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出其不意
顧天瀾是個禁忌,她留下的暗線更是隐秘。顧水月動用了這股力量,就必須步步小心。為了不讓人發覺她和安閑之間不尋常的關系,他們一直在演戲。
水月軒的老掌櫃為何要幫她做事?他們素不相識,安閑脾性古怪,尖酸刻薄,可謂徹徹底底的奸商,自然不會做出助人為樂這樣的事。顧水月便選擇了脅迫,她将刀擱在安掌櫃的脖子上,脅迫他為自己辦事,反正自己悍婦的名聲早就在王府裏傳遍了。
這一切看起來毫無破綻。
夜裏,顧水月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
她一直在想龍吟珠的事。
白日裏,安閑将龍吟珠狠狠地摔在地上,玉石碎片中,白色的熒光閃現出來。那熒光是什麽東西呢?顧水月見多識廣,也難以分辨其中的奧秘。
所謂秘寶,或許便是這般深不可測吧。
二月十五。
這一日是給整個王府的主子們發月錢的日子。
比起其他的府邸,雲王府算不得大,但是卻絕對算不上小。上至老王妃,下至雲王的一衆後院,再加上各房老爺小姐,這些人的月錢組成了一本龐大的賬本。
水月軒的安掌櫃确實不是吃素的,短短的幾日時間,将這些全部理清了,做了一個詳盡的賬本,交到了顧水月的手裏。顧水月從庫房支取了這些銀錢,吩咐幾個下人按照賬本上的記錄分裝好,再交到各主子的手裏。
"娘娘,孟妃娘娘怕您這裏人手不夠,令奴婢來協助您發月錢的。"一大早,茹秀便來這裏報道了。
顧水月也忙得團團轉,對茹秀的到來十分欣然:"你來的正好,惜玉有心了。"
茹秀本來準備了一大堆的話來應對顧水月的,沒想到她答應的這般簡單。果然是忙得連戒心都沒了?她心中一喜,連忙加入那些分裝銀子的隊伍裏。
"這是給老夫人的,這是二爺的。"
茹秀聽到'二爺'兩個字,連忙湊了過去:"這袋銀子是給二爺的?我負責西邊的院子,二爺的便交給我吧。"
那丫鬟沒有懷疑,便将那東西給了茹秀。那是用紅色布包封裝的銀子,外面寫着'二爺'兩個字。
茹秀拿着銀袋子便出了門。待轉過了幾個彎,到僻靜無人處,茹秀變悄悄将那布袋打開看了。
二兩銀子!
茹秀頓時一喜。二爺是王爺的嫡親弟弟,老夫人心尖上的寶貝,加上身體不好,老夫人格外疼他,所以他的月錢格外豐厚,本來是二十兩的。
這二兩銀子的份額可是雲王府最下等的侍妾該拿的。
要是二爺看到自己的月錢和侍妾拿的一樣茹秀幾乎可以想象到二爺的怒火了。若是惹怒了老夫人,就算王爺護着顧水月也沒用了!
水月軒的安掌櫃果然會辦事!
茹秀踏着輕快的腳步朝着二爺的院子走去。
二爺公孫麟,十四歲的年紀,正是少年公子,但是因身體不好常年待在自己的院子裏,鮮少出來。
公孫麟所居的院子頂好,完全可以與王爺所居的相媲美,由此可見二爺的地位超群。
茹秀敲開了二爺的門,很快的,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厮便跑過來打開了門。
"秀哥兒,這是給二爺的月錢。"茹秀将手中的銀子遞了過去。
小厮接過了銀子,道了聲謝。茹秀的眼珠子轉了轉,便道:"秀哥兒,有件事得先知會你一聲。"
"姐姐請說。"
"如今這王府裏是王妃娘娘掌家。娘娘看了帳目,主張開源節流,所以降了月錢,麻煩秀哥兒跟二爺說一聲。王妃娘娘這也是為王府将來着想,還請二爺莫要見怪。"
聽聞此,小厮的臉色便有些不好看了。
他們二爺什麽身份?王府再開源節流也不該少了二爺的月錢啊。看來這新王妃也不是個會辦事的。
小厮心裏嘀咕着,又問道:"那其他院子的呢?"
"其他人的我便不太清楚了,不過上個月老夫人賞下來的給王爺做侍妾的那一位,月錢也由三兩降到二兩了。"
茹秀說完便走了。
小厮拿着銀子進了院子,打開門,公孫麟正躺在床上,黑發如墨,本該俊雅的臉上氣色十分慘白。那是一張和雲王公孫奕有六分相似的臉,但是棱角更溫和一些,黑色的眼眸有些涼薄,卻并無殺戮與戾氣。與公孫奕比起來,二爺公孫麟稱得上是溫潤如玉。
"爺,府裏發月錢了。"小厮将袋子恭敬地遞了上去。
公孫麟沒有接,低聲道:"你打開賞一些下去吧。"
小厮打開了銀錢袋子,當看到裏面銀錢的數量時,頓時目瞪口呆。銀袋子裏裝的都是一些碎銀,小厮來回數了好幾遍便确定這袋子裏裝得确實是二兩銀子!
小厮的臉色頓時漲紅了:"爺,新王妃太過分了,竟然将您的月錢降為二兩了。王府侍妾拿的銀子也是二兩!"
