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談心
第047章 談心
不應該出現的人忽然蹦出來, 華榆的表情好似凝固般,半晌沒說出話來。
大概是衛音不請自來,這個行為超出華榆對她行為模式的判斷。對于衛音來說, 在明知華榆因為病情不接受任何omega探望的情況下闖進她的病房,可歸類為罕見的離經叛道。
衛音不僅猜出她醒了, 還直接闖到她面前,站在她的病房外,以一種比往日更鋒利的氣勢與她對峙, 問她可不可以進來。
華榆的腦子被暴虐的信息素沖擊得有點發霧, 一時半會沒想出回答的話。
許鴉青瞅瞅這個,又瞧瞧那個, 這兩人一對一楞上了。
“鵲橋相會呢,”許鴉青打斷她們詭異的氣氛,扔了個臺階給彼此,“這含情脈脈的, 你快進來吧。”
衛音歪頭,琥珀色小開扇眼睛盯着華榆, 一眨不眨:“華醫生?”
華榆如夢初醒, 迅速移開目光。
“……進來吧。”她說。
都已經被抓到現行, 還不讓人進門,怎麽也說不過去。
衛音進去後沒理會華榆, 徑直走到許鴉青面前,把飯盒放下。
“一點家常菜,給你們吃,”衛音語氣輕快, “都嘗嘗,有什麽需要改進的和我說。”
許鴉青在華榆這兒從來沒有管飯的待遇, 吃了兩天水果,“嗷”一聲接過飯盒:“不改不改,我有啥吃啥。”
說完她看了華榆一眼,目光略有遲疑:“……她也一樣。”
“是麽,”衛音不鹹不淡地跟着回頭,同樣看向華榆,“華醫生這臉色,應該多補充營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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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榆張口:“我……”
“她這幾天都不吃飯,只顧着補充果糖了。”許鴉青揭短道。
衛音收回目光,垂眼輕聲道:“華醫生忙得連飯也不吃呀。”
許鴉青樂道:“她忙個der。”
華榆的目光掃射過來,如有實質。
許鴉青後知後覺,縮了縮脖子,輕咳一聲。
“那什麽,忙啊,她生病也不安生,院裏收病人,有什麽疑難雜症,那些小醫生小護士都得過來請教,一天天安生不了……”
衛音眨眨眼:“可我怎麽聽楊茶說,有病人越什麽俎代什麽庖,這是怎麽回事?”
許鴉青張了張嘴,無言以對。
好吧,你說的對。
華榆就是故意的,她有時間,還閑得很,惹得科室裏民怨沸騰,但就是不回你消息,不讓你探病。
許鴉青很想為華榆解釋一兩句,好讓她看起來不像是故意冷落衛音在鬧冷戰,但搜腸刮肚還沒開口,華榆發話了。
“鴉青,飯菜涼了,你去熱一下。”
許鴉青應聲,端着飯盒起身,溜得賊快:“好嘞我這就去你們慢慢聊聊完給我發消息。”
屋子裏就剩華榆和衛音兩個人。
衛音坐在許鴉青原來的位置上,與華榆隔着三米遠相望。
一時間,誰也沒說話。
華榆低下視線,猶豫片刻道:“我…後來警方聯系我,對方希望和解,但鴉青和我說你很生氣,我就沒同意。”
衛音沒說話也沒反應,似乎在警局鬧的一通已經表明她的态度盡了她的全力,之後事情的走向不是她能控制和決定的。
華榆見她不感興趣,換了個話題繼續交代。
“醫院給我的治療方案是,先把腺體排空,再循序漸進修複受損的腺體細胞。沒什麽危險,損傷程度也不算太嚴重……”
衛音抿了一下唇。
一直觀察對方表情的華榆話語停頓片刻,繞開這個內容,直接坦白:“醫院的确不建議omega探病,其實不只是我,這一層收留的都是alpha病人,AO分區,本來就……嗯,不建議。”
原則上不允許,約等于可以。
這種道理除了大學生和剛畢業的大學生,其他人都懂。
用這種理由解釋自己拒絕見面的原因,不僅文不對版,還有狡辯的嫌疑。
什麽是狡辯,就是粉飾太平,拒絕真誠。
衛音又抿了一下唇,目光露出一絲兇意。
華榆:……
華榆不說話了。
良久,她開口:“你在生氣嗎?”
