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浣熊

第11章 浣熊

按照爺爺所說，冥魂是種特別的存在，一般人是看不見的。

至于陸致為什麽能看見，張玄虛也就不清楚了。

但……

陸致給人帶來極大的安全感，導致張玄虛忍不住就想躲。

加上老太的樣子是真像褶子精。

比起螞蟻還讓他害怕！

陸致的後背仿佛是不能撼動的高牆，穩穩擋在張玄虛面前。

緩慢地擡起手，掌心彙聚起一團光，臉上的銀面具在夜色中散發淡淡光輝。

“诶呀，年輕人還真是經不起玩笑～”老太擡手抹了把眼睛，上翻的眼球就這麽回歸原位。

倒是沒那麽吓人了，但泛青的臉色表明，她确實是已死之人。

張玄虛扯着人衣擺，弱弱探頭，剛才受到近距離刺激的心髒讓他忍不住反駁：“玩笑要大家覺得好笑才是，你那分明就是恐吓！”

老奶奶沒了牙的嘴看着有點癟，同時可憐兮兮的，她作勢就要跪下，嘴裏道：“是我不對，年輕人，玩笑過分了……”

張玄虛哪裏受得了這種道歉方式，會折壽的。

他顧不得慫，跨出去将人擋住。

一接觸上對方的手臂，瞬間就感覺股涼意沖上腦神經，非常不舒服。

甚至能感覺到自己身體中的陽氣在流逝，如同摸上了塊萬年玄冰。

同樣注意到這點的老奶奶連忙站直抽出手臂，雖然接觸會讓她感覺到暖洋洋的很舒服，但她确實是沒有害人之心。

“我只是太久沒遇見能說說話的人……”她想表達的是自己并沒有惡意。

但陸致卻沒有因為她的話而停下，手上的光團彙聚到了籃球大小，步伐不緊不慢走向開始後退的老人。

老奶奶擋住自己的眼睛，她本能不喜歡這樣的光，這種本能驅使着她開始躲避。

張玄虛剛才确實是被吓得不輕，但現在看奶奶可能真的只是太寂寞而做出的惡作劇也就開始理解起來。

只不過他不能理解的是為什麽陸致的光能夠對老奶奶造成威脅。

冥魂畏光，所以才只會在晚上出沒，但并不是所有的光都能産生傷害，唯獨陽光。

“白！不要這樣，她不會傷害我們的！”

老奶奶哪裏有能力傷害他們，只求他們不要傷害自己，想到這止不住全身瑟瑟發抖。

望着距離自己就一拳距離的武器完全動都不敢動，十分乖巧。

在張玄虛緊張的注視下，陸致确實停手了，但渾身冷冰冰的殺意還沒褪去。

張玄虛也是第一次看對方少有的厭惡情緒。

看來……他真的不喜歡冥魂的存在，可這……又是為什麽？

撿回一條命的老奶奶這才停止發抖，不再惡作劇後的臉其實蠻有福相。

白白胖胖的臉，加上些和藹的褶子其實挺能讓人卸下防備的。

“你既然這麽寂寞，為什麽不選擇離開。天天守在這裏确實也很無聊啊，也沒人說話。”光是想想，張玄虛代入之後也會感到孤獨。

那老奶奶天天守在醫院這種陰氣極重的地方，一是因為适合她，二是因為死亡在醫院中，魂魄也就無法離開這片囚籠。

但更多的原因是……

“其實我也想離開，但我們連自殺都做不到，只能不死不滅地游蕩在死亡地點的附近。加上還有放不下的事情……你們能跟我去一個地方嗎？”

老奶奶雖然是問兩人的意見，卻只看着張玄虛，下意識躲避陸致。

只因為太可怕了，跟行走的冷面閻王似的……

醫院門口偶爾還是會有人經過，不太方便，畢竟在尋常人眼中兩人只是在跟空氣說話而已。

但正因為這是醫院，會出現點不一樣的症狀也能理解。

陸致沒有開口，張玄虛也沒怎麽猶豫，他能感受到老奶奶身上的磁場并沒沾染血腥氣。

對方大概率從沒害過人。

“行，走吧。”張玄虛向前邁出一步，繼續說：“這樣也就能搞清楚你在意的是什麽吧。”

老奶奶含笑點點頭，眼尾笑的全是褶子，她有些話唠：“你呀，跟我孫子很像，他也很善良是個好人。”

就這樣，老奶奶打開了話匣子一路就開始念叨起自己的過去。

可以看出她真的很喜歡自己的孫子。

“很久以前啊，醫院開空調還得單獨按病床收錢，那時候家裏條件不好，我舍不得。”

“但我孫子怕我熱，還是用他兼職的錢給開了，真是浪費的傻小子。”

“也不知道他現在在首都怎麽樣了？他成績很好，一定在好大學畢業後有了體面的工作了吧……”

首都。

張玄虛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錯，陸致似乎瞬間握拳，但那也只是很短的幾秒。

可能是錯覺……

“這麽說，你的家人都離開這了嗎？”