小厮說着頓時覺得十分委屈。
他們二爺在王府裏如同明珠一般,老夫人恨不得将最好的東西都搬到二爺的院子裏,二爺何嘗受過這些委屈!
公孫麟溫潤的目光盯着那二兩碎銀,臉色也有些不好看。
他身體不好,常年待在院子裏,心思本來就有些敏感。新王妃剛剛掌家就将他的月錢降了十倍,放到和侍妾一樣的水準,難道覺得他與王府的侍妾沒什麽區別了嗎?對于公孫麟而言,那二兩銀子就是輕視與侮辱。
公孫麟面色陰晴不定地盯着那二兩銀子,心中閃過許多猜測,莫非兄長也覺得自己是個廢人,于王府毫無用處,只會拖累王府嗎?
小厮已經氣得快炸了:"爺,奴才這就去秉了老夫人,讓老夫人為爺做主!"
這小厮是老王妃精挑細選出來放在二爺身邊伺候的,每隔幾日,老王妃總會召他到面前問問公孫麟的近況。所以,他要見老夫人并非什麽難事,只要說與二爺相關的事,老王妃無論是在吃飯,還是在就寝,都會立即接見他。
小厮像一陣風一樣卷進了老夫人的院子裏,将自家主子受得委屈一股腦兒說了出來。
老王妃靜靜聽完,坐在那裏,沒有摔杯子,也沒有怒罵,但是臉色已然鐵青,難看至極。
"娘娘,這一關總算是過了。"飲珠松了一口氣道。很快的,她的心又提了起來,"安掌櫃氣呼呼地走了,說是讓您別再去煩他了。但是王府這麽多帳目,您恐怕搞不定。"
"不是'恐怕',是'是'。"顧水月慢條斯理道。
她本來就是武将出生,還是保留着許多武将的習慣的,比如一看到書就頭暈。
"看來得想個法子将安掌櫃留在王府。"顧水月道。
飲珠的眼睛也是一亮:"若是有這樣的幫手,娘娘你管王府絕對比孟惜玉管得好!只是該怎樣将安掌櫃留在王府呢?"
是啊,該找什麽借口,才能讓安閑順理成章留在王府呢?
"娘娘,老夫人想要見您。"丫鬟匆匆走了進來,禀報道。
此時并非早上請安的時候,也并非用膳的時候,老夫人為什麽要見娘娘呢?飲珠聽着,便覺得有些忐忑不安。
"娘娘。"飲珠有些不安道,"莫非是月錢出了什麽問題嗎?"
顧水月的臉上卻沒有任何慌亂的神色,她像是早就預料到了一般。
顧水月到老夫人院子的時候,已經有一衆人等着了。
側妃阿史那顏,側妃孟惜玉,還有幾位妾侍。老夫人坐在中間,眼神陰晴不定,臉色并不好看。
門口處,一個小厮正對她怒目而視,像是恨不得上來打她一頓,門裏,阿史那顏正滿臉擔憂地對着自己使着眼色。
這一切顯然都不是好兆頭啊。
顧水月臉色不變地走了進去,朝着老夫人行禮道:"妾身請母妃安。"
老王妃在喝着茶,像是完全沒有注意到顧水月一般,空氣中凝固着一絲緊張的氣息。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老王妃沒有說話,顧水月也一直維持着一樣的姿勢。老王妃明顯心情不好,要給顧水月一個教訓。
顧水月紮馬步可以紮一天,維持這樣的姿勢一天也不成問題。阿史那顏卻有些看不下去了,從位置上走了下來,走到顧水月的身邊,朝着老王妃盈盈一拜:"母妃,姐姐上次重傷,王爺可是請了京城裏最好的大夫來的,姐姐若是再傷了,王爺該心疼了。"
老王妃這才開口道:"坐吧。"
蠻族便是蠻族,以為這般就是幫了顧水月了嗎?拿王爺來威脅老王妃,老王妃心裏更加惱怒。看着老王妃黑了幾分的臉色,孟惜玉心中便有些輕蔑。
"水月,王府便這般窮了嗎?王爺封地廣闊,年年有人上貢,老身不知王府竟然窮到這般地步了!"老夫人的茶杯狠狠地摔在桌子上,淩厲的眼睛盯着她。
老夫人鮮少發怒,發起怒來則十分可怕。
"妾身不知母妃的意思。"顧水月道,像是一無所知。
"這個月的月錢是不是你負責分發的?"
"是的,母妃。"
"你可否降低了各個院子的月錢?"老夫人繼續逼問道。
顧水月的臉上露出錯愕的表情。
孟惜玉對她的表情十分滿意。
"母妃,想來您錯怪姐姐了。姐姐出生書香門第,怕是沒有學過算賬。姐姐或許并沒想減少大家的月錢,只是有些算不清罷了。"孟惜玉道。
孟惜玉這句話,表面上是在替顧水月說話,實際上則是給她挖了一個坑。
回答是,她既然不懂算賬,為何要接過這個攤子,這不是胡鬧嗎?
回答不是,那就是明擺是她主張扣了各個院子的月錢,那得罪的将是整個雲王府!
孟惜玉一臉誠懇地等待着顧水月的回答。
顧水月,我倒要看看你是否還能握得住王府掌家的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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