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Chapter17

第17章Chapter17

41

盧克的目标很明确——前往雷頓城的黑暗大教堂,把某樣東西從黑暗神手裏搶過來。

我詢問他:“您打算如何前往雷頓城,騎馬還是乘坐馬車?從主路走比較安全但需要繞遠,如果從野外穿行距離更近,不過我們需要先購置地圖以免迷路,最好能雇傭熟悉地形且能夠保守秘密的向導……等到雷頓城後您又準備以什麽方式進入黑暗大教堂?是通過希利爾替您做正式拜訪的拜帖,還是集結聖騎士宣戰,或是僞裝潛入?”

盧克:“……”

他呆呆地看着我。

我等了半天也沒得到回複,不得不重複了一遍問題:“您的計劃是?”

盧克猶豫:“……找到西德,揍祂,把東西搶回來?”

我:“……”

盧克:“……”

我:“……”

“我明白了。”我深吸一口氣,“請您稍等片刻,我需要先給希利爾寫一封信。”

盧克頭上的呆毛耷拉下來:“哦……”

——比起盧克呆板的表情,那撮呆毛似乎更能表達他的情緒。在他肢體開始變得遲鈍之後,靈活的呆毛更加顯眼。這件事我已經注意很久了,終于忍不住問道:“您頭上的……呃,可以受您控制嗎?”

盧克:“嗯!”

為了證明,他的呆毛還沖我左右晃了晃。

我:“……”

這真的不太對吧。

雖然不清楚玩家和NPC的具體區別,但我一直以為我們的形态差不多,畢竟NPC應該是照着玩家的模樣做出來的。可是我從沒見過哪個NPC能控制自己的呆毛,就算是活潑如莉莉都不能。

所以……頭發也是玩家身體的一部分嗎?!

我壓下這點不合時宜的探究心思,寫好信後拜托盧克交給光明教會的牧師,借用他的權限傳遞回凱爾亞城。看着他的背影進入光明教堂,我心裏松了口氣——不管此行結果如何,希利爾都能有所準備。

接下來就是考慮如何去黑暗大教堂了。

特拉德城與雷頓城之間隔了三座主城,小鎮和村落數不勝數。考慮野外的魔獸和魔物與我們等級的對比,走主路更為妥當。唯一的問題是……

我詢問從教堂出來的盧克:“您會騎馬嗎?”

他搖頭。

在我思考去哪裏雇傭馬車的時候,他忽然反問我:“你會騎龍嗎?”

我很困惑,但實話實說:“不會。”

這個世界曾經有龍騎士這個職業,據說千年前就有身為龍騎士的聖騎士團團長。但這個職業已經在大陸上絕跡近百年了,原因有很多,最被民衆認可的一個是養龍實在太費錢了。

半小時後,我看着被牽到我面前的巨龍,陷入沉默。

——雖然號稱只要有錢就能在特拉德城買到一切,但在盧克從他的小包裹裏倒出那麽多金幣之前,我真的不知道租賃巨龍也包括在‘一切’的範圍裏。

“不,主人的龍其實是不對外出租的。”工商協會的大管事咳了一聲,将缰繩遞給我,“但是這位先生給的實在太多了……主人特別囑咐我,如果您想利用他的龍襲擊雷頓城也沒問題,但那就是另外的價格了。”

“……”我麻木地接過缰繩,詢問盧克,“您要現在出發嗎?”

盧克搖頭,從他的小包裹裏取出一個相機,用不容反對的語氣問道:“我能給你和龍拍一張照片嗎。”

我:“……”

大管事在一旁禮貌微笑:“先生,和龍合影也是有價格的。”

盧克嗯了一聲,舉起相機,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巨龍本來正好奇地伸長龍頸盯着鏡頭看,突然被連綿不斷的光晃了一下眼睛,吓得後退了好幾步,驚慌地轉身沖盧克一甩尾巴!

我眼疾手快地擋在盧克前方,抵住那條比我還粗的尾巴。

——幸好我不會擊退位移的bug仍在,雖然我很懷疑這可能像我的其他bug一樣,也不是真的bug。

盡管我沒有反擊,但巨龍還是因為被我卡住尾巴而不幸地失去平衡,以一個略顯滑稽的姿态轟然翻倒。

大管事震驚地看着我。

我很不好意思:“抱……”歉,讓您主人的龍受驚了。

大管事一個激靈,尖叫:“……不要錢!不要錢!!請您随便拍照!!!”

