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兄弟

兄弟

幸好管家健談,可以和不知道什麽時候也變得如此健談的威茲德姆互相交流,在飯前飯後為他留出一點私人空間好好思考一下現在這個局面。

威茲德姆和之前那個不修邊幅的落魄煙鬼判若兩人,到底是什麽事情讓他做出了如此大的改變?格羅瑞有些想不通,他幾乎快信了伊果給出的荒謬解釋。

“家主大人,威茲德姆中将想詢問您後天下午有沒有時間可以同他一起用餐。”

他正看着牆上的老式挂鐘發呆,忽然被烏索斯提醒,這才回過神,看向正在等待回應的威茲德姆。

格羅瑞的行程都是烏索斯安排的,他應該更清楚才對,可他卻問了自己,看來那個時候他是空閑着的,就看願不願意。

威茲德姆有雙褐色的眼睛,和他的母親一樣,平日都掩藏在暗沉裏,只有在光芒照耀下如同玻璃珠一般澄澈。碰巧現在他面對着落地窗,洩進來的陽光讓他的眼睛好似在放着光一樣。

“當然,我的榮幸。”格羅瑞禮貌性地笑了笑。

威茲德姆也忍不住笑得露出了牙齒,興奮讓他忘了一些基本禮儀:“我會來這裏接你的,你一定會喜歡那個地方的。”

“威茲德姆中将,你好像有點迫不及待。”格羅瑞雙手放在膝上,并沒有計較他的無理,“不用太慌張,蟲族溯游已經結束了,接下來的時間裏會很太平的,還有很多時間。”

這句話不知道被威茲德姆理解成了什麽意思,他忽然愣住了,然後點點頭:“對,還有很多時間。”

威茲德姆給他的感覺太奇怪了。格羅瑞移開了目光,實在是覺得他目光太過灼人,和他印象裏的中将大相徑庭。在軍校時,他和威茲德姆并沒有在同一個班級,偶爾有過照面,但是對方似乎很羞澀,并沒有多加攀談。結合傳言,格羅瑞覺得他只是不善于表達而已,若是觸及逆鱗,發起狠來還是不輸別人。後來一同去了第九星系,無論是作為對手還是作為屬下,他依舊表現得有些腼腆,若非要求,他連正眼都不敢看。

絕不會像今天這樣目光灼灼地盯着人看。

......或許他只是單純地害怕格羅瑞,而不會害怕伊果,因為格羅瑞是alpha,而伊果是omega。

“家主大人,或許可以出發了。”

這尴尬局面沒有持續多久,烏索斯就貼心地提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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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死者的家人來說,在葬禮後的第三天就舉行慶功宴似乎不太好,但是死者的家屬只有一個,而多的是迫不及待想要歡慶戰争勝利的人們。

以及懷揣着赫赫軍功等着在帝都這邊謀一份好差事的青年們。

烏索斯并沒有同他一路,臨行前他鄭重其事地将格羅瑞“托付”給威茲德姆,恍惚讓格羅瑞以為自己是被托付的遺孤。

輪椅是可以折疊的,在威茲德姆将他從輪椅上輕輕抱起放到了汽車後座後,它就被敷衍了事地塞進了後備箱。

和管家告別以及出發都中規中矩,直到駛出去幾條街後威茲德姆終于忍不住了,他瞟了一眼後視鏡,發現格羅瑞整個人放松地後躺着,似乎在看窗外的風景。

“埃瑞斯先生的腿.....是怎麽回事?”

他原以為那只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小道具,可是他剛剛抱起格羅瑞的時候,卻發現懷裏的人輕得異常,雙腿也似乎非常無力地垂着。

格羅瑞轉過頭看向他,想了幾秒鐘,就随意搪塞:“我也不太清楚,醫生也說不清,也許是我的身體比較差吧。”

就算他和伊果是同卵雙胞胎,十二歲的分化也讓他們的身高出現了不小的差距,格羅瑞暫時不想讓自己假扮伊果的計劃出現一個疑點。

但是很顯然威茲德姆并沒有這麽容易被應付,他繼續追問:“是完全沒有感覺嗎?”