“是啊，小城鎮終究還是落後些，沒大城市來的繁華……”說到這老奶奶有些惋惜，“我最後的那段時間，他們天天守着我，可這後事一辦啊，也就再也沒見過人了。”

張玄虛點點頭，有些能夠理解老奶奶這種孤獨的感覺，畢竟爺爺走後只有自己一人的那幾天，也格外難熬。

“到了，就這。”老人家停下腳步，指了指不遠處。

這裏是醫院人跡罕至的一處角落，靠近生活垃圾站，除了處理垃圾的保潔之類的，基本沒有其他人。

老奶奶帶他們來這裏的意圖很快也就揭曉，她先行走向垃圾堆，拍着手開始呼喚：

“歐克，歐克～快出來見新朋友，不要害怕。”

老奶奶的身體呈現半透明裝，這是冥魂虛弱的表現之一，但她自己卻不覺得有什麽。

又叫了兩聲歐克後，始終毫無動靜的垃圾堆中傳來窸窸窣窣的響聲。

亂七八糟的垃圾中，有什麽東西推開雜物從中間鑽出來，瞪着黑溜溜的眼珠子盯着幾人，帶着十足的警惕意味……

張玄虛揉揉有些幹澀的眼睛，這小樣子有些、有些過于讓人覺得——可愛了吧！

是一頭雄性小浣熊，灰棕色相雜的濃密毛發，蓬松柔軟的尾巴有幾圈黑色環紋，而讓他顯得更加可愛的是那大大的‘黑眼眶’。

滑稽中透着可愛。

那雙滴溜溜望着他們的黑眼睛，竟然跟張玄虛有那麽幾分相似……

實在難以想象為什麽這種地方會出現浣熊這麽可愛的家夥。

而這樣的家夥還會跟老奶奶在一起。

即使警惕張玄虛和陸致兩人，浣熊還是慢慢靠近不停呼喚它的老奶奶，中途還順爪子抓了只飛蛾遞給老人家。

垃圾堆是有些髒兮兮的，但是浣熊的身上卻很幹淨，或許是毛發顏色深看不出，也或許是小家夥比較注意清潔。

老奶奶對于小浣熊送來的禮物都照收不誤，并且很給面子地吃了下去。

張玄虛：目瞪口呆ing。

飛蛾：你了不起！你清高！拿勞資的命來送人情！

老奶奶一抹嘴，笑呵呵地對愣住的張玄虛道：“它很可愛吧？”

張玄虛眼神看看對他龇牙的浣熊，再看老奶奶，勉強道：“确實，挺可愛……哈哈。”

可以看出浣熊跟老奶奶認識很久了，相處很和諧。

“它也就是我現在放不下的牽挂了，跟我一樣，也是孤獨的小可憐。”老奶奶動作緩慢蹲下去拍拍浣熊的頭。

“從我們見面氣，它就躲在這個臭烘烘的垃圾堆生活，也不知道為什麽，但肯定有它自己的原因吧。”畢竟人和動物無法做到語言相通。

“只能偶爾給它找點幹淨的食物過來，将它當成我的孩子。”說的好聽是找，實際上是晚上偷的。

老奶奶說到這看向張玄虛，笑容帶着局促的含義，“我是不是可恥又可笑？”

“當然不是。”張玄虛沒有猶豫地搖頭，他是真的這麽認為的。

兩個孤獨的靈魂，跨越物種的陪伴，怎麽會可笑。

老奶奶這才松了口氣，她放在浣熊腦袋上的手非常憐愛地來回摸着。

“遇見你們的時候，我就知道，或許這就是我該離開的時候。”

“但我真的唯獨放不下它，雖然沒了我，它也能好好活着。不，就算有我，它的生活也沒好起來……但我就是希望能有個人照顧它。”

“讓它快樂起來，至少不用以垃圾為食。”

小浣熊對于老人家的碰觸毫不抵觸，即使這是沒有溫度的撫摸，它那對黑玻璃珠似的眼睛看着自己呆了幾年的垃圾站。

似乎對他們之間的對方似懂非懂。

張玄虛自己照顧自己都費勁，聽老奶奶竟然是想将浣熊囑托給他，感覺到有些壓力，但他的心不想拒絕。

即使只要跟浣熊對上眼神，這小家夥就會‘面目可親’對他龇牙咧嘴。

而且作為一頭浣熊，對方竟然能夠看見冥魂的存在，這也就證明了浣熊并不普通。

……

張玄虛怯生生擡眼看戴面具的冷漠AI，他有一絲擔心會被拒絕，因為直覺告訴他，陸致不會喜歡小動物。

而且陸致還不喜歡冥魂，這還是冥魂的請求。

“白，我們留下他吧？好不好……”一張白芙蓉似的臉蛋再加上祈求的口吻……

陸致的神情被掩蓋看不見，但性感的喉結卻不明顯輕輕滾動。

如果白答應的話，以後照顧浣熊的主要重擔肯定是落在他身上了。

就連老奶奶的表情都緊張起來，她也知道這個問題的決定權是在誰身上。眼神帶上幾分骐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