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氣味

第037章 氣味

聽見響動, 沈素朝着屋外望了眼。

藺家嫂子屋外是個用竹片圍起來的籬笆牆,籬笆牆裏是個小院子,院子不大, 靠着邊種了些小菜, 新嫩翠綠,長勢很是不錯。

那些窸窸窣窣的聲音來自院門外, 竹片堆起的籬笆牆并不算高, 堪堪到沈素的肩部, 但外面竄動的身影十分矮小,沈素只能看見縷縷花白的發絲在陽光下顫動, 得以分辨那應該是個老婦人。

老婦人順着籬笆遲緩地挪動着身軀, 漸漸朝着正門靠近, 遲鈍并不靈敏, 身上的布料蹭過籬笆發出細微的聲響。

沈素快速将院門外掃了個遍,卻忽然對上了一雙眼睛, 一股寒意直沖天靈感。

門和籬笆牆間有個很寬的縫隙,那雙眼睛就藏在那裏, 那雙眼泛着灰白, 眼裏滿是警惕和陰毒,就像是只冰冷的毒蛇,正在伺機而動,等待一個撕咬斷她脖頸的機會。

沈素皺皺眉,手中的針線被她放回了藺家嫂子用來裝針線布料的小簍子裏,快步走到了桌前将兔子撈進了懷裏, 神識已經探進了扳指裏, 尋找着金劍的位置。

衛南漪還在思考那些小山匪和這村子裏奇怪的點,嬌小的兔子身軀忽然又被塞回了那柔軟的懷中, 立刻就反應了過來:“沈姑娘,怎麽了?”

“外面有人!”

沈素說這話并沒有刻意壓低聲音,衛南漪聽見了,藺家嫂子也聽見了。

她擦了擦眼角未幹的勒痕,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手掌心摸了摸衣角,帶着些溫柔的安撫:“沈姑娘,你別怕,應該是村裏的人,我們村的人都很好,為人也很熱心腸,要是見了姑娘肯定也會開心的。”

這藺家嫂子也不知道是真這樣覺得,還是因為被神仙香洗了腦,提起村子裏的人,她臉上竟是浮出了些笑容。

沈素要不是來這裏前還遇見了村子裏的那幫男人如何在背後談論藺家嫂子,還真會将藺家嫂子發自真心的誇贊信上幾分。

她現在還沒有将村子的事摸清楚,也不知道所謂的神仙香完整功效是什麽,要是貿然告訴藺家嫂子那幫人在背後算計她,藺家嫂子恐怕也不會信他。

沈素看了眼天色,她等着晚一點準備去村子裏偷偷打探一下。

她不吭聲,藺家嫂子還想勸上她兩句。

“沈姑娘……”

藺家嫂子的話還沒有說出口,沈素就朝着院外指了指:“阿嫂,你不去外面看看嗎?人說不定找你有事嘞!”

沈素故意将聲音揚高了些,能夠讓那院外的人也聽到。

藺家嫂子搓了搓衣角:“沈姑娘你說的對,我得去看看,人指不定找我有事呢!”

她笑吟吟地就應了,可人卻不往外走,甚至在望向屋外的時候,眼底多了些迷茫和抗拒,藺家嫂子搓着衣角的手越來越用力,幾乎要将衣擺撕爛了,人還是沒有動,就像是在恐懼什麽。

沈素自然都看在了眼裏,她摁住了藺家嫂子的胳膊:“阿嫂,我替你去看看吧。”

藺家嫂子笑着握住了沈素的手背,将她往身後攔了攔:“這怎麽行呢,人肯定是來找我的。”

沈素站在藺家嫂子背後,看着她不算厚實的後背,看着她因不安輕輕顫着的脊骨,眼眸朝下垂落了些。

藺家嫂子真的很善良,她記憶混亂缺失,可潛意識地也在害怕村子裏的人,可在沈素提出要替她去看看時又拒絕了沈素,藺家嫂子潛意識裏也在保護沈素。

院門外的人可能是因為已經被發現,也怕藺家嫂子這樣耽誤太久被沈素發現了端倪,連忙喊了聲:“阮…小藺啊,是嬸子啊,嬸子來給你送神仙香了。”

“神仙香。”聽着是送香來了,藺家嫂子立刻就走了出去。

只是目光呆滞的像個木偶,她像是被操控着四肢,被動地去拿她們口中的神仙香。

怪,太怪了!