衛音擰眉,迅速道:“沒有。”
華榆:看起來明明就有。
華榆清了清嗓子,知道這回是自己沒弄好,試圖道歉:“對不起。”
這次衛音終于正眼看她,但目光中的神色似乎多了些不一樣的內容。
“該是我對你道歉,”衛音說,“畢竟糕點是我拿過來的,而你是最無辜的人。”
這時候争着道歉就是見外了,華榆沒哄過人,不擅長,加上她現在始終有點不知道如何面對衛音,臉上的無奈又深了。
“我差點弄傷你,”華榆說的很慢,咬在唇齒間的字在吞吐時顯得無比困難,好像她含在口中的不是話語,而是艱澀苦辣的砂礫,“還吓你哭,你那樣害怕……”
華榆頓了頓,輕聲說下去:“一開始我就沒打算讓你還債,那點治療費我不看在眼裏,就算再多點,也比不上人命值錢。我既然願意為了救你而花錢,怎麽會願意讓你因還錢而受傷。”
這些道理她在心裏盤桓好幾天,複雜苦澀的滋味自己咂摸,越想越覺得自己做錯了。
衛音單純固執,不願意欠她人情,更不想占便宜,這是一顆稚子之心,你覺得稀罕,多看幾眼也就是了,何必要順着她的要求來。
華榆感覺自己的行為很卑劣,衛音不是普通朋友,她對衛音有情,本就是曾經放在心尖上的人,為什麽在她失去記憶時把人放在身邊?
說什麽心思都沒有是不可能的。
這段不清不楚的關系從一開始就存在諸多危險。
她是alpha,衛音是omega,第二性的相互吸引有多迅猛,衛音對她的吸引有多強烈,身為醫生的華榆不可能不知道。
尤其是發情期到來,她卻仍然不肯放衛音離開。
留在她身邊。
她倒是得了片刻安寧,卻把衛音放在危險之中。
如果不是華榆及時清醒,會發生什麽,她想都不敢想。
衛音是經歷過腺體嚴重損傷的人,她的腺體在華榆不知道的情況下,從幼稚狀态催發成熟,又在成熟基礎上萎縮,一定有人試圖傷害過衛音,也的确成功了,華榆對此恨得咬牙切齒,卻沒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也差點做出同樣的事情。
這是華榆絕對不能忍受的。
她對自己的生活掌控欲很強,嚴絲合縫地履行着自己應盡的責任與義務,沒想到有一天會受到這樣大的打擊,面對衛音,她只想回避,但又清楚知道衛音不願意離開她,這令她痛苦又甜蜜,自責又矛盾。
說來也好笑,她能察覺到衛音對自己的好感,明明什麽也不記得,卻還是要留在她身邊。
衛音不如華榆會說大道理,但她越聽越感覺華榆在說歪理,急得站起來走到她面前。
“你們好學生也喜歡鑽牛角尖麽,”衛音在華榆面前頓住說,“那按照你說,我們之間的相處模式應該是怎樣的?”
