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什麽是真相

第0021章 什麽是真相

游樂在時翊家的第一晚，睡得特別香。

時翊從寵物用品店給它采購的狗玩具裏，有一個玩具是拔蘿蔔，絨布制的土壤鑽了十幾個孔，裏面對應鑲嵌了十幾個小型胡蘿蔔玩偶，小狗可以叼着胡蘿蔔把它們拔出來。

這個玩具一出現就吸引了游樂的好奇，他圍着正方形的玩具外圍轉了好幾圈，聞一聞又咬一咬，它的智商還是在線的，摸索了一會兒就破解了拔蘿蔔的玩法，随後就愛不釋手了。

游樂體積小，幼齒咬着絨布還使不上太大的勁兒，需要拖拽好久才能拔出來一個蘿蔔。

它倒是又菜又愛玩，費了好大的力氣和很長的時間才完成了拔出土壤裏所有的蘿蔔這個壯舉。

玩完這一局給它累得不行，張着嘴喘了好久，強撐着走了幾步回到自己的毛絨小窩，倒頭就在窩裏睡着了。

時翊隔着一道門都能聽見它起起伏伏的呼嚕聲。

适應的真好，時翊朝卧室門的方向掃了一眼。

他自己卻沒能如游樂般極速入睡，關了燈，在沒有亮光的卧室裏，手指撥弄着手機，漫無目的在裏面找着什麽。

家裏很久未住人了，許稚走後時翊還裏裏外外把家裏打掃了一遍，該是疲憊的。

而他躺到床上，眼皮剛合上，腦袋裏就不由自主湧現出許稚的模樣，和許稚相處時的各種場景交替浮現、混成一團，令他思緒萬千。

想的最多的還是今天發生的事情。

許稚站在時翊家的客廳，找不到衛生間的位置，不像是來過這裏的樣子。

時翊在床上翻了個身，手機屏幕發出的光照在他的臉上，他的眼睛深得看不見底。

指腹劃過這段時間和許稚的聊天記錄，時翊的手機幾個月前才換過，在這之前的聊天記錄他沒有備份。

于是他和許稚的聊天記錄的起始日期就是他頭部受傷的第二天，在計量經濟學的課堂上他給許稚發了一條“好好聽課”。

疑惑的是，在他換手機的到上課這天之間的聊天記錄就沒有了。

他本以為是由于他無意間删除了他和許稚在微信聊天首頁的對話框，導致部分聊天記錄的遺失，可如今他窺探到了許稚的不對勁，時翊隐約覺得自己遺漏了另一種可能性——也許這幾個月期間他和許稚根本沒有聊過天。

聯想起之前和許稚對話時，有些他覺得理應發生過的事情，相對的許稚給出了否定的回答。

就彷佛那件事不曾存在過似的。

或許許稚是對的，那些他覺得發生過事情就只在他的記憶裏單方面出現過。

換句話來說，是他的記憶出現了問題。

關于許稚，他有一部分虛假的記憶。

時翊攥緊了手機，手指用力到指甲蓋泛起白色，他覺得自己離真相僅有一步之遙。

他的指尖在監控攝像頭的APP上劃過，那裏面保存有家門口安裝攝像頭以來所有的監控錄像。

此刻他只須點開這個APP，把過往所有的錄像都看一遍，就知道許稚是不是真的來過家裏，進而驗證出許稚是不是在撒謊。

當下的種種懷疑就通通有了答案。

時翊的目光聚攏在監控APP的圖标上，出神了許久，卻遲遲沒有點開。

真相重要嗎？他問自己。

高三那年，全國第三十七屆青少年科技創新大賽在京市舉辦，時翊站在聚集的觀衆中，第一次看見在臺上向評委們介紹小組作品的許稚時，他在想些什麽呢？

這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時翊當前回想起來，很清楚的記得許稚那天穿了一件沒有印花的白色短袖，下裝配了個黑色長褲，很随意的裝扮，但十分貼合他少年的氣質，一眼望過去清爽出衆。

看得出來許稚對比賽準備充足，他手裏拿着數碼筆，對着身後的PPT侃侃而談，中間還抽時間用實物參照講解了參賽模型。

時翊從視線停留在他身上的那一刻就被定住了，往後的十幾分鐘就停在原地駐足。

在所有小組展示完畢後，時翊耐心的站在觀衆席中等待比賽結果公布。

許稚所在的小組拿了二等獎。

時翊留到了最後，連頒獎都未曾落下，他看着許稚代表他們小組前去領獎，當第二名的獎杯被交到許稚手上時，時翊沒有同身邊的人一樣鼓掌，反而眉頭微蹙，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因為他覺得許稚的表現完全可以拿一等獎，在他連看都沒有看過一等獎獲得者的作品的情況下。

