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命搏沙海（二）

命搏沙海（二）

“小金烏，真有你的！”

金蟬子索性閉上了嘴，他覺得自己的五髒六腑似乎在燃燒，就這樣坐在沙地中，不停地默念心經，沙漠中安靜的連一絲風聲都沒有，他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和沉重的呼吸聲。

天終于黑了，他試圖爬起來，卻沒有力氣，他覺得此刻自己又冷又熱，取出棉衣捂在身上，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不行，得繼續往前走，再不走出這片沙漠，恐怕真的會死在這裏。”

今夜的沙漠月明星稀，他看了看四周，突然有些絕望，走了這麽久居然還是一眼看不到盡頭，在原地轉了一圈，沙海茫茫，該往何處走？

他擡頭看了看天上星星，還是無法分辨方向。

憑着感覺朝一個方向走去，走着走着金蟬子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了哭聲和嚎叫聲，似地獄中傳來。

腳下一軟，滾下了沙坡，他覺得自己此刻頭疼欲裂，寒冷裹挾着四肢百骸，五髒六腑卻又似火般正在被灼燒，呼吸開始變得急促，想爬起來，試了好幾次都四肢一軟摔在沙地中。

冷，太冷了！四肢冰冷僵硬。

心肝脾肺似乎要被燒成灰燼。

他将法戒中龍王送的棉衣全都取出裹在身上，縮成一團，漸漸地他覺得自己好像看不清夜空的明月了。

好像有人在自己耳邊說話，在說着什麽？金蟬子努力想聽清楚，眼皮卻重的無法睜開，昏睡了過去。

好熱，好熱！

似乎被架在火海中炙烤，金蟬子睜開了眼，發現太陽正在自己頭頂，艱難地用手擋了擋陽光，雙手也早已經皲裂。

他将棉衣扔到一旁，艱難地爬了起來，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心道：“不行，我不能死在這裏，得快點走出去。”

往一個方向走了幾步，重重地摔在地上，不知躺了多久，他覺得自己的頭似乎要炸開了，胃裏翻江倒海，幹嘔了起來，記不清多少天水米未進了，沒有吐出什麽東西，只是不停地趴在地上幹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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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蟬子躺在地上，呼吸急促，心跳加速，一顆心砰砰砰地似乎要從胸腔跳出來，眼前一黑。

再睜開眼時，周圍一片漆黑。

他覺得自己似乎正置身于地獄之中，周圍有無數魑魅魍魉妖魔鬼怪圍繞在自己身邊，鬼哭狼嚎，看着自己，它們在等自己死去吞噬自己。

他将佛珠取下握在手中，從地上爬起坐在沙地中不停地撥動佛珠，默念起心經。

“聽說你是佛祖弟子金蟬子轉世，吃了你我們就可以長生不老了！”

“你走不出這片沙漠了！”

“不如你快放棄生的信念，讓我們吃了你吧！”

“......”

無數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圍着金蟬子不停地發出嚎叫，金蟬子看了看四周，緊閉雙眼，佛珠撥的飛快，用自己沙啞的聲音不停地念着心經，嗓子幹疼，耳邊鬼哭狼嚎。

這便是對死亡恐懼的感覺嗎？

他将佛珠緊緊握在手中，從法戒中取出一柄從龍王那讨來的刀，緊緊握在手中，朝妖魔鬼怪魑魅魍魉砍去，幾刀劈過去，那些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化成了黃沙，散落一地，和沙漠融為一體。

他握着刀四處看了一圈，什麽都沒有，原來剛才的一切竟然是自己的幻覺。

他将刀扔在沙地上，匍匐在沙上，大口地喘着氣，趁着自己眼下清醒還有理智，将小白從法戒中放了出來。

金蟬子聲音嘶啞道：“小白，我恐怕走不出去了，我感覺我好像快死了，聽聞老馬識途，你快逃生去吧，你一定要走出這莫賀延碛！”

小白用嘴咬住金蟬子的衣服，不停地嘶鳴，不知道在叫些什麽。

金蟬子艱難地翻了個身躺在地上道：“罷了，生死由命，皆是你的造化，小白，你快走吧！”

小白四只馬蹄不停地在沙地中刨，原地轉了好幾個圈，又過來咬住金蟬子的衣服，将他往一個方向拖。

金禪子躺在地上睜着眼看着小白道：“你不願意抛下我走嗎？別管我了，快走吧，還好我還有一絲清醒尚存，否則恐怕你就要被困死在法戒中了，不知我以後會不會變成沙漠中那一堆白骨，有沒有人來超度我”

