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婚嫁之事

第44章 婚嫁之事

等到鹿姝拿着江盛送的自制書簽集回家的時候, 她都沒搞懂江盛到底為什麽一大早特意趕來公社找她。

光顧着珍惜和她在一起的每分每秒，努力不讓話頭落到地上，以至于忘了打好的腹稿的江盛：“……”

晚上。

鹿姝洗了澡, 一邊在窗前書桌旁搖晃着蒲扇, 一邊把玩着書簽，這時房門被敲響, 趙美麗推門而入。一進來，她的視線就落在鋪了滿桌的書簽上, 故作驚訝道：“喲～什麽時候做了這麽多書簽？”

這些書簽既有各種樹葉脈絡做的, 也有定型幹花做的, 更有帶着木香的雕刻了镂空花紋的木片做的，造型千姿百态, 顏色素雅清新。

趙美麗随手拿起一張打了珞子的木牌書簽, 只見上面用勁瘦風流的字體寫了兩行字：昨夜急風驟雨，今晨零落折枝。

在腦子裏過了一遍, 确定這不是什麽古詩句, 趙美麗剛蹦了一下的心髒才緩過來, 注意力重新歸到今天有個年輕的俊小夥來找她閨女這件事上：“字寫得還挺好的。”

鹿姝一時沒多想, 贊同點頭：“江盛的字一直都寫得很好，媽, 你之前不是就知道嗎？”

原來那小夥子就是江盛？

可惜她沒能親眼看到，只聽人說長得挺俊的。

趙美麗沒接話，轉而在旁邊的凳子上坐下，細細打量自家女兒。

都說女大十八變，她家的閨女是打小就長得漂亮, 彎眉杏眼，小鼻子小嘴兒的, 白的臉蛋紅的嘴兒，一口牙齒也跟糯米似的，整齊又秀氣。

視線落在女兒白皙小巧的耳朵上，趙美麗冷不丁說到：“改明兒讓鄭阿姨幫忙，給你穿個耳洞，先用茶葉梗養着，等你結婚的時候戴上耳環拍照，肯定好看。”

鹿姝一愣，繼而臉上一熱，書簽都顧不上把玩了，讷讷地把桌上的書簽一個個收起來，一邊嘟囔：“媽！你說什麽呢！”

怎麽突然就說到結婚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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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心裏，她還是個小孩子呢，現在處對象都屬于要挨家長批評的早戀階段。

早戀都還沒搞，就談結婚了，這跨度也太大了吧！

趙美麗看得好笑，伸手輕輕推了她一下：“你這丫頭！都多大了，還跟小孩一樣，說結婚怎麽了？你也老大不小了。”

鹿姝傻眼，扭頭呆呆地看她，半晌，确定她親愛的母親不是在開玩笑的。

所以她怎麽就老大不小了？

見女兒還一副不開竅的模樣，趙美麗都要忍不住反思自己的教育問題了。

看來今晚還真是來對了。

趙美麗正經了些，一手搭在書桌上，身體微微向前傾，看着鹿姝道：“說真的，姝姝，你有沒有喜歡的人？自從你開始上班，來打聽你婚事的人可不少，不過媽覺得那是要跟你生兒育女，過一輩子的人，還是得選你歡喜的人。”

即便婚後感情變淡了，只要兩人的品行是好的，有責任心，有道德約束，總不至于過得太糟糕。

再不濟，還能彼此放過，可做的選擇多多的。

鹿姝看她是認真的，莫名心頭一緊，還有些慌，“我、我不知道呀。”

什麽是喜歡？她對這個詞的定義還很模糊。

趙美麗也不着急，笑了笑，讓氣氛變得更輕松：“你這個年紀的小姑娘，懵懵懂懂的很正常，你就想想，身邊有沒有人，跟他在一起有說不完的話，随便做點什麽，就讓你心情舒暢，覺得很有意思。”

這些描述都很粗淺，鹿姝就想到了江盛一個。

不過江盛一輩子都沒結婚，自傳裏也沒提過他是否曾有過戀情，字裏行間都透露着他本人是個專注自身發展，并不注重兒女情長的人。

在世人的刻板印象裏，這才是幹大事的人。

因此江盛的身影只是在鹿姝的腦子裏一閃而過，很快她就搖搖頭，眨巴着清澈的眼睛對趙美麗道：“媽，我沒有喜歡的人。”

