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褶皺
第09章 褶皺
與此同時的篁蘊公館別墅區。
少年洗浴完畢,推開起霧的玻璃門。他發梢潮濕,還在向下淌水。一張面容清隽斯文,眸色很冷,沒有多餘的情緒。
手機系統自帶的鈴聲在響。
游賜邊喝水邊捏起手機。
漆黑的屏幕上亮起那個“溫”字。
他修長的指節在屏幕上點了下,滑動接聽。
“祖宗啊,你總算接電話了。”
對面是溫書穎的聲音,她雖然沒比游賜大幾歲,但卻是他名義上的小姨。
游賜不緊不慢地喝完水,坐回到書桌前。
他心不在焉地聽,手指卻抽出一本泛黃的牛皮本。今天的記錄還沒寫。
“你什麽時候回平禮啊,祖宗。”溫書穎剔了剔新做的美甲,看上去滿意極了,“你該不會打算一直待在那個十八線小縣城吧?”
“到底要說什麽。”
房間裏只點着一盞睡眠燈,光線并不充裕,外面在下雨,游賜看了眼窗戶,窗幔在起起落落地飛。
他一向對人對物缺乏耐心。
除了容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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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收收你那個少爺脾氣。”溫書穎被噎了一嘴,然後才扯回正題,“你外公外婆想你的很,有什麽時間就多回來看看吧。”
“再說。”
游賜喉結上下滑動,“挂了。”
當年他母親溫書顏執意要嫁給游銘,幾乎是跟母家斷絕了來往。
這些年溫父溫母年紀稍長,小女兒溫書穎又遲遲沒有結婚,老人家深感蕭條,才想起這麽個外孫來。
所以游賜對他們其實并不親。
“等會!別挂!一天到晚聯系不上個人,好不容易接一次電話挂那麽快幹嘛?你是真想把你小姨氣死啊?”
溫書穎捏了捏眉心,有點頭痛,“我姐脾氣那麽好的一個人,怎麽生了你這麽個臭脾氣。”
吐槽歸吐槽,溫書穎接着說:“你知不知道游銘要再婚的事啊?”
“知道。”燈光映在游賜眼睛裏面,折射出冰冷的色澤,“他的事情,我管不着。”
“……”
溫書穎還要說什麽,電話卻已經被挂斷。
她自小就是被泡在蜜罐裏長大的小公主,有着溫父溫母全心全意的寵愛,敢這樣給她臉色看的,恐怕除了游賜以外,找不出第二個了。
她實在想不明白游賜為什麽要放着好好的平禮不待,非要待在那個潮濕雜亂的小破城市。改天空了,她一定要親自過去看看。
挂斷電話以後,游賜随手将電話扔在一邊。
他目光垂着,打着繃帶的手輕按住牛皮本,将它攤開按平。
本子已經有了些年歲,是他來到伏海鎮買的第一件文具。
紙張因為寫的字太多太用力而起着凹凸不平的褶皺。
他翻到嶄新的一頁。
受傷的是右手,雖然有在慢慢恢複,但是捏筆寫字還不是很方便。握着鋼筆的時候,手心還是會因為牽扯而傳來細密的疼痛。
他睫毛垂着,閉着眼睛想了會。
提筆開始寫:
5月24日。雨。
她今天穿了一條之前沒見過的裙子。紅色格子。……很襯她。
紮了丸子頭,也好看。
身上有陌生的香煙味道。她說是要去參加一個電競比賽。
……她和朋友在聊別的人。又是那個人。
字跡寫到這裏突然停頓住。
墨水氤氲開來。黑色的,暈開在泛黃的舊紙頁上,很刺眼。
寫不下去了。
