會知道,搖搖欲墜的,似乎手一推就能倒下。

袁瑤衣手心一癢,是男人的袖子抽走,然後就見他走去了那處高牆下。

他站在那兒,拿手拍了拍面前的牆壁,細長的手指落在粗糙的黑磚上,指尖微微勾着。

那牆雖然殘破,但是卻很高。

放在以前,折那牆頭上的花,對詹铎來說易如反掌,可如今他左腿尚未好,跑不得又跳不起,自然是夠不着那荊桃花。

“不要了。”袁瑤衣道,萬一他的傷口再被扯到。

詹铎仰着臉,細長的眼睛微眯:“要的,我說給你折下來,就一定會有。”

袁瑤衣攔不住,又怕這荒唐的事情被別人看見,堂堂樞密使折人家廢院的荊桃,傳出去可好聽?

她往兩邊巷口看着,幸好這裏偏僻,倒是沒人進來。

等她再往牆下看得時候,便見到了不可置信的一幕。詹铎撸起袖子,将袍擺掀起掖在腰間,然後把着牆往上爬……

袁瑤衣瞪大眼睛,萬沒想到他是如此折花。沒辦法跳起來,他幹脆就像那些頑皮的童兒,爬牆。

他用力的手臂露出,因為動作而呈現出明顯的肌理,修長而有力。

見他這般,她又不敢喊出聲,讓人聽見不好,也怕他分心從牆上掉下來。只能站在原地,兩只手緊張的捏在一起。

以前總覺得他沉穩,現在真的就像個随心所欲的孩子,不過是一枝荊桃花而已,就不顧及自己的腿傷?

詹铎的左腿用不上力,大部分時候是靠着右腿,幸而雙臂有力,把上牆頭的時候,只要利用些巧勁兒,便能上去。只是這牆壁得注意些,有一些松動的磚頭。

眼看着,他已經坐上牆頭。

這廂,袁瑤衣心中并沒有輕松,一瞬不瞬的盯着牆頭上的男人。他正站起身來,一手抓上一截粗枝,然後整個身形往前探去。

她這裏看得心驚肉跳,這萬一枝子斷了,他人可就摔下去了……

而他那邊似乎完全感覺不到牆下人的緊張,伸手去夠那枝開得最好的花枝。

咔嚓,一聲輕響。

一截荊桃花被詹铎折下,他站在牆頭上轉身,朝着巷中的女子揮手,展示着他折到的花,身後簇擁着團團花束。

随後,他腰身一頓,單手摁着牆頭,兩只腳往前一送,整個人從牆上落下來。

袁瑤衣大驚,不禁驚呼出聲:“小心!”

她眼睜睜看着,步子卻定在原處,呼吸驟然停滞。

而那廂,詹铎單腳着地,一手扶住牆壁,有傷的那只左腿蜷着,根本沒有受到半點磕碰。

袁瑤衣松出一口氣,後知後覺自己額頭出了一層細汗。

“瑤衣你看,”詹铎站在牆下,手中的荊桃往前一送,“這枝是開得最好的。”

他笑容溫和,面上的疏淡早已蕩然無存,眼中亮着光芒,像是一個等待被誇的孩子。

一陣風吹過來,搖着那株荊桃花,粉色的花瓣随之紛揚落下,于空中曼妙飛舞,萦繞着男子的周身。

“好看。”袁瑤衣颔首,嘴邊淺淺勾起。

她看着他朝自己走過來,肩上落着荊桃花瓣。

到了跟前來,他拉上她的手,将花給她送到手裏。

“瑤衣,”詹铎雙手扶上女子的肩頭,垂眸溫柔看她,“我平日會處理各種公務,所以這間藥堂的事,交給你。”

袁瑤衣雙手捧着花,聞言仰臉,對上男人的一雙眼:“藥堂?交給我?”

詹铎颔首,薄薄的唇勾着和緩的弧度:“終究你比較懂藥材,算算賬目,偶爾過來看看,便有勞你了。”

“這……”袁瑤衣唇角張了幾張,小聲道,“真的可以嗎?”

真的可以嗎?她可以繼續做自己的事情,學習各種藥材,還有一間藥堂讓她打理……

“當然,”詹铎颔首,回以她肯定的答案,“以後,你是藥堂的東家了。”

袁瑤衣說不清自己心中什麽滋味兒,酸酸的,可明明又覺得歡喜。她真的可以繼續作自己喜歡的事情了。

“你是不是想哭?”詹铎笑,手指點了下女子的眼角。

袁瑤衣喉間咽了咽,聲音微啞:“才沒有。”

“瞎說,”詹铎腰身一彎,在她面前與她平視,“我看你的眼眶又發紅了。”

四目相對,彼此的眼睛印着對方的面龐。

袁瑤衣抿着唇,不說話,也不去看他。

“我們家瑤衣啊,心是最軟的了。”詹铎笑了聲,而後手臂一收,将心愛的女子攬與懷中。

走出巷子,便是那條寬河。

夕陽即将落下,橙色的光灑在河面上,粼粼水波,煞是好看。

兩人牽手站在河邊,看着那輪即将落下的紅日。

袁瑤衣上次在這河邊,還是上元節那晚,詹铎硬要帶她看什麽燈臺。後來燈臺塌了,她和他壓在下面,他那次傷到了,可就是不說……

“腿怎麽樣了?”她問,視線微微下落,看見了男子的袍擺。

明明腿傷着,還去爬牆折花,跟個孩子似的。

詹铎看着河面,臉色和緩:“沒事,帶了藥來,讓人放在衙門了。”

袁瑤衣嗯了聲,想起在藥堂時,彭元悟說過詹铎的傷恢複的不錯,不過就是起先的那幾日太不方便,有時候不遠不近的路,需要一擡步攆助行。

“還是厚山鎮安寧,”詹铎道,話音中帶着輕松,“比在府裏好太多。”

不知為何,袁瑤衣在他話中聽出些許感嘆,便問道:“世子來這裏,是為了案子嗎?”

“算是吧。”詹铎笑笑,而後身形轉向她這邊。

手指從她手裏的花枝上掐下兩朵,接着擡手,給她簪去發間。

“吾家卿卿多妩媚。”

袁瑤衣臉一熱,遂垂下頭去。然後感覺到額上一涼,那是他低頭輕輕落上一吻。

晚上,袁瑤衣用過飯食,便想去一趟縣衙。

一來想看看詹铎的腿傷恢複的如何,二來也可以幫他換藥。雖說有重五,但是重五有時候手裏力道重。

她提着竹籃從家裏出來,裏頭帶着米糕和豆包。是姨母做的,說是方便的話,給簡纣送去。

往縣衙走,用不了多少功夫,與藥堂離着倒算近。

等到了縣衙門外,大概是詹铎提前交代過,門房的衙役問了袁瑤衣名字,便就開了邊門,讓她進去。

正在這時,車輪的辘辘聲傳來。

袁瑤衣回頭去看,見着一輛氣派的馬車在縣衙大門外停下。

是邺國公府的馬車。

她提着籃子的手緊了緊,遂站在那兒,看着一個婆子從車板上跳下來,而後回身掀開馬車的門簾。

過了一會兒,一個貴婦人自車內出來,把手往婆子手腕上一搭,踩着馬凳下了車。

貴婦人下地才将站好,擡頭便看見了邊門處的袁瑤衣,不禁眉頭一皺。

“袁瑤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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