頓了頓，她又有些煩惱地皺眉：“不過我相信爸爸媽媽的眼光，你們挑選的人肯定好。”

鹿姝想着自己現在是不是也成了後世不少人嘴裏嫌棄的“媽寶女”了，可這種把麻煩全權承包給爸爸媽媽的行為，真的能讓自己無事一身輕啊。

趙美麗也是無語了。

看她想了半晌，就憋出這麽一句話，忒是叫人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說閨女乖巧聽話吧，連丈夫人選都交給他們選了，可不乖巧聽話嗎？

可這也……

最終趙美麗嘆了口氣，站起身：“算了算了，真是生了兒女欠了債，我和你爸就先幫你看着吧，還好你現在年紀不算大，認識兩年，處兩年對象，再跟對象的親朋好友相處兩年，前前後後六年時間總歸也差不多了。”

就是吧，挑選“嘗試”的人這件事得抓緊點。

得給“試錯”多留點時間。

趙美麗帶着一肚子試探來，又帶着一肚子焦慮走，只有鹿姝依舊慢吞吞地拾掇那滿滿一冊子的書簽。

把書簽都歸攏好，又壓上專門存放它們的書，看着用牛皮紙包了，只寫了書名的封面，鹿姝興致上來，幹脆拿筆開始在上面作畫。

也不是什麽正兒八經的畫，就是個簡筆漫畫。

五短身材小胖臉的男孩子穿了一身藍襯衣黑長褲，背了個土黃色繡五角紅星的斜挎包，手裏拿着本書，做出要送出去的姿勢。他面前，另一個紮兩條麻花辮的胖臉女孩擡手做接書的姿勢。

這算是記錄了這本書簽集是江盛送給她的。

想了想，鹿姝又提筆在男孩頭頂添了幾筆，畫了個氣泡，裏面用可愛字體寫：我做的，送給你。

筆尖掠過他頭頂的時候，鹿姝沒忍住，在他頭頂淩亂的短發中畫了朵搖曳的小紅花。

坐直了腰，拉開視線，再看。

嗯，可愛多了！

遂心滿意足地把書塞進了抽屜裏，手好筆，起身推好椅子，上床關燈睡覺。

有時候，長大似乎就是那麽無厘頭。

從這一晚趙美麗來找她談話開始，鹿姝心裏就多了一根名叫“結婚”的弦，耳朵和眼睛仿佛也開始頻繁地接收到相關信息。

“真的呀？那姑娘長得挺俊的，怎麽就那麽想不開，鬧死鬧活非要嫁給一個啥也沒有的知青？”

“那還能有假！你說說這些小姑娘都在想什麽呢？知青長得再好，一沒房二沒地，家裏也沒個幫襯的，嫁過去還不是自己當牛做馬？”

“好些知青打的主意不就是找個依靠，讓自己過好一點嗎？”

“說起知青，今年下來的知青該是這兩天就到了吧？”

“哎，這一批批地往下放，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是個頭，我看下來的知青年紀是一個比一個小，隔壁公社昨天到的知青裏頭不是還有個才14歲的小姑娘嗎？”

……

鹿姝豎着耳朵聽門口上班摸魚的幾人從婚姻八卦唠到了知青政策，剛想着她們還能把話題歪到哪裏去，就見幾人猛作鳥獸散。

該去院子裏掃地的掃地，該回辦公室的回辦公室，還有兩位因為辦公室距離有點遠，來不及撤退的，幹脆站在辦公室門口假裝自己是來送資料的。

鹿姝正納悶兒呢，就聽她章叔叔的聲音傳來：“小鹿幹事，你出來一下。”

原來是工作态度嚴謹，專門負責人事管理的章科長來了，怪不得摸魚的幾位跑得那麽快。

要知道就算平時遇到她大伯親自過來，這些人也不至于緊張成這樣。

鹿姝覺得好笑，臉上帶出點笑來，怕自己憋不住笑出聲，趕緊起身跑了出去：“章科長，我來了！”

等鹿姝走了，剛才那幾位才探頭探腦地往外瞅。

“章科長來找小鹿做什麽？”

“肯定是正經事，要不然十幾年都沒遲到早退過的章科長怎麽會過來。”

“說起來小鹿年紀也不小了，怎麽還沒聽說找對象的事？”

“嗨，人家長得好，家世好，要找的對象當然也得樣樣般配，咱們這白鷺公社雖說在十裏八鄉算是好地兒，要找個可心的女婿還是有得淘的。”