各種複雜的情感在心髒堆疊。酸澀、不安、刺痛。他擱下筆,再擡起頭的時候,眼睛有點紅。
他起身抽了支煙。
站在落地窗前,窗紗在搖晃。他身影颀長,投落下一片晦澀的影子。
外面下着雨,深夜暮色裏,一股潮濕泥濘的味道。窗戶下的一樓,開着栀子花,白淨又皎潔。
風潮濕鹹澀,夜色裏,他黑色的碎發垂落着,顯得面孔更加冷白陰鸷。
修長的兩指夾着煙尾。煙圈紛紛擾擾,吞吐着潮濕難言的心事。
單薄的黑色短袖貼着他好看的鎖骨。眉頭輕蹙着。
他其實沒什麽煙瘾。但太過煩悶不安的時候,會一根接一根,沒完沒了地抽。
上次像這樣不間斷地抽煙,還是因為唐煜那件事。
容藝和他不一樣,他有着強烈的自我約束力,喜歡一個人就會把對方當做無法割舍的執念。而容藝根本不懂喜歡是什麽,她權把這一切當做有趣的游戲。
唐煜對她示好,搖尾乞憐,日複一日地展現體貼和關心。她居然就這麽輕易地被打動。
他不喜歡她這樣。于是在她看不見的地方,他替她解決了唐煜這件麻煩事。
像這樣的事情,還很多。容藝的爛桃花,有一半是他替她擋走的。他不介意再多一個盛銳。
煙灰落下來,燙了一下手心。
他低頭看了眼自己打着繃帶的手。
容藝說,他恢複的很快,很快就會好了。
但他并不想好的那麽快。
抽完煙,情緒才稍微鎮定下一點。
房間裏布滿了監控,他是個極度缺乏安全感的人。要盡可能地抓住想要抓住的東西。而容藝偏偏是一只熱愛自由的蝴蝶,這是他見到她的第一眼,就意識到的事。
他靜坐了會,複又擰開筆蓋。
沒什麽波瀾地把剛剛暈了墨的字跡劃掉。
繼續寫:
她問要不要送我回來。我說好。
下過雨的路很潮濕,她走在前面。走得很快。
她走在我的影子裏。她都沒發現。
她開車很急。不放心。
有點想念昨天。以及,期待明天。
-
醒來的時候,沈欣茹已經去上學了。
她動作太輕了,容藝都沒發覺她是什麽時候起床的,本來是想趁着她去上學的時候跟她一起出門的。
不然只留她一個人面對趙蘭,多少都有些尴尬。
沈欣茹家的床很柔軟,一想到現在下去就要和她媽趙蘭尴尬對峙,容藝索性擺爛,側過身子繼續眯了會。
可一閉眼,夜裏做過的夢就又清晰地湧上來。
她噌地一下坐起來。呼吸變得很急促。
什麽鬼?她怎麽會夢到游賜啊……
而且還那麽奇怪。
她揉了下頭,确定自己沒有發燒。
得,睡不去了。
只能起床去洗漱。
洗漱完以後,容藝換了件黑色的短T,之後才謹慎地下了樓。
好在趙蘭正在和一個客人唠嗑,兩人邊嗑瓜子邊聊得正歡,注意力完全沒放在她身上。
她路過趙蘭身邊的時候,還是很有禮貌地打了個招呼:“趙阿姨,我走啦。”
趙蘭連個鼻孔都沒朝她,倒是那個客人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
就在容藝走出卷閘門之後,兩個人的交談隐隐約約漏進她的耳朵裏。
“這不是那個柳曼秀家的女兒嗎?昨天在你家啊?”
趙蘭覺得晦氣:“別提了,我家那個小的,上趕着把掃把星把家裏帶呢。”
容藝眉心跳了下。沒停留,兀自朝她的小電瓶車走去。早晨下過雨,現在雖然停了,但路面還是有些潮濕。
她跨坐上坐墊,才發現後視鏡柱上挂着那個白色頭盔。
昨天是游賜給她系的,她摘下來以後,就随手挂在上面了。
靠……該死,怎麽又想他了。
容藝皺眉,摘下頭盔戴上。
騎到一半的時候,褲兜裏的手機震了下。容藝單腳點地,停下,掏出來看一眼,上面的備注是“小魚”,是俞思妤打過來的。
她滑動接聽:“喂?”
