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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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死鬼◎

警局審訊室。

又是刺眼的白燈，照着瘦骨嶙峋的他。

事情走到這步，似乎不再需要費什麽力氣，然而他緘口不言，沉默着甚至舒适着坐在燈光下，閉着眼，耳朵是否聽得進多少詢問的話不得而知。

一直在監控室觀察的謝沉征待不住了，幹脆直接出門轉彎進了隔壁的審訊室，果不其然，謝沉征一出現，高思遠就堪堪睜開眼，語調平緩的吐出三個字，“你來了。”

謝沉征沒理他，兀自走到陸良身邊拿起審訊記錄翻了幾下，只聽啪搭合起一聲，他眼睛冷硬的看着他說道：“說說吧，就從三年前你是怎樣死裏逃生的開始。”

三年前，謝沉征參警第二年，也是他第一次參與大案要案，現在他還能清楚記得當時那個畫面，三年前的2月份，雪下後不久，路面上結了未消融的冰，在宋雲被害不久，警方通過留下的足跡和血痕找到嫌疑人，而路口的監控也證明了這人就是兇手，但在抓捕的過程中，途徑濱河大橋，一群流浪狗突然群起圍上來，一時間，搞得犬吠人聲吵吵嚷嚷。

警戒線從十米遠處就開始拉，公交車出租車停滞了好久，所有能調動的警察全都圍在濱河大橋上，想要捉住他，可他卻一言不發的就從橋上直接跳下去，下面水流湍急，他投下的那一刻就像是一粒芥子入海，就算激起的幾下水花，也在一剎那間被水流沖沒了。

但這卻在謝沉征心中激起千層浪。

當時，陸良拉着他，和他一起跳下去，謝沉征見狀，也緊跟其後跳了下去，身上穿着厚重的棉制服，一入水，整個人又沉又重還冷到發顫，然而很快，他就不會感到這些，因為他随即就發現陸良不識水性，而他一邊揪着陸良的衣服，一邊和高思遠近身搏鬥，不知道高思遠哪裏來的刀片，将他的衣服劃得開，還刺破了血肉，鮮血蔓延的很快，在水中活生生的像盛開的赤色大麗菊。

兩人扭打着，水面卻紋絲不動，最後還是謝沉征掏出了槍，近身打了他一槍，高思遠這才惶然下墜。

謝沉征沒有補槍，在當時那個情境下，他确信高思遠一定會死，就算不被他打死，那他也會在冬末的寒水中消耗掉最後一點生命餘熱，所以他直接托着陸良游出水面，陸良已經沒意識了，他的意識也搖搖晃晃的，在倒下的那一眼，他看見潛水隊的人已經來了。

“哦，你不提我都忘記了，我應該謝謝你的救命之恩。”高思遠擡頭朝他露出一個笑。

謝沉征的思緒回斂，目光重新聚焦在他臉上，對他的話感到一陣緊張又憤怒。

“多謝你當時那一槍沒朝我腦門打，否則我早死透了。”高思遠不以為然的笑笑，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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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誰救了你？”謝沉征問他。

“誰？我救了我。”問一句高思遠回一句，“哦，确切的說應該是小黃救了我。”

“？”

高思遠眼神掃過對面審訊桌前的三人，發出一聲短嘆的哦，随之輕道：“哦，小黃就是一條狗，我養的狗。狗是世界上忠誠的生物。”

啧......怪不得當時在濱河大橋上會突然跑出這麽多狗，陸良停下筆，問他：“當時那些狗全是你養的？”

“不然呢？看它們和我一樣流落街頭麽？”高思遠神态突的一下變冷，“行了，活了死了，死了活了，最終都是一樣的，謝沉征，如果你證據确鑿，就直接把我交給檢方，哦對了，有蛋炒飯麽，我餓了，謝謝。”

說完，高思遠又開始不說話，謝沉征也沒再多問，只是意識裏卻不知為什麽驟然出現幾個畫面，一次是他開車送許禾回學校的路上，拐彎時突然從哪裏跑出一條松了繩子的狗，當時還差點出事；一次是他逮捕程卓的時候，在黃語嫣樓下，也看見一條差不多模樣的狗；還有一次就是在許君然家樓下，看見許禾和他以及那條黃色的狗。

他目光微落，一下子明白了些，只是看着高思遠淡淡笑了笑，問他，“什麽口味的？”

“随便。”高思遠擡頭笑笑，看着謝沉征點頭，讓人去買蛋炒飯。

很快，一盤加了火腿的蛋炒飯端在高思遠面前，謝沉征看了他一眼，“給他一杯水”，說着自己則起身出門。

而監控室內，于通銘正盯着高思遠輕嘆，看到謝沉征進來便說道：“謝隊，高思遠的精神很正常，而且他非常聰明且情緒穩定，但從他的話裏話外，再結合他的經歷、作案手法，我建議直接從他最痛處入手，而且務必一擊即中，要不然，除非他自己主動開口，否則我們只能熬，或者以目前現有的證據可以直接送檢。”

謝沉征點了下頭，手裏整理着案件資料，他明顯是想搞清楚一切還沒有查到的事情，所以說了句“再審審”，突的一陣急的敲門聲，馬致風風火火的開門進來，遞給謝沉征幾份資料，“謝隊，這緣分真是沒法說，高思遠在三年前竟然是被程卓救了，程卓助理為了免逃稅的責，把程卓老底什麽的全招了，咱們搜了這麽多次，竟然是讓這玩意兒給藏了。”

馬致顯得異常興奮，說話速度很快，他甚至有點抓狂的看向謝沉征，“這裏面還有秦卿卿給境外的彙款記錄，我們查了一下這個地址，你猜收款人是誰？”