“說得也是，也就是小鹿太好了，我都不好意思幫我娘家嫂子開口說那話，就我娘家外甥那樣兒，一個工人就算前途無量了？”

……

鹿姝可不知道自己前腳剛走，幾位八卦小分隊的同事就開始八卦起她來。

她笑意盈盈地跑到章科長面前，好奇地問：“章叔叔，有什麽事嗎？”

章科長被鹿姝這麽一笑，原本繃着的一張臉也柔和了幾分，眼底沁出笑來，“我來找你，除了苦差事，還能是啥？”別以為他不知道底下人平時是怎麽調侃他的。

鹿姝抿唇一笑，裝傻：“章叔叔來找我怎麽可能是苦差事。”別人不知道，她還能不知道嗎？當初大伯和梁書記鬥法的時候，章叔叔沒少鞍前馬後，就連堂哥的事對方也幫了許多。

章科長心裏熨貼，也不啰嗦，帶着她往外走：“今年咱們公社又分到好些知青，剛才有人鬧事，把登記員小張打了，現在缺個登記員，你先去給我頂上。”

鹿姝驚訝：“啊？登記員都被打了？”關鍵是打完了登記員連活都幹不了了，那得鬧多大事兒啊。

說起這個，章科長也是頭疼，今年下來的知青裏頭好幾個刺頭，他現在就巴望着趕緊把人都讓各大隊領走。

至于以後？以後再說吧！

章主任說是苦差事，這活兒其實真不至于多苦，鹿姝過去的時候鬧事的都已經單獨關起來了，她就登記一下名字，以及知青被分配到的生産隊。

前前後後也才半個多小時的功夫。

等她做完登記工作，她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提前下班了，順帶還有好幾個飯盒的食堂飯菜打包帶回了家。

這些都是食堂做來原本用以接待慰問知青，以及送知青下來的領導幹事的飯菜。可惜因為幾個刺頭鬧事，大家都沒心情吃喝，可就便宜了鹿姝他們這樣“受了驚吓”的小幹事。

下班回到家還不需要提前做飯，時間一下子就空閑下來了，鹿姝看着時間，弟弟還要一會兒才放學回家，樓上樓下也挺安靜的。

她也不覺得無聊，翻出本子繼續畫漫畫。

前幾天畫了那副用來記錄書簽集“來源”的漫畫後，鹿姝就對畫漫畫生出了興趣，現在也是有漫畫的，不過多是用來諷刺時事，或大放衛星的，就算是曾經堂哥偷偷帶回來的連環畫小人書，故事也都很簡單。

鹿姝是沒什麽興趣看的。

現在她工作閑得要命，能找到的書也看得差不多了，鹿姝只能自己找事消遣，自己給自己畫漫畫就挺好的。雖然不能傳播出去，偷偷滿足一下自己還是可以的。

再則說，現在已經是1976年的8月份了，再有兩個月，數字幫被打倒，距離艱難十年結束也不遠了。

到時候她這些漫畫指不定還能投稿，然後光明正大地發表出去呢。

如此自娛自樂地想着，鹿姝的靈感越發如泉湧，連弟弟鹿榮放學回來的動靜都忽略了。

一直到房門被敲響，趙美麗來叫她吃晚飯，鹿姝才回過神來了，發現手都酸了，這才放下筆收拾好畫稿，起身去隔壁堂屋。剛一進門，就發現門口櫃子上放了個包裹，鹿姝還挺納悶兒的：“媽，誰寄的包裹啊？這也沒到換季的時候啊，堂哥不是說他這半年都要去拉練嗎？”

會給他們寄包裹的，除了小姨就是堂哥。

可這時間也不對啊。

正在飯桌前擺碗筷的趙美麗聞言扭頭瞥了她一眼，狀似平常地道：“我也納悶兒呢，怎麽江盛那孩子前幾天才來找過你，這麽快又給你寄包裹來了。”

雖然兩邊隔得也不遠，可各處的包裹信件收發也不是天天都在跑，都是這裏收了送到下一處，放兩到三天又送往下一站。

趙美麗對這些門兒清，心頭一估摸就知道，這包裹該是江盛找完她閨女回去後，當天或者第二天一大早就給拾掇出來，沒個耽擱就給寄出來的。

所以這裏面到底是什麽？值當人家小夥子這麽眼巴巴地寄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