“......只是沒什麽力氣,走路對我而言有些困難。”格羅瑞繼續編着說法,他忽然靈機一動,額外多說了兩句,“不好意思,是我麻煩到了威茲德姆中将嗎?”

威茲德姆接下來的話基本上全部都被堵回去了,他握緊了方向盤,喉嚨有些發緊:“沒有的事,我只是.....擔心你的身體。”

格羅瑞沒再說話了,他看向車窗之外,帝都繁華的景象映入眼簾。

這裏是帝國的中心,往外擴布的幾個星系都是為了守護這裏。那些陌生的奇特生物被稱為蟲族,每二十年會經過一次,盤踞約五年,并會攻擊沿途一切生物,稱之為蟲族的溯游,這是每一個帝國人都了解的知識。帝都在摧毀與重建中終于學會了未雨綢缪,在新星紀140年提出了環繞防線計劃,并在新星紀169年完成該計劃,在帝都星周圍布置了九大星系駐軍點,組成了一道密布的防線,以此對抗蟲族的入侵。這是個偉大的計劃,從建成至今,它成功抵禦了五次蟲族溯游,将慘烈的戰争隔絕在外,讓帝都能安然無恙。

格羅瑞是第九星系的最高指揮官,此次溯游蟲族分成了三波,而他所在的第九星系正巧成為了第三戰場的主力戰場。經歷過和蟲族戰争的人都不願意再回憶起那些恐怖的生物,它們可怖的面容之下是更為殘暴的習性,且有着他們無法探知的交流方式,甚至互相配合,形成它們獨有的戰術。

格羅瑞失去了不少戰友,甚至包括他的第一任副官,為了帶走采集到的蟲族樣本而撤離不及時,最後什麽也沒留下。而他好幾次死裏逃生,堅守了五年,卻在歸途之中,“死”于他人的暗算。

換做任何一個人怕是都會怄個不停吧。

他們還是來得太早了,但是來得早的不止他們,大家似乎都比平時更加積極,早早地就來到了中央環廣場,貴族們可以從貴賓通道提前進入禮堂,而其他人則只能等候大門開啓。

“你好,伊果先生,我叫菲林,菲林·艾德露,我曾......”

格羅瑞剛回到輪椅上,就有個年輕人站到了他的面前,緊張得連話都說不好。

格羅瑞擡起頭,看見他漲紅的臉,以及在看見他身後的威茲德姆之後更加驚訝的表情。

“抱歉,我太着急了。”他低下頭,身體不自主地顫抖起來,“我沒有注意到您在這裏。”

格羅瑞隐隐約約是記得這個菲林,也記得他說過他是自己的手下,雖然這個範圍非常之廣,不過看他對威茲德姆的态度,或許他更熟悉威茲德姆一點。

在他眼裏好像非常恐怖的威茲德姆卻露出溫和的笑容:“菲林少尉,現在已經不是戰争時期了。”

一個少尉級別的alpha,也難怪他不記得,戰場擴展得太大,軍銜也變得不值錢了起來,格羅瑞并沒有選擇打擊這個年輕人,反而邀請道:“菲林少尉?你可以和我們一同進去的。”

他搭讪的目的肯定不是想進去,但是格羅瑞偏偏就要如此理解,他還貼心地解釋道:“我想他們應該會給我這個面子的,就算不給,威茲德姆中将的面子總該給吧。”

這算不上拒絕,菲林有些欣喜,但是他也同樣有些忐忑,看了一眼威茲德姆,最後還是硬着頭皮跟在他身邊。

至于威茲德姆,他站在輪椅後面,格羅瑞并不能看見他的表情。

提前進入的貴族們并不少,有的已經靠着窗閑聊了起來,格羅瑞環視了一圈,并沒有看見各大家族的關鍵人物。

“伊果先生之前都呆在家裏嗎?”

菲林突然大着膽子問道,他微微躬身,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是一個紳士。

也許是他張望的幅度太大,讓他看起來像是第一次參加宴會,格羅瑞順着他的意思點點頭:“是的,菲林少尉能為我介紹一下嗎?”

