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墨淵、少绾大婚前的某一日,東華和墨淵在切磋棋藝,至于少绾……在一邊搗亂。

“怎麽能這麽下呢?”杏黃衣衫的女子滿臉的不認同。

将要落子的手一頓,墨淵無奈地看了一眼少绾,“那你覺得,應該怎麽下?”

少绾取過他手中的黑子,放在了另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位置上,墨淵搖了搖頭。

“今日,你是別想贏了。”這話雖是對墨淵說的,可東華卻是看着少绾。

墨淵笑了笑,沒有反駁。果不其然,十步之內,黑子落敗。

“怎麽會這樣?”少绾一臉疑惑不解,怎麽一下子就輸了?

“急功近利,萬不可取。”墨淵嘆了一聲。

鳳九從遠處向他們走去,只消一眼,她便能知道,這墨淵是又輸了一局棋。她搖頭失笑,可想而知,這一對兒若是下起棋來,一定會非常有意思得。眼角餘光不經意瞥見了一個有點鬼祟的身影,澄澈雙眸染上疑窦,她隐去身形,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人。

樹叢中傳來奇怪的聲音,墨淵等人望過來,只看見一個渾身是傷的女子,她慌慌張張地從樹叢間跑了出來,腳步還有些踉跄,口中不住地喊着:“少绾!少绾!”

“陰容?”少绾認出了女子的身份,關懷地迎上前去,攙扶住她不太穩的身子,“你怎麽來了?還有,你這傷……”

“我是和青柳一道來的,可是在路上,青柳被幾個蒙面的黑衣人給綁走了。”

“黑衣人?”鳳九也出現了,她一邊講手中的茶盤放下,一邊追問詳情。

“雖然看不到他們的臉,但是我能感覺得到,他們是魔族。我拼了命想要阻止,可是……”陰容劇烈地咳嗽了起來,一道血痕自嘴角蜿蜒而下。

見此,少绾急忙打斷她的話,俏麗的臉上盛滿了擔憂,“你都傷成這樣了,還是先別說了,上藥要緊。”随後,她攙着陰容離開了此處。

“西荒魔族,不是一直都很安分的嗎?”墨淵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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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有八九,是沖着少绾來的。”東華看着那個有些奄奄一息的女子,目光深沉。

“可是魔族将少绾尊奉為魔界始祖,沒道理會這般。”

東華見妻子有些奇怪,便輕聲喚道:“九兒?”

“我不相信她。”鳳九雙手交叉,環抱在胸前。原來這就是青柳口中的陰容啊,今日總算讓她見到廬山真面目了。

“何出此言?”墨淵驚異地問。

“青柳曾和我說過,她懷疑這個陰容有問題。偏偏又這麽巧,這女人才出現,青柳就出了事?”鳳九皺起眉頭,越想越覺得這件事不對勁。

“你是說,這些都是她自導自演?”東華問道。

“沒錯。”鳳九看向東華,“你不是說過,我姑姑的出世皆因少绾落在東荒的一縷元神投了仙胎所致嗎?少绾魂飛魄散後的一個月,青柳四處施法穩住四散的元神,唯獨這青丘,是陰容自告奮勇,向青柳領下了這差事。”

“你懷疑是她在背後做了手腳?”

“當然了,也有可能是她法力不夠。畢竟青丘雖說是不大,可說小卻也不小。然而,不久之後,青柳親眼看到陰容在破壞少绾的仙身,所以她将計就計,謊稱少绾仙身已毀、元神盡散,已是複活無望,另一面則是偷偷将仙身藏去了別處保存。”這也是少绾的仙身會受魔界魔氣感染的最大原因。

“什麽?”墨淵大驚失色,他沒想到這女人的心思竟如此歹毒。若非有青柳在,少绾怕是真的回轉無望了。

東華看了眼正在醞釀怒氣的墨淵,悠悠地說了一句,“稍安勿躁。”

鳳九點頭,“沒錯,此刻我們還不能輕舉妄動。一來青柳的安危難以保證,二來我們手上也沒有什麽真憑實據,空口無憑啊。”鳳九鄭重地看向墨淵,“總之,這一段時日,你且顧好少绾,萬不能讓她獨自一人。”她倒要看看,這個陰容還能弄出些什麽鬼把戲來?

“說起來,這女人的身上,隐約有幾許上神死氣。”東華緩緩開口。

“死氣?”而且還是上神的死氣?可是看陰容的樣子,感覺也就是個修為一般的上仙,鳳九撇了撇嘴,有點不以為然。

“生者帶有死氣,若不是劫之将應,唯一的可能,就是用了禁術。”墨淵臉色一沉。

東華的神色帶着玩味,他一字一頓地說道:“一心咒。”真是沒想到,這咒術竟然還未失傳,更聳人聽聞的是,竟然還會有人願意施展此等咒術。

“那是什麽?”鳳九望向身旁的男人,她似乎……從來都沒聽說過這個什麽咒。

東華輕撫她額際的柔軟青絲,“九兒,你還記不記得,你在凡間用過的兩生咒?”