對面俞思妤的聲音甜美又動聽:“容容,晚上記得來訓練哦,我給你帶奶茶。”
俞思妤和黎新言他們都是伏海高職的高三學生,雖然成績不是很好,人品卻沒話說。她人脈很廣,天性自來熟。
容藝知道是黎新言讓她來催的,她點頭應允:“不用帶奶茶,我會來的,忘不了。”
“客氣什麽,那就說好了,晚上見啊。”
容藝挂斷電話,沒什麽情緒地擰動車把手前行。回家的路上經過她媽開的美容店。店門還是緊閉的,看起來很長時間都沒有人打理過了。
她輕皺了下眉。
但很快又自嘲般地冷笑一聲,她瞎操心個什麽勁兒。從出事到現在,柳曼秀什麽也沒跟她說過,她們雖說是母女,但實際卻疏遠得跟陌生人沒差別。
她想也沒想,加速轉過那店面。
-
容藝住的那條巷子有名字,叫浮花巷。原因無他,只因早年間這裏還算比較繁華,各家各戶門前總是栽種着一溜兒各式各樣的花卉。
容藝的生父容津還活着的時候,是個有文化的窮書生,這房子離伏海三中很近,他之前是伏海三中的一名語文老師。
他獨獨偏愛這栀子花,于是綠玻璃矮窗前,便栽種着幾樹栀子花。
那時候日子雖然清貧,但好在他和柳曼秀兩個人足夠相愛,所以即使身居陋巷,一家人倒也其樂融融。
容津死的時候,容藝還很小。
後來長大了些,再回到這裏的時候,很多鄰居都早已搬走。就連柳曼秀也再婚了。
似乎只有她一個人永遠被困在了潮濕頹圮的梅雨季裏。
她熟練地把車停回車棚裏,然後掏出鑰匙開門。
房間裏一股潮濕的黴味。容藝看了眼天色,雖然沒繼續下雨,但也沒太陽。她從洗浴室裏拎出幾件沒幹的衣服晾到了窗戶外面的橫杆上。
陰幹的衣服總是會帶着一股不太好聞的味道。
弄完這一切,肚子咕咕叫了一聲。她才想起沒進食。
于是簡單用小鍋煮了碗泡面。交錯纏繞的電線有點老化,湯汁汩汩四濺,處處都透露着危險的警戒。
容藝把泡面盛出來,扒拉了幾口,覺得嘴裏沒什麽味道。但她也舍不得浪費,還是硬着頭皮吃完了整碗泡面。
吃完以後犯困,她躺在床上。心裏有點難受,像有石頭壓着。
她什麽也沒有。沒錢,沒親人,沒任何依靠。
想到這兒,睡意莫名消散。腦海裏驟然閃過黎新言說過的話,也許,好好學習,參加高考,确實是她離開這裏唯一的方式。
可是……她現在已經高二了,距離高考只剩下一年時間,她能行麽?
之前浪費的光陰,此刻像回旋镖一樣,切切實實地打在她身上。
她趴在床上,拿過一本教輔書來看。沒看兩頁就又犯困,她真的一點也看不懂。
這周處分一消,下周一就得進行分班考。
就她現在這個樣子,無疑是要進最後一個班的。
容藝嘆了口氣,一張明媚的面龐因為看不懂的數學符號而帶上一層陰翳。
改天還是和沈欣茹一起去圖書館學習吧。雖然沈欣茹成績也常年吊車尾,但比起她來,稍微還是好一點的。
她性子傲,在學校裏其實沒什麽朋友。沈欣茹算是她唯一的朋友。
看着陌生的符號,她突然想起上次游賜說過的話,他說先看懂正餘弦的定義再做題。
诶,他是不是成績還挺好的?那……以後不懂的題目是不是也可以問問他?
不過話又說回來,他會不會嫌煩?畢竟他們非親非故的。
容藝手支着下颏,腦海裏卻又不自然地浮現出今早做過的那個不可描述的夢。
耳廓驀地燒紅。
靠,她現在在想什麽啊?她怎麽可能會喜歡游賜?
她跟他都沒見過幾面,怎麽可能就因為他長得好看就喜歡他啊?
