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心疼

第052章 心疼

衛音的小心髒“嘭”地跳了一下。

她低頭回味幾秒, 擡頭,氣勢不足道:“你,再說一遍。”

華榆低頭夾了一口菜, 邊吃邊瞭她,慢條斯理吃完才道:“你不準去。”

衛音心裏正美, 嘴上卻強調:“這可是四、年、一、度的同學聚會哦。”

換做以前,華榆不會管她去哪裏做什麽,秉持一個全方位尊重她只要衛音不做傷害身體的事就什麽也不插手的态度。

…曾幾何時, 這種态度可氣死衛音了。

沒想到, 華榆竟然會說出“不準去”這三個字。

衛音被戳中萌點,心裏熱乎乎的, 差點笑出聲。

“不是四年一度,”華榆說,“吃飯。”

“?”

衛音夾菜,邊吃邊給華榆透去一個疑惑的目光。

華榆心平氣和道:“三年一度, 畢業的第二年舉行過。”

“不可能,我怎麽不記得。”衛音張口就說, 說完對上華榆沉靜的目光, 略一想, 汗顏,“哦我好像就是不記得。”

大概是大學最後給她留下的記憶太不美好了, 她失憶後很少有探究的興趣。

要不是華榆的出現,她才懶得翻自己的過去,經常性忽略自己失憶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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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榆繼續問:“你去聚會,知道誰是班長, 誰是你的好朋友嗎?”

衛音:QAQ。

華榆補刀:“到時候,你的舍友來和你聊天, 你能喊出她們的名字嗎?”

衛音:……

她其實想說,她根本沒有在微信裏發現過宿舍群聊,要麽就是她的舍友沒有建群,要麽就是這個群在某次她删除聊天框後就再也沒有說過話。

一個死掉的群,她應該不會被問候。

華榆又說:“想象一下,你站在一堆陌生人中間,每個人看見你都認識你,但你不記得,他們會挨個和你打、招、呼。”

這場景恐怖如斯!社恐患者的地獄。

還是算了,她失憶都有三年多,除了郭艾近期找她聊過天,和別人連點贊之交都談不上,去同學聚會完全沒有任何必要。

衛音低頭安靜道:“吃飯吃飯。”

“華醫生,不對啊,”飯吃到一半,衛音從尴尬摳腳趾的狀态中緩過來,咂摸出一點點異味,“真的只是這些原因?”

她剛才被華榆繞進去了,怎麽說來說去都是衛音自己的原因,她失憶歸失憶,但裏面還是有人認識她的:比如于甜甜。

華榆面不改色:“嗯。”

“和于甜甜沒關系?”衛音眯起眼睛,探頭盯着華榆。

華榆平靜開口:“她不重要。”

“哦,”衛音也平靜,點開私信界面,讓華榆看,“那我應下了。”

看見那句“好久不見,有空一起吃個飯”,華榆的臉肉眼可見變黑,眉眼閃過一絲煩躁。

“不準。”

衛音當做聽不見。

華榆沉聲喊人:“衛音,我在和你說話。”

衛音頭也不擡:“哦,聽見了。”

華榆放下筷子,對衛音沒有辦法,怕她真的要去見于甜甜,語氣帶上一絲急切,試圖講道理:“你說過不會私下見她。”

衛音心想您終于想起這回事了。

“是嗎,”衛音勉為其難道,“那我考慮一下。”

華榆冷靜的面具碎裂後,會比旁人更加無措,她摸不準衛音是不是在開玩笑,過會兒追問:“還在考慮嗎?”

衛音吃飽喝足,對華榆的手藝很滿意,也沒了再逗她的意思,莞爾道:“對。”

華榆說:“什麽時候考慮好?”

