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包子

第028章 包子

屋裏空蕩了起來, 只剩下被吓住的沈素和目不能視的衛南漪。

地上印着大片的血污,那把金色長劍也摔在了血水灘裏,浸紅了金光燦燦的劍身, 吞沒了那點點金光, 長劍變得黯淡無光,而沈素的眼底也失去了光彩, 她能看見密密麻麻的血點子在眼前顫動。

江緒刺向她自身的力太狠, 江蕊平拔出江緒的動作也并不輕緩, 沈素臉上都濺上了些屬于江緒的鮮血。

她喉嚨微哽,垂落下視線, 她看清了那雙皙白嬌嫩的手上已經完全被鮮血染紅, 再找不到丁點白皙的肌膚, 眼眸酸澀的難受, 鼻尖所嗅都是濃郁的血腥味,那是江緒生命在減退的味道。

斷斷續續的啜泣聲打斷了沈素的怔愣, 她終于是回過了神,心口升起了熟悉的鈍痛感。

那哭聲的源頭是衛南漪。

衛南漪雖然看不見, 但她能聽, 也能夠聞到血腥味,依着她的聰慧,她能猜到發生了什麽。

她的哭聲很輕很弱,但在沈素心底回蕩就會很響,很痛。

沈素捂着心口,苦笑出了聲。

雖然沈素一早就知道江緒是個瘋子, 但等着江緒控制她将劍刺進她自己身體的時候, 沈素還是有被江緒的瘋震撼到。

沈素從踏入修煉一途的時候就知道她遲早有一日得雙手沾滿鮮血,修煉一途本就少不了紛争的, 縱然是衛南漪那樣好的人都有仇家,更何況是沒有那麽好的她,可她沒有想到第一次染紅她雙手的鮮血會來自江緒。

有恐懼,也有自責。

聽到衛南漪哭聲的時候,心口更是多了份愧疚:“夫人,對不起。”

分明是江緒控制着她的手拿起了劍,刺向了她。

錯不在她,可沈素還是生了愧疚,大概是因為衛南漪在哭。

她知道衛南漪一定是心疼江緒了。

掌心的兔子輕輕擺着腦袋,語調一如既往的溫柔:“沈姑娘,你不用自責的,這是緒兒做出的抉擇,她可有吓到你?”

有吧。

只是這會兒恐懼也淡了,更多的是震撼,震撼江緒瘋的程度。

衛南漪分明很難過了,卻還在擔心她被江緒吓到,她很好,好到她竟是有些理解了江緒的瘋,江緒應該很擔心吧,她母親是這樣柔善的人,要是飼養者也是個過于好心的人,難以生存吧。

沈素說話的時候還在發抖,但意志卻越來越堅定,她小心翼翼地摸着兔子毛:“夫人,我一定會照顧好你的。”

白毛兔子身上也沾上了不少血滴,柔順的毛發結在了一起,如果不及時洗幹淨,一定會結成血塊。

沈素終于是動了。

她剛抱着兔子走了半步,腳邊就踢到了那把江緒落下的劍,這把金光劍是依靠着江緒靈力滋養而開鋒的劍,它仰仗着江緒的靈力而生,在刺向江緒,傷害這個主人以後也就成了塊廢鐵,光芒已經全數黯淡,只有血跡給它添了顏色。

沈素望着那把劍,靜默片刻,還是将劍撿了起來。

她扯了一塊布,擦幹淨了劍身包起來放進了扳指的儲物空間了,這才抱着兔子往外走。

渾身是血的她實在是太紮眼了,要是這樣出了沈府也太過于引人注目了,現在的落月城可還有不少修士,讓她們盯上可不是什麽好事,沈素心念微微動,她的掌心忽然出現了一團碧藍色的水球,沈素輕輕一碰,身上的血污就消失了大半,沈素連忙又運轉出一團水球,落在了兔子腦袋上,輕輕一碰,兔子毛就全部被水滴包裹,它們裹挾着血滴一路朝下,很快就消失了幹淨,兔毛也僅僅是有些微濕的痕跡,不像是浸過水,更像是用濕布輕輕擦過了一番。

不曉得江蕊平打進她身體的金光到底是什麽,她似乎有些能控制住自己身體的妖化了。

無論是什麽,這總歸是件好事。

她抱着兔子,一路沉默不語地離開了沈府,直奔醫館。

郎中對她要求醫治只兔子很是詫異,但很快就恢複了鎮定,不僅替小兔子接上了摔斷的腿,還翻出來兩塊準備用來修補桌子的小木板固定兔腿,看着沈素是個有錢人家小姐的樣子,還特意給拿了兩瓶上好的金瘡藥。

沈素摸着那小木板,偷偷用靈力将木板磨得更平整了些,确定上面沒有細刺會傷到衛南漪了,這才付過了錢,抱着兔子朝外走。

她剛剛走到門口,又想起來衛南漪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變回去,立刻就折返了回去,望着那頭發花白的郎中,懇切道:“您能給我再拿一份活人用的藥嗎?我家裏還有人摔傷了。”

郎中喜笑顏開地又給沈素拿了幾瓶金瘡藥:“姑娘,這人和兔子都能用。”

沈素收好金瘡藥,抱着兔子朝着家走,剛走沒幾步就撞上了個紅袍少女,她眼眸一彎,靈動的像是夜空閃爍的星:“修士買金瘡藥,真稀奇。”