菲林也沒有怎麽參與過這些宴會,他頓時慌了神,有些語無倫次:“這.....這當然可以,我們現在還沒有開宴,所以最好不要先動那些菜肴,也不要入座,但是可以吃一些甜點,這裏有很多大人物,所以要注意言行,不要沖撞......”

他話說到一半,忽然想起眼前的人也可以算是“大人物”,頓時沒了聲,只能尴尬地楞在原地。

還是威茲德姆打破了寧靜:“菲林少尉,莎莉亞小姐似乎有話對你說。”

菲林和格羅瑞同時看向窗邊的年輕女子,她盛裝打扮了一番,本來是放松着站着,見到自己看着的人也看向了自己,她立馬直起了身,若無其事地看向別處。

格羅瑞似有深意的感嘆了一句:“莎莉亞·梅帕小姐還是那麽美麗,我聽說她喜歡上了一個平民,可是她的父母很反對。”

菲林後知後覺地明白了他們的意思,他不好意思地朝着格羅瑞和威茲德姆道歉,就朝着莎莉亞走去。

“菲林的家境不太好,他性格也很內向,但是一直都想表現一番。”在菲林走後,威茲德姆向格羅瑞敘說道,“他的養父母都是beta,但是他是alpha,他的外表也很不錯,如果不是因為平民身份的話,我想他會很受歡迎的。”

格羅瑞補充道:“恰好莎莉亞小姐天性叛逆,她好像拒絕了和亨特家族的婚事。。”

“威茲德姆?我以為你不會來宴會的。”

一個突然的聲音打斷了他們欣賞這對平民和貴族的組合,格羅瑞轉過頭,看向來者,卻聽見威茲德姆帶了些愠怒的冷淡回答:“與你無關。”

來者穿着得體的灰色禮服,戴了一副金絲眼鏡,和威茲德姆有些相像,但是身材更瘦小一些,帶了些羸弱感,有着讀書人特有的書卷氣息和溫文爾雅。

格羅瑞認出了這是休伯特,威茲德姆同父同母的哥哥,一個beta,現在似乎是在教育司工作。

休伯特看向格羅瑞,看見他的臉龐後也露出了一絲驚訝,朝他伸出手:“伊果先生,你好,我是休伯特·弗拉明戈,是威茲德姆的哥哥。”

格羅瑞本想同他握手,但是威茲德姆卻突然打掉了休伯特伸出的手,他的态度根本就是難以掩飾的惡劣:“你不是很忙嗎?昨天的葬禮都沒有參加。”

看來兩兄弟之間的關系并沒有他想象得那麽好,格羅瑞收回手,不打算摻和進去。

“我很抱歉,昨天我确實沒有時間,有一大批材料需要在今天早上送到財務司。”休伯特并沒有對自己弟弟的無禮行為發火,他低下頭,表露出歉意,“我并不是故意的,這是意外,原諒我吧,威茲德姆。”

這件事并不是什麽大事,作為葬禮的當事人,格羅瑞都沒有覺得被冒犯到,但是威茲德姆的反應超乎他的想象,他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出口:“絕無可能。”

這僵硬的兄弟關系讓格羅瑞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他本想調解幾句,威茲德姆卻突然推着他的輪椅轉過身想要離開這裏。

格羅瑞試探着說:“威茲德姆中将,我覺得這并不是什麽無法諒解的事情。”

威茲德姆也察覺到了自己的失态,他停下了腳步,看着不明所以的格羅瑞,心中有些苦澀:“......埃瑞斯先生,我并不是生氣這件事......他犯了一個我無法原諒的錯誤,但很抱歉,我不能告訴你。”

看來其中另有隐情,格羅瑞也不打算多說什麽了,只是做好一個善解人意的omega應該做的:“我明白了,不過若是威茲德姆中将需要一個傾訴對象的話,我随時歡迎。”

威茲德姆在他的身後,格羅瑞并不能看見此時此刻他的表情,他似乎想要擁抱輪椅上的人,但是最後只是放下了手,什麽也沒有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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