他總能聽到耳邊似乎有人在呼喚自己，四肢開始變得冰冷，聽着自己的心跳聲，此刻變得十分清醒，感受着自己體溫逐漸流逝，原來這就是死亡的感覺嗎？

有些恐懼，有些絕望，還有些不甘心。

佛珠發出淡淡光芒，他看到幾個人圍着自己在說話：“這可如何是好？這和尚好像就要死了。”

“他好像能看見我們了！”

“和尚，不要睡，睡着了你就會變成像我們一樣的孤魂野鬼了。”

“和尚，快醒醒！”

幾個男子圍着自己似乎想觸碰自己，可是看到自己手上佛珠卻不敢接近。

小白馬不停地用舌頭舔着金蟬子的臉，金蟬子覺得自己此刻無比清醒，可四肢僵硬無法動彈，于是開口道：“我沒睡，又出現幻覺了！”

幾個男子道：“和尚，不是幻覺，我們是鬼魂。”

金蟬子躺在地上看着幾個人道：“鬼！我也已經死了嗎？”

一個脖子上戴着魚骨項鏈的少年道：“你還沒死，不過你再沒有水喝恐怕就死了。”

金禪子看着少年脖頸道：“你脖子上的項鏈有些眼熟。”

少年看着金蟬子道：“我們都是被你埋在黃沙中的白骨，是你超度了我們。”

“對啊，我們百年前随商隊去西域走商，後來，死在了這莫賀延碛，魂魄一直被困在原地，也無鬼差來勾我們去冥府，也無法離開我們死去的那片地方，一直被困在原地打轉。”一個中年男子道。

“我們這些天來，一直都跟着你，你身上有法寶我們不敢靠近你，一直跟你說話，你看不到我們也聽不到我們講話，可急死我們了！”另一個中年男子道。

金蟬子喃喃道：“幻覺！人在死前原來真的會有幻覺。”

有種恐懼的感覺蔓延四肢百骸，原來自己縱然為神，也會恐懼死亡。

阿難和伽葉看着瑞獸葡萄鏡中的金蟬子，神色凝重，阿難道：“師兄，即便違背天條，這一次我也要助他一助。”

伽葉點點頭。

金蟬子意識慢慢地開始模糊，恍惚間，他似乎看到自己被阿難師兄一腳踹下化生池前似乎看過一個什麽東西，自己此刻瀕臨死亡這場景好像在何處經歷過。

又好像看見雲山霧繞中，一片蓮池中自己渾身是血躺在蓮花上。

“金蟬子，你可知錯？”

“世世磋磨，飽受疾苦，便是吾對你的懲罰。”

“你是誰？”金蟬子努力地想看清說話的是何人，雲霧環繞，怎麽也看不清。

畫面一轉，他發現自己正置身一片迷霧中，撥開迷霧朝前走去，他看到自己站在一片火焰中，正在被烈火焚燒。

“既然死不悔改，那這便是你的宿命。”

“你是誰？”金蟬子大叫一聲卻怎也看不清，眼前開始變得一片黑暗，自己突然向黑暗中墜去。

意識越來越模糊，再也聽不見耳邊的呼喚，感受不任何東西。

小白不停地在一旁舔金蟬子的臉，幾個鬼魂急得在原地打轉：“他睡過去了，再不救他他就要像我們一樣死在這裏了！”

“前面怎麽出現了一片綠洲？快，将他送到那邊去，那邊一定有水源！”一個中年鬼魂大喊道。

幾個鬼魂想扶起金蟬子可是手卻穿過了金蟬子的身體，無法觸碰到他。

“我們是鬼魂，摸不到他。”少年鬼魂道。

突然聽見虛空傳來一聲嘆息，少年突然擡頭看了看小白馬道：“小白馬，借你的身體用用！”

少年鑽進了小白身體中，幾個鬼魂道：“鬼魂附體活物是要被反噬的！”

少年在小白體內道：“管不了那麽多了，是他救了我們。”

小白馬用嘴将金蟬子銜起，扔在馬背上，朝綠洲跑去，幾個鬼魂飄在空中跟着小白馬向前飄去。

小白馬邁開四蹄狂奔到前方綠洲，跑過草蕩，草蕩後竟然真有一片湖，小白将金蟬子扔到湖邊，用嘴将金蟬子叼到湖中。

小白馬道：“快醒醒！和尚。”

幾個鬼魂在一旁道：“這莫賀延碛上無飛鳥，下無走獸水草，這裏竟然有片綠洲，太神奇了！”