鳳九微微點頭,眼裏卻是疑惑,“嗯,記得。”陳貴人的那個性子啊…哎…真是一言難盡。只是這個,和方才所說的一心咒,除了名字比較對仗之外,又有什麽關聯?鳳九還是想不明白。

“這兩者差不多,只是兩生是将兩個人的心性明顯劃分開,而另一者,則是将兩個人混為一者,非但如此,除開身體不同,此二人将共享全部修為、心智。”

“所以,一旦用了這個咒法,就會有兩個除了身體,其他都一模一樣的人。那麽這個陰容,是找了一個上神施咒,而那個上神,又恰好已身歸混沌?”鳳九猜測。

墨淵眉頭緊蹙,眼神複雜,“不僅如此,此咒術,與雙方合力施下。”這也是為何,這個禁術瀕臨失傳的原因,合二為一,形同于抛棄了自己,變成另一個人,除非其中一方死亡,方得解脫,然而由于這個術法的特殊性,若一方遭遇不測,另一方也将受到同等的反噬,沒有人會願意将自己的存亡與他人相連的。

“沒錯。”東華回應。再結合鳳九的猜測,這個陰容必定大有問題。

“可幾萬年來,縱觀這四海八荒,身歸混沌的上神,也就只有…”鳳九沒繼續說下去,而是下意識地看向墨淵,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這個女上神的隕落還是拜墨淵所賜。

墨淵沉聲說出答案,“瑤光。”只是,一個天族上神和一個久居魔界的上仙,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的兩個人是怎麽牽扯到一塊兒的?實在是令人費解。

“這事是越發撲朔迷離了。”東華扯唇,仿佛有了探究下去的興趣。

鳳九恍然大悟,“怪不得,這個陰容早不來晚不來。偏偏現在才出現。”想必是因為九萬年前的一場大戰,瑤光敗給墨淵、身歸混沌,陰容受到一心咒的牽連,元氣大傷所致。

“可是,為什麽?”墨淵不理解陰容如此做的動機,究竟是什麽樣的過節,會讓她非要置少绾于死地不可?可少绾不是那種會與人産生過節的女子啊!

“木頭!”鳳九給了墨淵一個大白眼,還特意哼了一聲。活該他這棵萬年老鐵樹單身這麽久。這樣明顯的事實,竟然都看不出來!

“啊?”墨淵一愣,不明白自己什麽時候觸怒了鳳九。

東華笑而不語。有一些事,果真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不管是她要殺的人,還是她願意與之聯手之人,恰好都對你有意。”鳳九點明,“再加上,方才她看你的時候,目光也是不一般啊。”那叫一個柔情似水啊!鳳九的語氣有種挖苦墨淵的意味。

“我沒注意。”墨淵不自在地咳了一聲,方才只顧着看少绾了,所以完全沒有留心陰容的情況,哪怕她受了傷也是一樣。

鳳九這才有點滿意的樣子,“這樣,我和東華去找折顏要點奇怪的藥。你就……留意一下少绾,不要讓她被算計或者是挑撥。”

騰雲駕霧的時候,鳳九才将在樹叢裏看到的畫面娓娓道來,“我方才親眼所見,陰容扶着樹,恨恨地望着正在與墨淵說話的少绾。她身上濃烈的殺氣,讓我有點擔心。”

“原來如此。”難怪鳳九自出現的時候,就隐約帶着幾分戒備,“你想在她的傷勢上做手腳?”

“嗯。”她就知道,自己這點心思是瞞不過東華的,“誰教她要裝傷,這就叫做作繭自縛,可怨不得誰!”誰教這個女人不幹脆一點,來個裝死呢?不過也是,若是裝死的話,陰容又如何能與她朝思暮想的墨淵說上幾句話呢?

說話的功夫,大片大片的桃粉色已映入眼簾,東荒十裏桃林,到了。

“咦?你們不是在昆侖虛操持墨淵的婚事嗎?”看到他們倆,原本正惬意地躺在枝幹上飲酒的折顏面有訝色。

“是九兒在弄,我可沒有。”東華淡淡地反駁,他對別人的婚事可沒興趣,奈何鳳九對此事極為上心,見她弄得還挺開心的,也就随她去了。

“你這邊不是有很多奇奇怪怪的藥嗎?有沒有什麽……可以封住全身法力的?”鳳九問道。

“有是有,但是你要這幹嘛?”折顏詫異地問。

“幫少绾整治情敵。”鳳九如實說道。

折顏失笑,“你這紅娘管的還挺寬。”他伸出手,一只烏色的瓶子憑空出現在鳳九的面前,“這是風凝丹,只要服上一顆,三日之內,周身法力便不得回轉,除非強逆元神……”但那無異于自尋死路,料想不會有人如此。

“哦。”鳳九拿過浮在空中的小瓷瓶,很是滿意這藥的功效,“謝啦。”

折顏不在意這些,他仰躺着又喝了口酒,很是快意潇灑,“小事一樁。”

夫妻倆走出一段路後,鳳九狀若無意地喊了一句,“對了!忘了告訴你,我小叔應該快回來了。”若她記得沒錯,約莫是明日或者後日,白真便要讓白淺獨自去體驗凡世生活了。

二人的身後,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響,夫妻倆相視一笑。

鳳九想起了被她寄在青丘的女兒,便提議道:“反正都來了東荒,我們去看看央央如何?”