我:“……”

42

如果不考慮價格,乘龍确實是最快趕到雷頓城的方法。

這頭巨龍是工商協會的會長私人豢養的,因此寬闊的龍背上不光設置有擋風遮雨的防護魔法陣,甚至還不知通過什麽方法固定了一圈半圓形的扶手供人抓握。如果是白天,靠在這裏看風景應該不錯,但我們出發時已經是傍晚,現在從龍背上向下看,只有一片又一片起伏的黑色輪廓。

龍的脊背很寬闊,加上魔法陣的防護,不會有滑落的風險。我看了一眼呆呆站着沒有反應的盧克,确認他不會有危險,這才去查看那段新解鎖的圖鑒劇情——我有種預感,這段記憶應該就是最關鍵的那一塊拼圖。我必須在第二次前往黑暗大教堂之前弄清究竟發生了什麽。

這段記憶很奇怪,竟是一片黑暗。

黑暗中有一個不辨男女的空洞聲音在說話。起初那聲音似乎在很遠的地方,聽不清他在說什麽。那聲音漸漸清晰,最後我聽見一句不滿的質問:“……試過了,為什麽他沒有之前好吃了?”

另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笑道:“吾主,聖騎士都是皮糙肉厚的家夥。想讓他們感到痛苦,**的折磨可是沒用的哦~”

黑暗中出現了幾點光源,慢慢變成幾根插在石柱上的燭臺。光源很微弱,勉強能看清這是一間地牢。囚徒坐在靠牆的稻草上,而靠近牢門的一側立着兩個披着黑色兜帽鬥篷的人——又或者是三個——他們的輪廓在不甚清晰的黑暗中像是某種幻覺。

那個古怪的空洞聲音又說道:“所以我讨厭聖騎士,一個比一個難吃,只有那個傻子喜歡!”他說完,語調忽然壓低,“但他是特例……真有意思,我很久沒見過這麽好吃的人類了……”

囚徒忽然動了一下。他擡頭看向輪廓最模糊的影子,似乎在辨認他的身份。

另一道黑影在囚徒面前蹲下,笑眯眯地說:“啊呀,光明教會的團長大人還是‘第一次’觐見神明吧,是不是覺得很榮幸呢?”

阿爾文收回視線,看向全身都籠罩在黑鬥篷中的亞撒。他沉默片刻,嘶啞地問道:“薩耶在哪兒?”

“薩耶是誰?”亞撒歪頭想了想,突然恍然,“啊,那個和您一起逃跑的奴隸嗎?死了哦,屍體大概被拿去喂魔狼了吧~”

“……”

亞撒背後那道模糊的輪廓倏然擴散,似乎有黑色的霧氣在向四面八方蔓延,壓得蠟燭的火光一暗,幾乎什麽都看不清了。隐約的黑色從騎士長身上一掠而過,重新在亞撒背後凝實。燭火顫巍巍地立起,映出那道不成人形的輪廓——很難具體描述那究竟是什麽,就像一團只有噩夢裏才會出現的恐怖暗影。

幾條觸手從濃郁的黑色中探出,興奮地戳着亞撒的後背:“他又變好吃了!你再說幾句!”

亞撒被戳得向前趔趄,不得不伸手撐住地面。他瞄了一眼阿爾文,很是委屈地回頭問道:“……吾主,他比我好吃嗎?”

“你早就不好吃了!”黑暗神理所當然地說,“你最好吃的時候也沒有他……嗯……沒有他七分之一好吃!”

亞撒:“……”

“你也不好吃!”黑霧中探出的觸手伸長,不滿地戳着旁邊始終沒動過的另一個黑鬥篷的後腦勺,“當年明明很好吃!現在只有冬天才能吃到一點!”

飄在半空的黑暗教皇險些被戳到牆上去。

騎士長安靜地看着鬧劇般的畫面。他思索片刻,開口詢問:“您以‘痛苦’為食?”