“和尚快醒醒！”

“你叼着他些，別讓他沉到水裏淹死了。”

小白道：“叼着呢！”

金蟬子手腕上的佛珠發出一陣金光湧入身體，金蟬子在一片黑暗中下墜，突然看到一陣金光在眼前浮現，一片溫暖包裹了全身，身體向上浮去，逐漸明亮。

一睜眼，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息，意識恢複後他發現自己此刻正身處在一片湖中，周身被湖水浸泡，清涼舒爽，小白正叼着自己的衣服，小白眨巴這眼睛道：“和尚，你醒了！”

“小白，你竟然會說話？”

少年聞言從小白身體中鑽出浮在湖上，道：“是我附身在了你的馬兒身上！和尚，這不是你的幻覺，是真的，你真的泡在水裏。”

金蟬子起身站在湖中看了看四周，雙手捧起一捧水湊到嘴邊，入口甘甜，流下了眼淚，是生的滋味。

他将自己整個身體埋在水中，貪婪地大口大口飲着湖水，将自己整個人泡在水中，在水裏打起了滾：“哈哈哈哈！舒服，太舒服了！”

他在湖裏泡了半日，爬到湖邊草蕩下躺在地上。

小白在一旁啃食着水草，也十分暢快。

金蟬子又飲了幾口水，在湖邊睡了過去。

就這樣躺了兩日，他才終于覺得自己真的活過來了，恢複了些體力。

幾個鬼魂蹲在一旁看着金蟬子，道：“和尚，你活過來了。”

金蟬子坐起來道：“多謝你們幾個了。”

鬼魂道：“我們也要謝謝你超度我們，我們已經近百年沒有在這沙漠中見過活人了。”

“和尚，你真是好運，這裏竟然憑空出現了綠洲和水源。”

金蟬子道：“憑空出現的嗎！你們說你們的魂魄已經被困在這裏近百年了？”

鬼魂們道：“是啊，我們幾個是中原人，當年為了搏生路跟着商隊去高昌走商販賣茶葉布匹，誰知還沒走到高昌就死在了這片黃沙中，也不知我們家人等不到我們回家會不會難過。”

金蟬子道：“你們叫什麽名字？”

鬼魂們道：“太久了，已經記不清了。”

金蟬子道：“我渡化你們去冥府投胎可好？“

鬼魂們道：“真的嗎？”

金蟬子将佛珠握在手中念起了往生咒，佛珠發出金光環繞幾個鬼魂周身。

念誦完後金蟬子看着鬼魂們道：“會有鬼差來渡你們去冥府投胎的。”

話音剛落，一陣風攜沙而來，風中兩個人喊道：“法師，法師，終于找到你了！”

幾個鬼魂躲到一旁草蕩中，金蟬子用手擋住了眼睛。

風停後，發現眼前站着的是沙鈴和沙銀。

沙鈴欣喜道：“法師，可讓我們好找啊！”

金蟬子對着幾個鬼魂道：“不要怕，他們是我的朋友，雖然是沙妖，但是好妖。”

沙銀沙鈴對着幾個鬼魂招了招手道：“你們好啊！”

幾個鬼魂點點頭，從草蕩中飄出來。

金蟬子看着兩個沙妖道：“你們怎麽來了？”

沙銀道：“掌櫃的被召回天庭之前算出你有一難，讓我們兩個來救你，同叔和沙金留在客棧。只是我們迷路耽擱了，來晚了些，今日跑到莫賀延碛尋了半日，沒想到在這裏尋到你了。”

沙鈴慶幸道：“還好我們來的不算太晚！”

驺吾啊，你知道這兩個小沙妖這般不靠譜嗎？金蟬子面皮一抽道：“你們兩個或許可以再晚兩日，等貧僧死了再來，剛好方便收屍不是？”

沙鈴沙銀低着頭撓撓頭有些懊惱道：“法師，你還活着就好，要不然我們怎麽跟掌櫃的交代。”

金蟬子嘴角抽了抽道：“你們就向驺吾交代，說貧僧已經交待在這裏了便可！”

沙鈴撥了撥辮子上鈴铛道：“法師，莫要揶揄我們了！”

沙銀嘿嘿一笑道：“法師，我們還可以送你出沙漠不是？”

金蟬子聞言眼睛一亮正準備對兩個沙妖說些什麽，突然聽到沙漠裏一聲空悠的聲音道：“何人召喚我們？”

“哎呀呀，可熱死我們兩個了！”

擡頭一看來人竟是黑白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