沈素連忙跟上了藺家嫂子,特意是落了兩步在她身後,等着藺家嫂子走到院門口,拉開院門,沈素這才發現那門外是一對老夫妻。

老太太頭發花白,身材矮小,一張臉滿是皺痕,唇色蒼白,雖是喊着藺家嫂子,但她眼神就跟藺家嫂子一樣空洞,那唇一開一合都像是被銀絲操控着。她手裏還提着一個竹籃,籃子裏裝着滿滿的香燭。

老頭看着更為精瘦些,也更為矮小些,臉上布滿了枯樹皮一樣的皺紋,眼底泛着片烏青色,但他眼神并不空洞,眼神陰毒充滿邪性,沈素剛剛看見的那雙跟毒蛇一樣的眼睛就是他的。

藺家嫂子拉開了門,老太太就從籃子裏清點出三根神仙香遞給藺家嫂子,苦口婆心地叮囑着:“小藺,這是你那份香,記得要燒啊,不然神明會怪罪的。”

怪,太怪了!

老太太語氣分明變了,但目光依舊呆滞無光,就……就像是個傀儡!

藺家嫂子也像是根木頭一樣,動作遲鈍地接下來了神仙香,滿口應着:“嬸子,我知道了。”

送完香了,老太太也就準備走了,只是很快就被老頭拽住了。

他看着瘦骨嶙峋,但格外

藺家嫂子呆呆地看着老頭:“七叔,您還有事嗎?”

老頭陰鸷的目光将沈素鎖定,瞳孔微微泛着綠色:“小藺啊,這是誰?”

藺家嫂子意識有些模糊,她只是本能地用身體擋住了一點沈素,被動地回答着七叔:“七叔,這是沈素沈姑娘,她是過路的,趕路趕累了,想在我這裏歇幾日。”

七叔的眼神忽然變得有些怪異,他推開藺家嫂子,将沈素打量一番,長舌舔了舔幹澀的唇瓣:“小姑娘,長得可真俊啊。”

沈素被惡心的打了個寒顫。

她眼底浮出一道淡淡的紫光,落在袖口下的手微微向上擡了些,她還沒有動手,那懷裏的兔子就戳了戳她胸口:“沈姑娘,我聞到蛇妖的氣味了,這裏可能有很強大的妖,還是先別打草驚蛇。”

很強大的妖。

依着衛南漪以前的實力,能夠在衛南漪口裏得一句很強大的,一定不簡單。

沈素聽從衛南漪收回了手,但她并沒有收起法訣,她身上戴着遮擋氣息的玉墜,只要不真正意義上地與人動手,就算是大妖都沒辦法發現她是個修士,她只是微微垂下了眼眸,擋住了那泛着紫氣的眼睛。

她朝前走了兩步,竟是主動離七叔近了些。

有了法訣的協助,她能看見七叔身上纏着團黑霧,那黑霧凝實着像是根根黑色的繩子纏着七叔的身體,她錯開些身體,朝着老太太看了眼,老太太身上并沒有黑霧,但……沈素低着頭,能夠看到的地方有限,所以她也不能斷言老太太身上什麽都沒有。

沈素收了法訣,這才擡起頭,主動跟七叔說了句:“多謝七叔誇贊,七叔也是一表人才,豐神俊朗的很。”

她說着違心話,七叔倒是頓時變得喜笑顏開,露着那黑黃發臭的牙:“小姑娘有眼光。”

七叔伸手就要搭上沈素的手背,本該動作遲鈍地藺家嫂子卻比他更快一點,她将沈素拽到了身後,避開了七叔伸過來的手,七叔眼神暗沉了幾分,發出的聲音嘶啞低冷:“小藺,你供奉神靈的心不誠啊,今晚上可得多磕上幾個頭啊,不然神靈可是會怪罪的。”

得了警告,那藺家嫂子縮了縮身子,連忙應了下來:“七叔,我記下了。”

七叔冷哼一聲,就要拽着那老太太走,老太太卻忽然抓住了籬笆牆,一雙灰白的眼睛在瞬間滲進去些光點,她望着藺家嫂子叮囑道:“阮窈啊,香點上以後啊,你就別歇在堂屋裏了,聽到沒?”

聽到老太太的話,七叔眼神更為陰毒了些:“多嘴!”