黑暗神對于“好吃的人類”态度要友好不少,起碼沒有用觸手亂戳。祂随意地反問道:“那個傻子沒有告訴你嗎?……對了,祂‘死’了!”

阿爾文:“……”

他下颚繃緊,視線筆直地盯着黑霧,但很快垂下。

“……你很憤怒?”黑暗神的觸手在空中舞動,像是在感知什麽。祂奇怪地嘀咕,“你明明知道祂和我一樣以靈魂為食,還在信仰祂?真搞不清你信仰祂什麽,難道你以為祂會在意你嗎?還是你以為會得到祂的回報?”

“人類對我們來說不過是食物而已。”黑暗神肯定地做出總結,“唯一的價值就是比較好用!”

“啊啊,聽您這麽說,我好傷心呢~”亞撒故作失落地說。

“你一點都不傷心!我什麽都沒吃到!”黑暗神氣得用力戳他的後腦勺,聲音震得人頭疼,“你看他多傷心!你不如學學他,也去信仰那個傻子好了!”

黑暗教皇看看抱頭躲避的亞撒,又看看垂着頭的阿爾文,忽然從袖中抽出一支酒壺遞到他面前——這個突兀的舉動讓騎士長很莫名。他看了看教皇,用左手接過酒壺,道了聲謝。

教皇見他只接過去卻沒有喝,手指輕晃,一行細細的金色字符浮在他指尖上方:【沒有毒】

阿爾文看見了這行字。他緊抿的唇角微微上揚了一下,将一直按在腹部的右手移開,平淡地道:“謝謝,但我喝酒會漏的。”

——他的腹部被一根羊角似的彎曲黑錐刺穿,那東西将他釘在了牆上,令他無法移動。羊角似乎是一個活物,他剛挪開手便立刻扭動起來。很難從騎士長的臉上看出那是什麽感覺,但他只隔了一秒便又伸手按住它,阻止它将傷口繼續擴大。

教皇下意識飄近了些。

黑暗神似乎能感知到每個人的想法,突然說道:“不許碰!”

教皇停下,兜帽轉向祂的方向。

黑暗神放棄了追着亞撒戳,那些觸手彼此搓了搓,空洞的聲音中帶着期待:“你要告訴他嗎?以我的經驗,如果你告訴他,他一定會變好吃!”

兜帽飛快地左右搖了搖。

黑暗神發出長長的出氣聲,像是模拟人類的嘆氣卻不夠到位。祂的觸手們隔空點了點兩人,鄙夷地道:“你們身為人類,卻不知道該怎麽讓人類變好吃,一點用都沒有!還要我自己來!”

“是是是,我們怎麽比得過偉大的主呢~”亞撒抓住一條觸手讨好地拍了拍,“吾主,這個聖騎士活着比死了有用,您忠誠又謙卑的信徒請求您不要玩死他哦~”

黑暗神揮了揮觸手作為回應。

亞撒最後看了阿爾文一眼,低頭行禮,和教皇一起退出地牢。

牢房裏只剩了盤踞大半個空間的黑暗神和依舊坐在原位無法移動的騎士長。後者仰頭看着半空中的黑霧,雙眸失神,不知在想什麽。

“我很好奇……你從未親眼見過‘神明’,那麽在你的想象中,‘神明’是什麽樣子?”黑暗神忽然問道。

阿爾文的雙眼眨了眨,沉默地看着他。

黑暗神不需要聽他說出答案,直接能看見他的想法。而那個想法把祂稍微激怒了:“我們本就如此!……你就如此堅信那個傻子跟我有所不同?”

“你的‘祈禱’從未得到過祂的回應,你自以為是的信仰毫無價值,你的那些‘犧牲’也一樣!”

“你連祂的真實模樣都不知道!”

“神跡日?……你們這些‘小羊羔’竟然以為祂是為了保護你們?不,祂只是為了殺死對手,成為那唯一的‘牧羊人’罷了!”

一根觸手抵上阿爾文的額頭,将他的頭嘭地一聲向後壓在牆上。黑暗神審視着那雙毫無動搖的藍眸,哼了一聲:“讓我告訴你一個那個虛僞的傻子不會告訴你的秘密……”

“我們和‘魔物領主’是同族,區別只在于我們懂得豢養人類,而祂只知道捕獵!”