“嗯。”東華點頭,沒有異議,确實也有段時間沒見到那丫頭了。可是二人接連去了白止還有白奕那裏,卻都撲了個空。臨江說白央央去清浔那兒了,清浔則是說央央去臨江那兒了。

“我就知道,央央怎麽可能老老實實地待在青丘?”鳳九拍了拍額頭,受不了地說。

東華挑眉,調侃道:“咱們女兒這點,倒是和你很像。”

“怎麽?不滿意啊?”鳳九有些不滿。

東華深深地看着鳳九佯怒的臉龐,嘴角微揚,“滿意的不得了。”

“那還差不多,”鳳九輕笑,“罷了,料想她也能保護好自己。我們回北荒吧。”

“陰容,謝謝你。”鳳九和東華踏進客房的時候,聽到的便是這句話。

鳳九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她無聲地嘆了口氣,無知也是一種幸福啊,“我和東華去了次東荒,問折顏讨了些‘上好’的藥,已經讓昆侖虛弟子去熬了。”

“讓帝君和帝後費心了,陰容愧不敢當。”陰容不顧自身的孱弱,就要下床行禮。

鳳九走過去,殷切地扶住她,不讓她行禮,“哪裏的話,你既然是少绾的朋友,便等同于是我的朋友。現在當務之急是将你這傷養好,那些繁文缛節,一律都免了吧。”

“是啊,治傷要緊。”少绾附和着。

“對了,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是誰将你傷成這樣的,你可有印象?”鳳九狀若無意地問道。

陰容搖頭,“我只知道,他們都是魔族一等一的高手。他們在臨走前還放話說,若是想讓青柳活命,讓少绾在五日後,去西荒的夜蜮林。”

“夜蜮林?”少绾蹙眉,“我現在就去。”她馬上就往外頭走去,卻被墨淵攔住。

“少绾,你不能去啊!這明擺着是陷阱。”陰容急着要阻止她。

“他們既然說是五日後,你現在去了也是徒勞。”墨淵沉穩地說道。

東華拿起茶杯,說道:“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他們既然想要用青柳引你出現,那這幾日內,她的安全可以保證。”鳳九冷靜地分析着。更何況這件事的主謀現在就在此處,她又如何能夠對青柳不利?“而且,陰容現在這樣,你如何忍心棄她于不顧?”

“我……”少绾低下了頭,神情有些低落。

墨淵輕擁着少绾,語氣輕柔地安撫着她,“會有辦法的。”

強烈的嫉恨在陰容的眼中一閃而過,鳳九看見了,決定火上澆油,“是啊!我可是和青柳商量好,一個月後,要一起送你出嫁的。你放心,無論如何,我們都會幫你把青柳救出來的。”

陰容咳嗽了起來,她捂着胸口,像是十分痛苦。

“陰容,你怎麽了。”少绾慌了神,又立刻沖回床邊,查看好友的情況。

陰容回答得斷斷續續,顯然是在強撐,“不礙事……咳咳……就是有點難受。”

這時候,一名昆侖虛弟子走了進來,手上端着一碗深褐色的湯藥,他走到鳳九面前,十足恭敬地說道:“帝後,已經按您的吩咐,将藥熬好了。”

“辛苦你了。”鳳九朝他一笑。

青年很是惶恐,“應該的。”

見鳳九沒有動作,少绾拿過了那只碗,然後舀起一勺,吹涼之後遞到陰容嘴邊。

那名弟子挨個兒向房中人問安後,才戰戰兢兢地退下。

“折顏說了,這藥對內外傷勢均有奇效,服下之後,一日便可痊愈。”

“這麽神奇?”少绾忍不住贊嘆起來,折顏的醫術果真是非同凡響。

“那是自然。”鳳九微笑,心中卻是不以為然,這個陰容本來就沒受傷,就算是真的受傷了,有她“忍痛割愛”的那顆藥在,也很快就會痊愈了。

喝下一勺湯之後,陰容的神情變得有點扭曲。見她如此,鳳九在心底暗笑。

“怎麽了?太苦了嗎?”少绾關切地問。

“少绾,你還是直接把碗給我吧。”陰容勉強扯出一個笑,卻是比哭還難看。

鳳九連忙阻止,語氣很是不贊同,“那怎麽行?良藥苦口。折顏說了,這藥須得慢慢喝才最有效。墨淵,你們昆侖虛不是有桃花蜜嗎?今日折顏還與我們提起了呢!說是特別能壓住苦味。”

“我去讓弟子送一些來。”墨淵站起身,往外面走去。

“少绾,你繼續喂陰容喝藥。我和東華去拿些清心香來。”快走出房門的時候,鳳九不放心地補充道:“記得,喂得越慢越好。”

“好。”少绾保證道。她一定會喂得很慢的。

聞言,那個傷患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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