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紅糖蛋

第006章  紅糖蛋

這麽多人裏,只有明寶錦對帶回來的這些東西心滿意足。

“一個子都沒有?”朱姨一臉不可置信,在筐簍裏翻來覆去地找,“怎麽也得給個幾吊錢吶?叫人去了一趟,就說了一夜的廢話?帶回來幾個蛋?”

被她撿來揀去,雞蛋都裂了四個,藍盼曉心疼地揀出來放在碗裏,道:“低聲些,元娘心裏更不好過。”

朱姨眸子一轉,問明寶錦,“你大姐姐和舅母說什麽了?你可聽見了?銀錢是不是私下給她了?”

藍盼曉不滿地睇了朱姨一眼,明寶錦點點頭又搖搖頭,道:“說到什麽信的時候,我就睡覺去了。”

“睡睡睡,豬托生的不成?!”朱姨皺着個眉。

藍盼曉蹲下身來生火,問:“什麽信?”

明寶錦想了半晌,道:“林三郎。”

藍盼曉攪蛋的動作一頓,朱姨又用胳膊輕輕碰了碰她,藍盼曉沒奈何與她對了一眼,道:“看元娘這樣,林三郎也是沒指望了,我瞧着岑家的意思,大略是要元娘嫁人的。”

“嫁人?”朱姨轉了轉念頭,道:“的确只剩了嫁人這一條路數,岑家給找的婚事肯定不差,元娘的婚事一定下來,底下妹妹們她都能捎帶手了。雖比不得從前了,但總還能落一個吃喝不愁!”

“你倒想得好。”藍盼曉盯着鍋裏冒出的細密氣泡,勺了三勺紅糖投下去。

“怎麽個意思?”朱姨問出口,自己又道:“元娘舍不得林三郎,

還想着人家不肯嫁人?唉,這是發起春夢來了。”

藍盼曉用皺起的眉頭表達的自己意思,轉開話頭道:“元娘、二娘的月事好像都沒了?”

突逢大變,驚懼交加,又是吃不好睡不好,月事斷絕,也不奇怪。

“是啊是啊。”朱姨一聽還有明寶珊的份,忙不疊說,又添了一句,“我的月事也沒了。”

藍盼曉為何會還能留意到這事,是因為她的月事也沒了,可想着還是女兒們要緊,就都不提自己。

只朱姨年歲也不小了,還為着一口紅糖蛋嚷出來。

“幾個孩子一人一碗,你要喝,就跟二娘分吧。”

藍盼曉這樣說,是以為朱姨不會這樣做,但紅糖蛋湯一盛出來,朱姨便捧起一碗,一邊吸溜一邊往外走去,嘴裏雖喊了幾句二娘,但也是喝個不停。

紅糖蛋湯是很簡單的一道補品,先下紅糖燒沸水,然後把雞蛋囫囵個打進去的,或者是直接把雞蛋攪散,淋在沸水裏散成一鍋蛋花。

但藍盼曉的做法比較折中,雞蛋只攪幾下,并不攪得太散,打圈倒進鍋裏,等凝了一些,再用筷子攪一下。

這樣的話,不會像散蛋花湯一樣都喝不到蛋的口感,又不像荷包蛋那樣不好分。

一碗紅糖蛋湯蔗香撲鼻,明寶錦喝得心滿意足,朱姨咂着嘴進來放碗,在她身邊探頭探腦的,問:“喝不喝得完?”

明寶錦把臉埋進碗裏舔粘在碗壁上的蛋花,朱姨暗罵一句,就聽藍盼曉道:“四娘揣回來的芝麻糕餅也放不住,給大家分了吧。”

藍盼曉點了點數,一人分了兩塊。

“這兩塊呢?”朱姨問。

“苗姨不是人?”藍盼曉反問她。

“半只腳都進棺材了,給她吃還不如喂雞!”

朱姨說得難聽,又自诩有理,也不把藍盼曉鄙夷的目光當回事,拿上兩塊糕點,回屋找明寶珊吃去了。

明寶錦嘴裏咬着一塊糕餅,又從藍盼曉手裏捧過兩碗糕餅糊糊去給林姨、苗姨。

主屋裏沒點燈,月色雖好,屋子裏看起來卻像是罩着一層冷霧。

屋裏兩個女子一坐一卧,坐着的白發佝偻,鶴發雞皮,卧着的蓬頭亂發,狀若死屍。

明寶盈在井邊浣衣,不在房中,明寶錦有些怕。

她之前也沒見過老苗姨,根本不熟悉她,林姨又傷心過度,有些癫狂,之前還差點奪刀自盡,被嚴觀一掌劈昏。

“阿姨。”明寶錦站在小門邊不敢進去,傻傻地捧着那碗糕餅糊糊。

林姨沒動彈,倒是老苗姨轉過臉來着她,盯她手裏的碗,道:“吃的?”