“……”

黑暗神等了又等,卻沒能從騎士長身上得到美味的回饋。祂氣咻咻地飄高了一些,戳在他額頭上的那根觸手忽然用力一按,‘擠’進了他的腦袋。

阿爾文的呼吸停了幾秒,眉梢眼角微微抽搐,伸手去抓觸手,手指卻從空氣中穿了過去。他輕而快地喘息着,牙齒咬緊,努力集中注意力,再次伸出手——這次他握住了那根翻攪他記憶的觸手,用力想将它抽離自己的靈魂。

黑暗神咦了一聲,因他能抓住自己的本體而感到驚奇。祂并不為阿爾文的反抗而惱怒,更像是好奇。仔細感受了一下那份阻止自己的力量,祂了然地嘀咕:“祂允許你使用‘意志’的力量……”

幾秒的接觸已經足夠黑暗神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祂的觸手順着騎士長的力量抽出他的額頭,觸手尖端像人類的手指那樣彼此碰了碰,似乎在思考什麽。很快,祂吐出一串名字:“希利爾,庫珀,達尼爾,賽琳娜,尤瑞亞,米勒……”

阿爾文猝然擡頭。

“哼,都是傻子教會的人。”黑暗神嘀咕了一句,提高聲音,“我讨厭傻子教會,因為你們都很難吃!不過……”祂的觸手們在空中揮舞,厭惡又得意地總結,“……只要摧毀你們那可笑的信仰,你們就會變得很好吃!”

“但你和他們相反,你的信仰讓你足夠好吃,所以你可以保留它!”祂施舍般宣布道,“他說得對,你活着比死了有用……那就用你們那些惡心又難吃的感情來取悅我吧!”

騎士長困惑而警惕地看着祂。

“我不需要控制你做什麽。”黑暗神看穿了他的想法,觸手輕快地搓了搓,像是迫不及待,“下個月就是你們傻子教會的第一傻子日了吧?唔……如果你被‘光明’拒絕,你猜他們會抛棄你,還是抛棄信仰呢?”

“……”

阿爾文握緊五指,聲音仍是平靜的:“不必等到下個月,您現在就可以吞噬我的靈魂,我不會反抗。”

黑暗神懶洋洋地答道:“那太浪費了。豢養的好處在于只要人類活着,就可以源源不斷地産生好吃的。而你……”

祂的觸手捧起騎士長的頭,仔細端詳着那張壓抑住一切情緒的臉,像在欣賞一塊美味的蛋糕,滿意地笑道:

“……你一定會為我帶來更多好吃的!”

……

地牢随着黑暗神的離去重新變得安靜。

阿爾文垂頭靠坐在牆邊,按住腹部的右手攥緊,試圖将那根漆黑的羊角拔出,但它就像之前的無數次嘗試一樣不動分毫。他想了想,忽然挪開按住腹部的右手——那根羊角一獲得自由立刻扭動着向傷口深處鑽去。這一次他沒有阻止,而是在看了幾眼之後,突然用力将羊角的末端向下一按。

“唔……”

幾次之後,他低低地喘息着,放棄了沒有用處的嘗試,目光轉向黑暗教皇遞給他的酒壺。他撥開瓶塞,看了看裏面透明的烈酒,手腕傾斜,将其均勻地傾倒在身周的稻草上。

微弱的火星在騎士長沾染血跡的指尖跳動。在那零星的火花終于艱難地聚成一點豔紅時,他平靜地将手按在被酒水浸濕的稻草上。

下一秒,酒壺滾落,被驟然竄起的烈焰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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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神明和魔物确實是同族,區別就在于會不會真正吞食人類的靈魂。雖然神明也能吃靈魂,但盧克和西德都選擇克制自己,只吃人類情緒波動産生的精神能量(不會對人類産生影響,就像羊毛于羊)。兩個神明口味不同,光明神偏好正面情緒,黑暗神則是負面情緒。

所以黑暗神外出覓食時經常會碰到很尴尬的情況:看準了一個有着大量好吃情緒的人類,快樂地抱回教會當儲備糧,卻發現越養越沒得吃——典型例子就是亞撒。

黑暗神最大的困惑:為什麽好吃的人類撿回窩裏就不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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