-
伏海高職的管理并不是很嚴,一天就只有四節課。早上兩節,下午兩節。中午午休的時候,學生甚至還可以選擇不吃食堂,自己出來買飯吃。
黎新言吃不慣學校食堂的飯菜,一般是和幾個朋友在校門口的小吃街買點。
盛銳之前和他關系其實一般,兩人也不是同個班的,後來不知怎麽地,居然也玩到一塊去了,還經常約着一起吃中飯。
可今天他左等右等,卻沒等見盛銳。
俞思妤拉着龐龍的手,似乎也注意到這一點,于是問黎新言:“诶,盛銳呢,他今天不跟我們一起吃飯麽?”
“估摸着有事兒吧,咱們自己去吃。”黎新言邊說邊掏出煙盒,轉動着掏出一支,然後又把煙盒扔給龐龍,“來一根。”
龐龍個子很高,頭發卻剃的極短。一臉不好惹的刺頭模樣,他接過煙盒。正準備掏出煙來,手心卻一緊。
他低眉看了眼俞思妤。她的手指輕捏了他一下,鼻子皺着。
他立刻會意,輕笑了聲,把煙遞還給黎新言:“戒了。”
黎新言睨他一眼:“玩呢?”
“沒辦法,家裏管得嚴。”
黎新言沒反應過來是什麽意思,一根筋地問:“不是說你家裏不怎麽管你麽?”
俞思妤清了清嗓子:“我管。”
黎新言無語地翻了個白眼:“……”
得,合着他也成了小情侶之間的一環。
-
“銳哥,你最後收尾的那個三分真漂亮。”
打完球後,一個小平頭邊喝水邊回顧剛剛結束的球局,“下次我還要跟你一隊。”
“差不多得了。”盛銳把球丢給他,伸手撈起短袖擦了下臉上津津的汗液,“去哪兒吃飯?”
“外面那條垃圾街好像新開了家煲仔飯,去吃不?我請客。”平頭接過球,他難得慷慨一回,實則是想借此抱盛銳的大腿。
“鐵公雞拔毛了?”有便宜不占是傻蛋,盛銳嗤笑一聲,“行。”
一行人往校門口走去,此時正是中午吃飯的高潮,人有點擠。
隐約中,盛銳感覺後衣領一緊——有人提住了他的球衣。
“?”他處在狀況之外,疑惑地扭過頭。
人來人往的嘈雜人潮裏,盛銳對上一雙冷淡的眼睛。
少年指腹有點冰涼,憑借着身高優勢,輕而易舉地捏着他的衣領。
盛銳眉心跳了一下,認出游賜,幾乎是下意識道:“照片我都删了,還有事?”
游賜神情寡淡,眼睫輕掃了下:“嗯。”
冷的讓人發憷。
盛銳喉結上下滑動。
平頭哥本來走在前面,見盛銳沒跟上來,回頭一看,發現一個從沒見過的陌生面孔提着盛銳的衣領,他語氣有點不友善:“哪兒來的沒眼力見的東西?把你的爪子拿開。”
說着就要去推開游賜。
游賜慢條斯理地擡眼看他。
平頭手伸到一半,瞥見他的眼神,莫名像被電了下,沒什麽底氣地虛張聲勢道:“看什麽看啊?”
話雖這樣說,手卻安分地縮了回去:“銳哥,這誰啊?你認識?”
“把手拿開。”盛銳臉色難看,沒答平頭的問話。
他之前和游賜打過照面,這次再見面,心裏或多或少對他還是有點陰影。
但好在和上次在醫院不一樣,今天這是他的地盤。
剛剛那句話,便是他對游賜下的最後通牒。
“如果,不呢?”游賜神情倦懶。
他今天沒穿校服,而是穿了件黑色的短袖,襯得他膚色更加冷感。
盛銳嗤笑一聲:“你這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
“想鬧事?”
“不介意鬧事。”
“可以啊,”盛銳咬着牙,頓了下,此時正值飯點,又是在校門口,他不想在這裏把事情鬧大。
于是他挑眉,語氣裏都是挑釁,問,“是不是想揍我?”
游賜面色不改,回答的很直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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