衛音說:“現在。”

華榆盯着她沒說話,衛音起身收拾碗筷,路過華榆時抽出一只手,用手背摸她頭,得意道:“明天有雨,我不出門。”

不出門,那就是不答應于甜甜的約見。

華榆的心情瞬間多雲轉晴,萬裏無雲。

碗筷不多,衛音打算手洗,身後傳來腳步聲。

“有洗碗機。”華榆語氣輕快。

衛音說:“我不想洗洗碗機。”

華榆靠在門框上,看着衛音忙碌的背影,嘴角蔓延一縷淡淡的微笑。

衛音來她家也有一個多月,一個月可以長胖多少斤因人而異,但衛音大概屬于不容易長肉那款。

不過華榆給她配置的營養劑裏有調和脾胃、增加吸收的效果,加上這一個月跟着自己吃飯,偶爾出門幾天,也會囑咐許鴉青照顧好衛音,她的身體骨看着比剛出院那會兒結實,起碼有點肉了。

衛音其實長得不矮,只是骨架纖細一些,加上頭小臉小,又不愛穿修身的衣服,寬松的款式撐不起來,便顯得羸弱。

現在天氣變熱,她開始穿小腿往上的睡衣,露出胳膊腿來,彎腰洗碗的時候,別的不說,起碼屁股上有了點肉,弧度往上翹,看起來緊實Q彈。

但腰肢還是那麽細,睡衣從腋下開始,順着腰兩側往下垂墜,從後面看,寬度好似還不足手掌長。

如果擡手去摟,大概會完全攏進胳膊裏。

華榆視線放空,撇開頭,耳尖蔓上一層薄紅。

“還得繼續補。”華榆自言自語。

衛音用洗潔精洗手,轉頭:“什麽?”

華榆回神,蹙眉:“洗潔精傷手。”

衛音擦幹水:“是嗎,它去油。”

華榆無奈,這股糙勁兒怎麽都用在自個兒身上。

她上前扶住衛音的肩膀,将她調轉一百八十度,目标衛生間:“走。”

華榆拿出一堆護膚品塞給衛音:“你平時用什麽擦臉?”

衛音老實交代:“嬰兒霜,或者維生素E霜。”

“換成這個,”華榆給衛音的是一套溫和型水乳霜,又把洗手液指給她看,“以後幹家務記得帶上手套,不要再用洗潔精洗手,我等會兒把洗手液在廚房放一瓶,你看見了就知道要用洗手液洗手。還有,洗碗機有自潔功能,買來就是為了用的,別怕浪費。”

衛音說什麽是什麽:“好哦。”

華榆越念叨越覺得不放心,這人腺體發育不良,連帶着一張臉也顯得年紀小,大學時候是什麽樣子,現在還是什麽樣子,臉頰的一點嬰兒肥都沒消下去,仗着臉嫩就不重視護膚保養。

“你…你的拖鞋又怎麽回事?”華榆上下打量衛音,低頭瞥見她的拖鞋裂了口。

衛音翹了翹腳趾的大拇頭,不好意思道:“腳底太滑,往前出溜,把前面撐裂了。”

“我沒問你怎麽裂的,”華榆說,“我是說…”

“什麽?”衛音看着她,眼神乖得很。

華榆嘆氣:“過來,我這裏有新的拖鞋。”

沒媽的孩子真能把自己照顧成這個熊樣。

華榆提出一雙新拖鞋,撂在她的卧室門口:“試試大小。”

衛音穿上,低頭時,略長的短發從耳後撩過,露出她的後頸和肩胛骨。

“正好诶,”衛音語氣驚喜,“華醫生怎麽有我的鞋碼?”

她是36號的腳,華榆是38。

“鴉青和你一個碼。”華榆擡手按住衛音的肩膀。

衛音站不直,疑惑道:“怎麽了?”

華榆食指挑起衛音睡衣的領子,領邊已經有明顯的磨損,能看出裏面整齊平行的線。

“……我正好也有一套新的睡衣。”

華榆給衛音翻出兩套睡衣,懶得再解釋:“一套小款,我的;一套鴉青的,她矮。”

“我倆一般般高,”衛音強調,“我不矮。”

華榆随口道:“嗯嗯你不矮。”

“敷衍,你這是AO歧視,”衛音開心地接過來,而後又擔心,“鴉青來了會不會沒衣服穿?”

“不會,她很講究,”華榆扶額,“衣食住行不會短了你…們。”

衛音喜滋滋捧着衣服:“好噠。”

華榆瞅着她,實在忍不住:“你又不是沒工作,這些年掙的錢都去哪兒了?”