明寶錦點了點頭,老苗姨又問:“你母親叫你送來的?”

她又點頭,見老苗姨招手讓她進去,明寶錦雖遲疑,還是邁步走了進去。

老苗姨一把将碗奪了過去,力氣大得叫明寶錦吃驚,她大口大口地吃着糕餅糊糊,動作非常利索。

明寶錦看看她,又看看榻上奄奄一息的林姨,忽然生出了一種她在吸食林姨生氣的恐怖之感。

明寶錦連呼吸都有點不太敢,正要出去,卻聽得一陣‘嗚嗚’響動,回首一看,就見老苗姨正扣着林姨的下巴,往她嘴裏灌糊糊。

“不還有個女兒嗎?做出這副死人德性給誰看?”老苗姨牢牢地鉗着林姨,把她咳嗆出來的沫子都撇回她嘴裏。

明寶錦傻呆呆地看了一會,在呼救和叫好之間猶豫着的時候,老苗姨就喂好了林姨,又将碗舔得幹幹淨淨遞給她。

這時,她的大鼻子忽然聳皺了幾下,問:“你是不是吃雞蛋了?我聞見雞蛋香了。”

明寶錦被她吓得不敢說話,怯怯點了點頭。

老苗姨幹巴巴笑了幾聲,虎着臉道:“怎麽不給我吃?!”

明寶錦抿着唇不敢看她,半晌才嚅嗫道:“忘了。”

老苗姨的影子攤在地上,明寶錦看着那個輪廓,迷迷糊糊地意識到這個老妪有一副高大的骨架。

“那可怎麽辦?我也想吃蛋啊!”

明寶錦太緊張了些,沒聽出老苗姨戲弄她的語氣,又想着藍盼曉好像也沒有吃蛋,心裏更羞了。

“下回我不吃了,給你吃。”她終于想出一個好法子來,敢擡眼看老苗姨了。

“嚯嚯。”老苗姨應該是笑了,說:“這算什麽?今兒你不吃,明兒我不吃的,還不如拿蛋孵雞,養雞再生蛋,這才算有活路呢。”

明寶錦聽得愣愣,眼睛卻亮晶晶的,道:“孵蛋養小雞?”

“嗯啊。”老苗姨托托的她腮肉,“養的雞多了,每天下一個,天天能吃蛋了。”

若擱在以前,誰還把那點子雞蛋放在眼裏?

朱姨雖出身卑賤,但畢竟生養了一個女兒,在侯府不至于連雞蛋都吃不起。

這段時日她的确都是挨着餓過來的,連口細的都沒吃上,更何況雞蛋了。

昨天同明寶珊分了那一碗雞蛋湯後,她嘴裏愈發得饞,一想到那兩籃雞蛋只叫她們分吃四個,朱姨就心裏就湧上一股恨來,都說因愛生恨,因妒生恨,沒想到這因饞生出來恨也這麽厲害,攪得朱姨天蒙蒙亮就醒了,偷着起身往廚房摸過去。

廚房裏,臘魚臘肉懸在梁上,大米小米在缸子裏,朱姨眯着眼往櫥櫃的縫隙裏看,倒是瞧見了兩包紅糖和雞蛋。

只是兩籃原本滿尖的雞蛋一下就削平了,少了足有一半!

“好啊!好啊!”朱姨扯了幾下櫥櫃上的鎖,沒拽下來,氣得在廚房裏團團轉,定然有人昨夜偷吃了許多!

朱姨幾步跨到院裏,故意嚷叫起來,“偷兒,偷兒,家裏進偷兒了!”

這話一出,除了只是翻了個身,繼續撅起屁股睡覺明寶錦之外,誰都被她吓醒了。

“怎麽了?怎麽了?”藍盼曉匆匆披上衣服,推門出去。

這院子小啊,一擡見就見朱姨恨恨地看着藍盼曉,高聲道:“這才一夜的功夫,籃子裏的雞蛋就下了去了一半,誰啊,誰有這麽大的胃口?真是不要臉,怎麽有這個臉皮只顧自己吃得痛快!?”