少女沒有跟沈素糾纏,說完一句就跑開了,但沈素卻留了個心。

不知道沈逸文有沒有什麽能壓制修為,或者隐藏氣息的寶物,她現在沒有太強的自保能力,如果一眼就能被人看出來是修行者未免太容易招惹麻煩了些。

她暗暗在心中記下,想着等着回家後一定要好好翻找,只是還沒等她找,衛南漪就張口了:“沈姑娘,沈師弟應該有條能夠遮擋靈力的玉墜,你可有在扳指裏看到,你現在修為不高,身懷巨寶又沒有宗門庇護,若能有玉墜遮掩修士的氣息應該會少許多麻煩。”

衛南漪跟她想到了一處。

她剛剛一路都沒有吭聲,就連郎中給她醫治,接好腿骨的時候,她都沒有喊疼,沈素還以為衛南漪是心中介懷她傷了江緒,衛南漪這會兒主動跟她說了話,沈素狠狠地呼了口氣:“我回去就找!”

她頓了頓,又說:“我還以為夫人不願跟我說話了。”

衛南漪是何等蕙質蘭心的人,她不難猜到沈素剛剛是胡思亂想了。

她并沒有将江緒所作所為記恨在沈素身上,那不是她的脾性能做出的事,她倒是有幾分擔心江緒,只是擔心也沒辦法了,回到臨仙山對于現在的江緒和她來說都是好事。

天知道江緒跟着她變成了那樣偏激的樣,衛南漪有多難過。

至于剛剛的事,原就不是沈素的錯。

她跟着沈素就已經夠拖累沈素的了,又怎麽好怪她什麽:“沈姑娘,我只是在想如果讓你帶我離開落月城會不會有些為難你?我剛剛沒有說話,是因為一直在想要如何跟姑娘張這個口。”

沈素一喜:“不為難!夫人,等我回去收拾些金銀細軟,我們就走!”

沈素的欣喜和果斷都傳到了衛南漪耳朵裏,哪怕看不見,她也覺得沈素是鮮活的。

衛南漪:“沈姑娘都不問問為什麽?”

沈素:“這并不難猜啊,落月城離臨仙山太近了。”

近,就注定了危險。

江谙發現江緒跟着江蕊平回到臨仙山以後,肯定會找機會大肆搜尋臨仙山附近的,衛南漪留在這裏很危險,她也很危險,沈素覺得依着江谙那為了變強不擇手段的個性,如果發現她是鏡衾後人,指不定也會抽幹她的血。

在衛南漪心目中她的懇求會讓沈素背井離鄉,過上颠沛流離的生活,但沈素對落月城本就沒有太強的感情,更何況她原本就是想過離開落月城的。

衛南漪沒有想到沈素居然這樣透徹,只能是勾了勾唇:“沈姑娘果然聰慧。”

衛南漪肯跟她說話了,沈素淤積在心的煩悶都一掃而空,連擠在心口的瑟縮不安都得到了些撫慰,她們被妖物帶走的時候是深夜,這會兒從醫館出來天色已經微微亮,落月城的街頭也擺上了不少販賣糕點的攤位。

修行者達到一定的修為便可以辟谷,但沈素剛剛達到凝氣期,遠遠沒有達到辟谷地步,更何況她不餓,衛南漪也該餓了。

沈素買了幾個素包子,挑着最白最大的一個遞給了衛南漪。

衛南漪化作的兔子很是嬌軟小巧,沈素單手捧着她,她也能在沈素掌心坐的穩穩當當,只是那夾着木板的兔子腿有些醒目。

衛南漪是個擅長忍耐疼痛的人,她受傷這麽久,硬是沒有喊上一聲疼。

江緒這點可能也是随了她。

沈素一手捧着兔子,一手拿着包子,用力咬了一口軟白的面皮,終于是想起來了問:“夫人,江前輩為什麽非要找裕靈劍啊?”

一個宗門,管事的主要是宗主,再然後就是露面的長老,而江蕊平這樣已經隐居的太上長老幾乎只有在宗門生死存亡的時候才會出現了,屬于宗門的隐藏力量,但她居然就這麽明晃晃地下了山,只為了找把劍,甚至為了找劍還下令追殺江緒,未免偏激。

可跟江蕊平相處過後,她覺得江蕊平也不是全然憑着沖動辦事的人。

沈素問衛南漪話的時候,衛南漪正在跟她手中的包子鬥争。

衛南漪化身的兔子并不大,松軟白皙的兔子爪更是很細小,衛南漪得用兩只爪才能捧住沈素給她精挑細選的大包子。

那包子幾乎比兔子臉還大了,她舉着包子到了唇邊,半天也才咬下一點包子褶尖。

衛南漪是個毫無靈力的普通人……嗯,現在是兔子,她的确是餓了,可是她眼睛看不見,只能摸摸索索找下口的地方。

沈素眼睜睜看着小兔子快把自己埋進松軟的包子皮裏了,連忙将衛南漪手中的大包子拿回來,撕開一小塊遞給她,不太好意思地紅了臉:“夫人是我疏忽了。”

她只想着把最好的給衛南漪,卻忽視了衛南漪是只小兔子。

衛南漪捏着面皮,一口熱乎乎的白面皮下了肚以後,可算是反應過來了剛剛奮力啃包子的狼狽模樣了,兔子耳朵也跟着泛了紅:“沒,沒事的。”

在饑餓得到緩解後,衛南漪終于是覺得剛剛她有些不雅,兔子耳朵越來越紅,就連塞滿兔子口的包子都沒了味道,她連忙錯開了話:“裕靈劍,裕靈劍……裕靈劍好像原本就是江師叔的佩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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