衛音也不遮掩,問什麽說什麽,理直氣壯道:“還債啊。”

華榆眼瞳一縮。

“什麽債?”

衛音說:“給老媽買的墓地。記不清前因後果,但這些年一直都在給那個賬戶打錢,備注都是‘買墓地借款XX,今日還XX,共還XX,還剩XX’。”

華榆追問:“一共要還多少,你從什麽時候開始還的,還剩多少?”

“我翻翻記錄啊,”衛音掏出手機,“共欠40W,已還32W,還差8W。”

“你工作四年,還了32W,”華榆的聲音在發顫,“你不吃也不喝麽?”

“保姆工資還可以,我月月能過萬呢,”衛音撓了撓頭,不好意思道,“而且我不用放假,過年啊元宵節中秋什麽的,我都有加班工資,吃住也不怎麽掏錢,慢慢就攢下來了。”

“什麽時候欠的,”華榆語速極快,甚至帶上咄咄逼人的意思,“對方的賬戶叫什麽?”

衛音直接把銀行APP的界面遞給華榆:“就這個人,剛畢業那年開始還的,就是畢業季秋招的時候。”

界面上顯示對方是個楊姓的男子,不是于甜甜。

但華榆的猜忌與懷疑并沒有随之消失,反而更加強烈。

衛音不是超前消費的人,她認識的人幾乎都是學生,在華榆的印象裏,能一次性給衛音掏出這麽多錢的人,只有于甜甜。

而且,衛母的骨灰并不是一開始就在墓地裏。

華榆聽衛音提起過,她手頭沒錢,只能把媽媽的骨灰存在殡儀館裏,後來存放骨灰的殡儀館要倒閉了,衛母的骨灰是她上大學後才遷入墓地的。

“把這個人的銀行賬號給我。”華榆的語氣冷得能滲出冰碴來。

衛音收起手機:“不給。”

華榆瞬間看向她,眼中的冷意還沒有全部收斂。

衛音被她的目光吓了一跳,後退半步:“…華醫生?”

華榆閉了閉眼,聲音有點啞:“不好意思,我只是…覺得你很辛苦。”

“還好吧,大家都挺努力的,”衛音從沒有在這件事上自怨自艾過,“我挺棒的,能攢下這麽多錢呢。”

雖然都打給了別人,但那是她的欠債,是給媽媽買的長眠之地,衛音一點都不覺得虧。

那塊墓地風水很好,衛音這輩子沒能讓媽媽生前住上好房子,起碼死後可以給她一處好地方。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衛音仰起臉,挺驕傲,“我不用你幫忙還錢,再說我很快就還清啦,到時候掙錢都是自己的。”

華榆一直看着她,從她洋溢幸福的眉眼,落在她瘦削的下颌骨,再看向她穿了很久已經磨破發舊的睡衣,心中滔天的恨意簡直要抑制不住。

怎麽會有人狠心把衛音推進這樣的日子裏?

衛音當然願意借錢給媽媽買墓地,別說40W,如果當時只有那一塊墓地可以解決燃眉之急,80W衛音都能借。

她是什麽人,她的性格有什麽弱點,她為死者能做到什麽地步,但凡和她熟悉點的人都知道。

換作華榆,就算不能悄悄替衛音掏錢,也會像當初在醫院那樣,用一個善意的謊言騙過去。

再退一步,如果善意的謊言不管用,她總能給衛音找一處短期內不倒閉的殡儀館再次存放。

就算要入土為安,Q市這麽大,還怕找不到一處價格合适的墓地麽?

那人到底存了多麽惡心的用意,讓衛音還沒畢業就背上了巨額債務!

怪不得,怪不得她要做保姆,管吃管住工資高,長期犧牲自己的情緒價值私人空間私人時間換來的報酬,轉眼就打入那個賬號,連每年定期體檢的錢都沒留下。

華榆握住門把手的指節發出因用力過度而震顫的骨擦聲。

衛音不确定發生了什麽,但能感覺到華榆情緒不太好,以為自己又做錯了什麽,試圖解釋道:“我以後真的會照顧好自己,上次住院不是故意的……”

“你們聚會,”華榆忽然出聲,眼底彌漫一層血色,低聲道,“可以帶家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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