比賽結束後的中午，似乎是上天有意安排，他在比賽場地附近的一家川菜館裏再次遇見了許稚，許稚在和他的參賽隊友們聚餐。

川菜館的生意火爆，剩下的空桌不多，不少參賽者都選擇就近解決午餐，吃完再趕去高鐵站返程。

有意無意的，時翊一個人坐在他們鄰桌，就點了一份蓋澆飯，安靜地吃着。

隔壁桌得了二等獎，隊友們都很興奮，不時傳來歡聲笑語，大廳裏沒有遮蔽，他們說話的聲音就一字不漏地傳到時翊的耳朵裏。

桌上幾個人輪番誇許稚，說組長力挽狂瀾，帶着他們小組重出重圍拿了名次雲雲。

許稚很腼腆，連忙說不是，都是大家共同的功勞。

有人問許稚打聽這次比賽拿了名次，是不是上A大就穩了。

許稚沒有給出肯定的回答，說不知道呢，還要看高考成績。

A大？時翊捕捉到了信息關鍵詞。

這麽巧，作為早就取得報送A大資格的人，時翊莫名其妙的心情好了一點。

動筷子的手也勤了，礙于自己看好的隊伍沒有獲得第一名而帶來的煩悶稍微散去了些。

用餐中途，許稚放下筷子，給同桌的人說要去趟衛生間。

衛生間在大廳的盡頭，許稚經過時翊的桌旁，時翊擡眼注視着許稚的背影走到男士衛生間門口。

就在身影消失不見，時翊打算收回目光的時候。

砰的一聲響起，時翊再擡頭，看見許稚在衛生間門口滑倒了。

衛生間前方的地面貼着淺白色瓷磚，在白熾燈下照射下直反光，應該是剛被人打掃過，積水還沒有晾幹導致地面濕滑。

許稚當着時翊的面狠狠摔在了地上，膝蓋撞擊在堅硬的地板，刺痛感傳導到神經末梢，讓許稚眼前閃過一道白光。

這一跤摔得不輕，等許稚緩了兩秒準備手撐着地面重新站起身時，他的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只手。

那是一個男孩的手，指甲修剪幹淨，手指瘦而有力，骨節突出，這是許稚的第一印象。

許稚借勢抓着那只手站了起來，目光對上了那個男孩的臉。

男孩的身高比許稚高，他帶着棒球帽，帽檐蓋着眼睛導致看不大清楚全臉，不過光看下半張臉也知道是個帥哥，也是許稚不認識的人。

“沒事吧？”

許稚聽見男孩問，聲音清冽中帶着點關心的意味。

哇，帥哥聲音真好聽。

還帶着治愈的作用，聽到這種嗓音後，許稚感覺自己膝蓋的疼痛都減輕了。

被時翊的問句晃了兩秒後，許稚趕緊在自己膝蓋處按壓了幾下。

常年踢足球，他對膝蓋的養護很了解，這次就是磕碰了一下，沒有傷到骨頭，

“欸，沒事。”

“謝謝你啊！你人真熱心。”許稚咧着嘴笑了，露出節節牙齒。

“嗯，沒事就好。”男孩略微點頭，看不出表情。

時翊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站在許稚面前了，許稚摔倒後，他好像産生了某種應激反應，第一個沖到了許稚面前，比他同桌的隊友們還積極。

這太奇怪了，時翊收回了拉起許稚的右手，刻意忽略了他方才緊張到加速跑來的動作。

許稚還在和自己道謝。

時翊動了動嘴唇，用不太自然的語調說，“我正好也要去衛生間，舉手之勞。”

他在合理化自己出現在許稚面前的理由。

“噢！”許稚尋思在衛生間門口遇見可不是要去衛生間嗎？這還能去哪。

時翊為了能讓對話進行下去，問道：“所以...你有紙嗎？”

“有的、有的。”許稚特別開心能幫助沒紙的時翊，他從口袋裏拿出一整包小型餐巾紙，塞進時翊手裏，“都給你吧，我還有的。”

時翊拿着那包未拆封的紙巾，還想說點什麽，但他聽到許稚隊友那桌傳來了桌椅挪動的聲音，應該是注意到他們組長在衛生間門口摔倒了，準備要過來，他便不再多言。

對着許稚說了聲，“謝謝”，時翊轉身去了他并不需要去的衛生間。

再從衛生間出來時，許稚那一桌已經結完賬離開了，服務員正在清掃桌子上剩餘的殘渣。

時翊說不出自己是什麽感覺，但也不想再吃剩下的蓋澆飯。

他走到前臺說要結賬。

前臺的小姑娘在問了他的桌號後，沒有遞上他的賬單，而是微笑着說，“您的賬單剛剛隔壁桌的一個男孩已經幫您結過了。”

“他說謝謝您。”

從川菜館裏出來，時翊攔了臺出租車回家，他看向窗外，道路兩旁一個個陌生人同他擦肩而過，轉眼間就步入人群中消失不見。

人的一生當中，會遇見數不清的人，這其中大部分人，我們窮極一生也可能只見一回面，之後就迷失在了茫茫人海當中。

對于幾個小時前才偶遇，那個叫做許稚的男孩，時翊卻有信心篤定，他們會在A大再見面的，對吧。

半年後，一切順利的如時翊所想，他們在A大重逢。

可惜的是許稚沒能記得他。

再之後，為什麽對足球完全不懂的他要去看許稚的比賽？

為什麽在游樂園的時候，他看見許稚的側臉，就想要抓住對方的手呢？

這些問題的答案，應該早在初遇的那天就已經書寫好了，和他為什麽要留意許稚的參賽結果是同一個答案。

如果這些不是真相，那什麽是真相？

時翊摁滅屏幕，把手機放置在床頭櫃上，不再去看。

大概他早就心動了。

他不管許稚出于什麽原因成為了他的男朋友，但他要現在到未來許稚都是他的男朋友。

他要許稚，這是可以确定的事情。

其他的，他不想也不打算去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