華榆擡頭,她敏感察覺出衛音話裏的失落,謹慎沒有開口。
衛音語氣有點急,但能聽出她在努力維持平靜:“你不願意說,我替你說。”
“你認可的相處模式,就是什麽都是你說了算,你讓我做這些,我就不能做那些,”衛音緩了一口氣,聲音輕下去,“這沒什麽不行,我喜歡你,你願意多管着我點,我樂意,但你不能遇事只想把我撇開。”
“你只允許自己付出,你想對我好,就沒有顧忌,懶得想這樣的相處方式在‘普通朋友’間正不正常,但你看不得我朝你邁一步,我一靠近你就後退,我就得是你擺在櫥窗裏好看的花瓶,看看可以,但花瓶不能自己選擇擺放位置。”
衛音說得傷心,但又知道自己沒什麽立場,用力把情緒憋回去,聲音越來越小:“華醫生,我不是你說了就能算的,我有自己的想法,我想留下來,你就得讓我留下來,除非你現在開口,說再也不想看見我讓我走,我絕不會死纏爛打。”
衛音很少說這樣長串的話,她不是個善于表露自己內心想法的人,總是別人在她面前立規矩,她說都好都可以。
這回大概是認真了,她和華榆之間的關系容不得沙子,很多事情華榆明顯只想自己擔着,這種關系不正常也不健康,更不利于長期發展。
她不是依附于人的菟絲子,華榆這種表現,會讓衛音覺得自己太無能,不配一起擔事。
華榆目光閃過動容,她啓唇,猶豫半晌,沒能說出話來。
衛音安靜等着她,給足華榆思考的時間。
但華榆始終沒給出一個答案。
衛音點點頭:“我知道了,那就先這樣,等你病好,我搬出去。”
華榆眉心皺起,像是突如其來的刺痛,在頭皮狠狠一跳,脫口道:“小音,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你現在願意跟在我身邊,可能只是……”
“只是什麽?”
華榆頓了一下,閉了閉眼,衛音在逼她,用自己的離開逼她。
衛音成功了。
她睜開眼,洩氣般低聲道:“只是因為不記得之前的事情。”
這是第一次,衛音從華榆口中聽她主動提起之前。
“我不明白,”衛音一板一眼,認真說,“咱倆到底誰對不起誰,如果是我做錯什麽,我給你道歉賠罪,你給我一個機會。如果是你,那麽我現在說了,前事一筆勾銷,我不會計較。”
華榆臉色閃過幾分疲憊,她現在身體虛弱,撐不住長時間交談,但還是耐着性子解釋道:“可能都有。”
衛音皺着眉,直接問:“和李樂然與于甜甜有關?”
華榆猝然擡頭。
衛音觀察她的表情,明白了幾分:“鴉青警告李樂然不準對于甜甜提起我,我之前只認為于甜甜和你有舊交,但現在看,我和于甜甜也有關系,對不對?”
華榆臉色一點一點白了,視線不受控制移向虛空。
衛音不忍見她這樣,不再猜測,幹脆利落給出回應。
“那好,我現在答應你,不管我與于甜甜之前有過什麽,我都不會單獨、私下與她接觸,”衛音說着自己都有點想笑,這是什麽奇奇怪怪的保證,“而且我翻過我的人生日志,上面沒有記錄我的感情生活,我想不到除了感情外,還有什麽糾紛能讓你如此介意……但我可以保證,我不可能喜歡上一個沒出現在我的記錄中,且在我潦倒困苦的幾年裏從未出現的人。”
華榆眼中宛若撒下一把星火,點點閃亮:“你……”
“對,你,我現在,此時此刻,只想要你。”
衛音一記直球,像是兜頭砸下的金星,華榆聽得懵然不知所措,呆滞的模樣很有喜感。
足足過去兩分鐘,華榆才反應過來,擡手想去拉衛音的手。
衛音擡手避開,聲音淡淡的:“你養病吧,時間不早,我先走了。”
華榆迅速道:“去哪裏?”
衛音轉身:“去鴉青的工作室,我總要提前為下一份工作做打算。”
華榆聽出她話裏的意思,頓時急了:“我沒讓你搬出去。”
“再說吧。”衛音腳步沒停,她和華榆之間說開了,但并不代表她不生氣。
這次能說開純粹是衛音自己想明白、鼓足勇氣向前走了一步并猛踢了華榆一腳,按照華烏龜的想法,她還要和自己冷戰好久,甚至分開。
“那你還會來看我嗎?”華榆在後面輕聲詢問。
衛音走到門口,腳步頓住,嘴角勾起一個微笑,嘴上卻冷靜回複:“可能吧,我以後會很忙。”
華榆望着衛音的背影,心中一時酸甜交織,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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