他拽着老太太就走,藺家嫂子竟是追了兩步:“嬸子,阮窈是誰?”

沈素看着七叔在老太太手背上拍了拍,那老太太的眼神再次變得空洞,她呢喃着:“阮窈……是啊,阮窈是誰啊。”

早在藺家嫂子在屋裏猶豫的時候,沈素就覺得這神仙香并不能完全将人的本能遏制,所以她才故意誇那跟毒蛇一樣的老頭,她看得出那七叔雖是一把年紀了,但看向她的眼神依舊有濃濃的貪欲。

就算藺家嫂子不拽她,她想要躲開也不難。

她是有退路,才想着試一下,結果也沒有讓她失望,不僅試出來了藺家嫂子的确會被控制,但她依舊有自己殘存的意識,而且那個老太太也像是被篡改了記憶,看着比藺家嫂子堕進深淵的更深一點。

這村子到底是什麽鬼地方,神仙香又是什麽?她們口裏的神靈又是指得什麽?阮窈又是誰?這會不會就是藺家嫂子的名字?

衛南漪剛剛還想說過她聞到了蛇妖的味道。

說到這個,衛南漪從說出這個地方有強大蛇妖事後就再也沒有開過口,甚至連動都沒有再動一下,若不是胸口處依舊有重量,能夠感受到兔子的體溫,她都要懷疑她是不是把兔子悶死了。

沈素隔着衣服輕輕推了推小兔子,小兔子驚了一跳,無意識地在她胸口蹬了好幾下,倒是不疼,就是……沈素摸摸索索地将兔子從懷裏拿了出來、

她想跟衛南漪說上一句,那地方可是胸呢!

雖然她胸不大,但也不至于完全感受不到吧,這只小兔子究竟是不是故意的。

憑着她前世的記憶,她光知道部分小貓可能有踩奶的愛好,沒見過兔子也有的。

沈素是想控訴兩聲小兔子的,可将兔子撈出懷裏了就發現這只小兔子紅紅的眼睛早已被水霧遮掩,小腦袋微微仰着就像是想把淚水憋回去一樣,看着倔強又可憐。

她真該死,居然覺得小兔子是故意踢她,小兔子分明是情緒不對。

沈素一手摸着兔子,一手揉着兔頭上的絨毛,輕聲問她:“怎麽了?”

聽到沈素滿是關懷的聲音,小兔子眼淚徹底憋不出了,它只能別扭地轉過腦袋,想要避免在沈素跟前過于狼狽的可能。

小兔子的眼淚吧嗒吧嗒落在了沈素手背上,漂亮的絨毛因為情緒激動都變成了紅色,沈素心更軟了點。

沈素歪了點腦袋,看着那紅紅的兔子眼眸,又問了一遍:“怎麽了?”

“我聞到了那只蛇妖的味道!可這是不對的,她分明都死了!”

“沈姑娘,你知道嗎?我親手殺了她,可這裏怎麽會有她的味道,為什麽會這樣!”

“……”

衛南漪其實沒有具體跟沈素講過她和江谙的恩怨,她也沒有指望沈素能夠聽懂,但沈素可是看過全書的,沈素知道衛南漪所說的蛇妖就是江谙那個心尖人。

蛇妖的死亡也是将衛南漪推向如今田地的元兇,可現在衛南漪居然在這裏聞到了那只蛇妖的味道。

如果蛇妖之死是假的,神女隕落是真的,那無疑會是個令人崩潰的答案。

衛南漪哭得太兇了,看說話都軟乎乎的,有點含糊不清,但沈素聽到衛南漪的委屈,聽到了她的憤懑,也聽懂了她的無助。

她将兔子抱到了胸口,用溫暖的懷抱撫慰着她的傷痛。

沈素忽然笑出了聲,她聲音壓低了一些:“夫人,要是她還活着,我們再把她宰了,不就好了。”

沈素知道她說這話可能有些不自量力了,但她沒有空口胡說,她既然敢說,那她就一定會努力去做,不死不休!

聽着沈素分明變得有些缺乏理智的話,衛南漪的眼淚倒是及時止住了,兔子唇上下顫動:“不行,如果她真的還活着,那我們必須馬上離開!沈姑娘你不是她的對手,你還年輕,你以後的路還很長,絕不能因為我的事死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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