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禍起于心（二）

禍起于心（二）

蒼龍俨然一副仙人松弛模樣，就像到了自己家一樣在棋盤前椅子上坐下，自顧自拿起棋子對弈起來，金花國王将帽子戴好走上前贊嘆，“妙啊，仙人，這棋局竟被你救活了。”

見蘇川塵站在一旁盯着棋盤正在研究，蒼龍得意地點點頭。

“神龍，你可是天上仙人？今日相見我看着你不知為何總覺得有些熟悉。”蘇川塵一撩衣袍坐在棋盤對面有些歡喜地打量蒼龍。

蒼龍也不說話似乎在猶豫什麽，良久後，思索再三點了點頭，“告訴你也不算洩露天機，說起來，你我原來倒也算是老相識。”

“老相識！？我怎麽對仙人沒有什麽印象。”蘇川塵有些疑惑。

蒼龍開口，“你原本是天上一武神泺水元君，兩百年前犯了些錯，被貶下凡十世歷劫，等到歷劫期滿之時才可元神歸位重回天庭位列仙班，今生是你歷劫的第十世，等你此生壽終正寝後就可以重回仙班了。”

蒼龍話還沒說完只見面前的金花國王似乎故意眉頭緊鎖，于是靠在椅子上問：“怎地，陛下你不信？”

“我只是在想兩百年十世歷劫，這時間怎麽算也不太對吧？”金花國王拿起棋子在指間摩挲。

蒼龍笑了笑，“不曾想你這做了凡人腦子轉的還是這麽快，我曾聽司命星君說過你前九世都是短命鬼，最長的一世也沒活過二十歲，前九世都活的渾渾噩噩，那叫一個凄凄慘慘。”

金花國王手指間捏着棋子輕叩棋盤故作驚訝問道：“哦！這麽慘！那這一世呢？”

“聽司命星君說，為了防止你回到天庭後找他秋後算賬，所以這一世你手握了一個好命格，你瞧瞧，你這不是做了皇帝！”

金花國王聽完哈哈大笑起來，“有趣！倒是有趣！那這麽說的話你我原是天上同僚？”

“也不算是同僚，嚴格地說我應當是你的屬下，千年前我本是條遨游在天地間自由自在的妖蛟，那時候有些不太懂事游戲人間興風作浪，是你将我降伏押上天庭。原本玉帝要将我關入鎖妖塔，是你向玉帝說你宮中剛好缺個坐騎，于是便收我當了坐騎，後來的五百年裏你見我确實已經改邪歸正一心向道潛心修煉便助我化龍。”

見蘇川塵聽的認真，蒼老看了眼立于臺階下候命的國師神色有些揶揄，“說起來你原來在天庭時棋藝精湛下遍天庭無敵手，衆仙都叫你棋聖。我方才在水底看到你與那國師下棋竟要輸了，覺得千年難得一見，一時新鮮沒忍住現身出來瞧瞧。”

金花國王喃喃自語，“竟想不到你我原來還有這一番淵源，這十多年你一直在蒼龍池中，你為何選擇留在我天祠城中這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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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龍笑了笑，“我原本下凡來此只是個意外，誰知你們竟然在此為我修廟造像，這些年受凡人香火供奉一時有些新鮮，便想着既然受了凡人香火那總要護一護此地安穩，不如再留在此地幾年，而且這裏的水也不錯，幹淨甘甜！”

金花國王一副原來如此的模樣，忽然又想起了什麽一般擡頭看着蒼龍認真問：“天祠百姓說你夜間出水吃了人家的牛羊和馬兒可是真的？”

蒼龍坐在椅上一個踉跄，沒想到這金花國王會這樣問，蒼龍有些尴尬，“雖說我做妖蛟時是吃了些凡人牲畜，可如今我早已修得仙身，不需要食這些凡間之物，沒有的事，陛下莫要聽信謠言毀我仙譽啊。”

金華國王點點頭，“那傳言說你曾夜間化作美貌男子與城中女子幽會交合，可有此事？”

蒼老這次真是差點跌坐到地上，“這都什麽跟什麽！許久不下凡我竟不知這凡人傳謠言八卦竟如此荒唐的嗎？這都有人信！”

蒼空一時有些無語凝噎，“陛下，還有什麽關于本仙的謠言你要問的？”

二人在蒼龍池邊大笑了起來，國師見那神龍現身化作人形又與自家國王相談甚歡，心中自然是十分高興，覺得陛下當真是天命所歸，天佑龜茲。

自那日後，那神龍便經常出入王宮與金花國王相伴左右，後來有一日神龍與金花國王打賭輸了，便自願為國王駕車，直到金花國王去世。

金蟬子聽着老伯講述，心中覺得這泺水元君和蒼龍似乎有些耳熟，說不定原來在天庭見過，只是自己什麽也想不起來，定是受化生池壓制。

不過他心下有些納悶這蒼龍追随主人下界伴在凡人左右，這凡人又恰巧是執掌萬千黎民百姓命運的皇帝，難道不會為了些私情動用法術，擾亂凡間氣運？這算不算違背天條？

衆人有些疑惑，歡信開口問：“這金花國王既然是仙人轉世下凡歷劫，天祠城又有那神龍庇佑，後來的國王為何會引突厥騎兵來屠城，難不成與這神龍有關？”

張明分了些糜子馕給一旁的雲起和遠山，一邊嚼一邊鼓着腮幫子，“金花國王去世後是不是回到天上繼續去做神仙了，那這神龍不應當也随主人回天上繼續做神仙去了嗎？難道還留在蒼老池？”

衆人點點頭，“你們問了我們想問的。”

老伯搖搖頭，“這事誰也不知啊，自從金花國王去世後，新國王司陽國王繼位就再也沒人見過神龍顯露神跡了，只是.....”