這太TM戲劇化了！他當了這麽多年的警察，見過的奇葩事不少，可這反轉的讓他啧舌！

謝沉征看了一眼收款人，緩了一下神，和馬致對視了一眼，“核實了麽？”

看見馬致點了頭，那铿锵有力的表情和眼神，讓謝沉征眉目微蹙，沒有多少猶豫，謝沉征又再次返回審訊室。

高思遠看見謝沉征進來，只擡了下眉，“麻煩續杯水”，說着推了推放在板子上的紙杯。

“這裏是警局，不是招待所！”陸良氣撲撲的厲聲說着，但高思遠絲毫不在意，仍舊該吃吃該喝喝。

謝沉征看着正埋頭吃着蛋炒飯的高思遠，不緊不慢，像是老師傅磨洋工一般倒是悠閑，他徒然問他，“好吃麽？”

“湊合。”高思遠敷衍的回應。

謝沉征又坐在那張椅子上，語調平平的和他說話，“嗯，我還以為你會覺得好吃，畢竟是故人做的，你都多少年沒吃過了，嘚小二十年了吧。”

吃飯的人停了下筷子，看着謝沉征不說話，約莫幾秒後，筷子一擱，說道：“我吃飽了。謝隊長你想說什麽？”

“沒什麽，就是我們在查案子的時候查到了一所白天鵝孤兒院，你應該不陌生，不過它現在改名了，叫白鴿孤兒院，那的孩子今天中午就吃的蛋炒飯。”謝沉征伸手指了指高思遠面前的那份已經見底的蛋炒飯，“所以，不覺得熟悉麽？阿元。”

高思遠雙目微微一怔，繼而搖頭一笑，“已經很久沒聽過這個名字了”，高思遠用手指揩去唇邊的油漬，舌尖似乎在口腔裏繞了一圈，連帶着大腦都在轉動，短短幾秒的時間，他眼神一直盯着謝沉征，直到他低眸勾唇，發笑又平複的問出：“我想知道你到底查到了多少？”

謝沉征想了想，還是決定從頭開始說：“你的狗頂多只能把你從海底拉上岸，但你當時中了一槍，體溫也失恒，所以是程卓救了你，你向他灌輸了一種‘與神同舞’的思想，并且認可和稱贊他的行為，後來你發現程卓不受控制，所以你借助黃語嫣的死來除掉程卓，當然，你或許也已經算到程卓會自殺。”

“呵。”高思遠靜了一下，捂嘴露出一個很隐忍的笑，“黃語嫣的死和我沒關系，那完全是程卓自己想做的，而且什麽‘與神共舞’，我從來沒向他傳達這種東西，還有什麽控制不控制，謝隊長，你難道不知道程卓是個醫生，還是個心理醫生，你覺得他會受我控制？”

陸良在一旁聽着，說到這，他也沒多想直接問道：“那程卓的胸牌是不是你給許禾的？或者說你為什麽要跟蹤許禾？”

話題一扯到許禾，頓時間靜默了一下，高思遠不說話，目光直直看着謝沉征，約莫過了一分鐘，他還是沒有回答陸良的問題。

謝沉征眼尾一壓，他明顯感覺到高思遠對關于許禾問題的回避，他不清楚這是出于一種什麽情愫和心理，但現在只能順坡接着往後說：“好，那我們再來說說，李峰楷，确切的說是‘盛夏之戀’，不得不說你是個程序高手，畫家或許只是你的身份之一。”

“你用‘盛夏’的源代碼換了一筆錢，這也是為什麽我們找不到當年的你，原因太簡單了，因為你整容了，更确切點，你只是去掉了臉上的胎記。”謝沉征拿出一張老舊的照片，在一個犄角旮旯裏指出了他。

老陸順着謝沉征的話往下說：“所以，你很輕松的就可以找到‘盛夏之戀’的程序漏洞，并據此和李峰楷等人利用這個APP進行網絡詐騙，你們暗網上的名單已經被我們一個個端了，而且李峰楷也證實有人教他操控，所以我勸你好好交代！”

“警官，你太高看我了，就算盛夏的源代碼是我寫的，這麽多年，人家也早更換了，而且......”高思遠嘴角一勾，輕松的笑了笑，“而且我看過新聞，但是我覺得話也不能這麽說，那些被騙的人純屬愚蠢，不是貪財就是好色，要不就是想着不勞而獲，這世上怎麽會有這麽好的事呢？你說對吧，警官。”

謝沉征趁着這功夫，翻了一下資料，他讓人查了高思遠的資金流水和名下賬戶，除了賣畫的錢全捐給京州大學之外，他還有一筆錢匿名捐給了白鴿孤兒院。

如果謝沉征沒猜錯的話，當時他和李峰楷分賬之後，他的那筆錢就直接匿名捐給白鴿孤兒院了。

謝沉征把手裏的資料往陸良那邊一挪，“高思遠，如果白鴿孤兒院知道你那筆錢的來源，你覺得他們還會接受麽？”

高思遠眉頭一定，目光随着翻頁的那幾張紙靜下來，看向謝沉征，突然笑着搖搖頭，肯定的說了個“會”，“謝三少爺，你不懂窮人的苦”，說完又低低嘆了口氣，直接說道：“我還以為你們真查到些什麽，沒想到就是這些。”

如果單憑這些當然治不了他‘死罪’，但這也才只是開始，就像一本書的扉頁，滿漢全席前的涼菜，謝沉征合了一下眼皮，手指處捏着的紙團縮緊，幹脆直接挑明道：“秦卿卿才是你真正想殺的，而宋雲只不過在三年前充當了秦卿卿的替死鬼，是麽？”

旁邊的陸良明顯怔了一下，又很快恢複過來，看向高思遠，他眼皮微擡，一張臉上沒什麽驚訝的表情，甚至淡淡的說了句，“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