明寶清束好了發才走出來,進廚房裏一看,雞蛋真空了一半,可櫥櫃還鎖着,櫃門的鑰匙只在藍盼曉那,衆人都知道的,朱姨這便是在說藍盼曉偷吃了雞蛋。

藍盼曉再怎麽好脾氣也忍不了被人污蔑,皺了皺眉,轉身回屋去了。

朱姨見她不給個交代,也是急得一把拽住她。

明寶清見狀啞聲道:“朱姨,你做什麽?這是以下犯上!”

朱姨是很不服氣的,都到了這境地了,還有什麽上下尊卑,但做了那麽些年的妾婢,她骨頭裏都浸入味了,被明寶清這樣一斥,當即也就松了手。

藍盼曉心都冷透了,見明寶清也用目光詢問,才道:“那些雞蛋在我屋裏。”

“你瞧,你瞧,認了吧?連雞蛋都昧,叫她當家還了得?”朱姨跳腳道。

“誰又稀罕當這個家了?!”

聽藍盼曉這口氣,下一句就要撂挑子了,明寶清忙道:“母親,把雞蛋拿到屋裏可有什麽用處?”

藍盼曉緩了緩氣,才道:“昨個四娘忽然問我,說小雞仔就是從蛋裏出來的嗎?我想着反正有雞蛋,養一窩小雞也好,往後咱們這些人的吃喝總是要有着落的。”

“想起一出是一出。”朱姨覺得很不靠譜,低聲道。

明寶清睨了她一眼,對藍盼曉道:“還是母親想得周到,朱姨,你以後不要再這樣聽風就是雨了,也不許再對母親不敬,今日只是沒瞧見幾個雞蛋,你就這樣嚷嚷,成何體統?四娘年紀小,要叫你吓着了!”

她聽着孵蛋的這主意倒覺得不錯,又道:“我覺得這主意很好,餘下的蛋也都孵了吧。”

藍盼曉禁不住又嘆了口氣,道:“一籃子雞蛋,只挑出小半有胚的,旁的都是寡蛋,孵不出來的。”

她幼時在家中也曾孵蛋取樂,只是小雞仔稚嫩,沒兩日就去了。

想到這,藍盼曉忽得有些後悔,後悔自己多事要孵蛋,若是雞養住了還好,養不住還損了幾個雞蛋,都不知她們在背後會怎麽說!

明寶清有些好奇,就去藍盼曉屋裏看孵雞蛋,只見一只蓋着破布的小籮筐,掀開一瞧,底下卧着十一二個蛋,透着一股暖意。

“是哪兒在冒熱氣?”明寶清伸手摸尋着。

明寶錦已經被響動吵醒,倒挂在

床沿邊,看着這天旋地轉的一切,道:“母親鏟了些熱炭灰鋪在底下呢。”

“什麽炭灰這樣持溫?”明寶清又問。

“夜裏母親才換過一次的。”明寶錦說,“她說要溫溫熱熱的,小雞才能孵出來呢。”

藍盼曉這一夜要費心看護雞蛋,已經沒得好睡了,還要被人指摘偷竊,心裏定然不舒服。

明寶清想起王氏那句,‘她年華正好,守得住嗎’,心頭打了個突突,忙說了句好話,道:“母親真是勞心勞力了。”

藍盼曉勉強笑了笑,道:“人要活命,吃喝總不能斷,只吃那些現成的東西,還有咱們藏下來的那些金銀,這麽多張嘴,能挨過一個月,兩個月,還能挨過一年兩年嗎?吃完了,再讓你去要嗎?”

明寶清抿緊了唇,藍盼曉輕輕問:“昨晚上受委屈了?”

“沒有。”明寶清眼圈有點泛紅,挽了下散落的發絲做遮掩,道:“這時候了,還談什麽委屈?二舅舅因為咱們家的事,仕途多少受阻。二舅母要我去幽州嫁人,雖有她的計較,也是給了我一條路,是我自己不肯。六舅母剛嫁進來的時候倒是活潑性子,外祖母盼她能立起來,待她很是嚴苛,可家中妯娌各個出身比她好,顯得她那樣人微言輕,膽子愈發小,性子也變得木讷起來,她一向躲事,但這一回竟然在二舅母眼皮子底下行自己的主意,我其實都沒想到。她只給吃食,不敢給銅子,也是怕咱們拿出去花用,落人口實。我都明白,我不委屈。”

明寶錦趴在床邊聽嫡母和長姐說話,一眨也不眨眼。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