“只是什麽？”金蟬子看着老伯眯着眼的模樣配合地開口詢問，好讓老伯有繼續講故事的動力。

老伯滿意點點頭，繼續說了起來。

原來這金花國王去世後新王司陽國王登基後，雖也政治廉明勤懇治國，奈何金花國王光芒太大，治大國如烹小鮮，留下的積患就日漸呈現了出來。

那些年天祠城中盛傳龍本性淫，金花國王去世後再無人可壓制管束那蒼龍池中的神龍，神龍常常在夜間化做人形與城中女子幽會交歡，生下的後代們勇猛剽悍，神龍血脈逐漸在天祠城擴散。

司陽國王勤勉朝政不敢求超過金花國王的功績，只求國泰民安，可惜積勞成疾不到三十五歲便駕鶴西去。

而這些年中許多靠天祠富商支持的寒門扳倒了世家一躍成了新世家，這些世家背後的操控者其實便是天祠城中那些富可敵國的人們，他們數典忘祖不甘心只做一介商人生出了不該有的想法，竟妄圖操控朝政做那掌權之人，建立了神龍教，神龍教徒人數龐大，一時盛極。

司陽國王去後他的兒子摩揭國王繼位後，已經無法管束天祠城中的百姓了，天祠城中百姓都以龍種血脈自居，自持血脈高貴非一般凡人可比，常常與貴族官員發生沖突，高喊王侯将相寧有種乎？

後來天祠城蒼龍池中的神水便只有神龍教才可以取之用之，神龍教勢力愈發龐大，許多龜茲官員都要仰神龍教主鼻息，天祠城百姓更是拒不服從國王之命，揚言王室之人不可踏入天祠城這塊神聖之地，天祠城自此成了龜茲國境內國王都不可號令之地。

看，便是國王又如何？還不是任他們拿捏，束手無策，今日自己也能做個逍遙土皇帝。

就在天祠城中人們飄飄然自覺威風之時，意向不到的事發生了。

突厥騎兵竟越過龜茲國境東北三座城池如入無人之境直奔天祠城而來，當突厥騎兵攻破城門揮下屠刀之時，城中的人們還在高呼他們的神龍教主，指責突厥蠻人不知死活，竟敢太歲頭上動土劫掠神龍血脈。

而那平日裏威風淩淩受萬人擁戴的神龍教主早已不知去向，為首的突厥将軍看着已經近乎瘋癫的城中居民們，冷笑一聲将手中麻布包裹的東西扔在地上，麻布散開正是那神龍教主血淋淋的頭顱，衆人仿佛被打碎了美夢般尖叫起來。

突厥人在城中燒殺搶掠，天祠城中原本的守城官員士兵因無法管轄城中百姓早已被迫驅逐撤出城，城中自持血脈非凡的人們在突厥人的屠刀下毫無還手之力。

人們沖到神龍廟前乞求神龍顯靈，庇佑自己的血脈，後來絕望中紅了眼的人群裏不知誰先帶頭推到了神龍像，人們像瘋了一般砸了神廟。砸碎了自己自持高貴的身份血脈，一把火燒了神廟。

整整三日，也不見朝廷官兵前來馳援天祠城，而那突厥騎兵在城中屠殺居民，老幼不分，便是城中牲畜也被屠殺殆盡，無一幸存。

突厥人将天祠城中金銀財寶洗劫一空，整整裝了六千多車浩浩蕩蕩離開了天祠城，并且不費吹灰之力占領了龜茲邊境三座城池。

十日後，消息傳開，摩揭國王震怒，痛心疾首怒斥突厥蠻人慘絕人寰之暴行。

派軍讨伐突厥誓要為天祠城被屠戮的子民們報仇雪恨，在邊境展開了激烈的交戰。這場戰事持續了半年之久，勝負難分，而龜茲百姓們從天祠城被突厥屠城的怒火已經變為了對戰事的焦灼和擔憂，最終雙方簽訂了百年內互不侵犯的盟約。

天祠城自那以後便日漸荒廢成了座死城，絕無人煙，逐漸被世人淡忘。只是常有過路商隊旅人們相傳夜裏路過荒城時總能聽到哭聲嚎叫，再後來便無人再踏足這座荒城。

龜茲自此以後國力也日漸衰弱，再難複金花國王時盛況。

老伯說完天祠城往事後便靠在牆上不再言語，衆鬼魂們也紛紛垂着頭，看起來極為傷心。

金蟬子心道不妙，趕緊朝衆人喊了句，“快捂耳朵！”

衆人來不及感慨咂舌，心有靈犀捂住了耳朵，果不其然，滿城的鬼魂們開始哀嚎起來。

大中午的日頭正盛，周遭溫度又變得陰冷起來，鬼哭聲聽的衆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縱然捂住耳朵心裏還是忍不住莫名難過也跟着哭了起來。

張明這次是真的感覺到由腳底而生的寒冷了，一邊捂着耳朵一邊搓了搓胳膊上雞皮疙瘩，無奈喊道：“法師，快讓他們停下來吧！”

雲起和遠山捂着耳朵一邊流淚也點點頭。

阿奇那涕淚橫流，湊到金蟬子跟前，“法師啊，快将您那寶貝佛珠亮出來讓他們快住嘴，受不了了。”

金蟬子捂着耳朵搖搖頭，“人有傷心事，鬼亦有傷心事，追憶生前往昔事勾起了他們傷心事，讓他們先哭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