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黏膩

第19章 黏膩

這一夜容藝睡的很不安穩。

一閉上眼睛, 仿佛就又回到了那個潮濕的小平房。

一切都是潮濕的,帶着一股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黴味。她慶幸至極。

可沒過多久房子就突然開始着火,火勢越竄越高, 她瘋狂尖叫,試圖灌水澆滅火焰,但濃煙卻熏得她幾乎要透不過起來。

她扔了水桶,開始拍門求救, 但生鏽的門鎖卻怎麽也擰不開。

接連不斷的窒息感, 纏繞着生生不息的簇簇熱浪, 直接将她生吞活剝。

她猛然驚醒。

心髒砰砰狂跳,太陽穴突突的疼。

有點像失眠和焦慮的衍生品。

而身旁, 沈欣茹還在睡覺,呼吸聲均勻起伏。

容藝艱難地喘着氣,喉嚨本能地吞咽。盡量把喘氣聲壓低。以免吵醒沈欣茹。

着火成為了她的夢魇。

盡管嘴上沒跟任何人提起, 但夢境卻真實地反映了她的心境。

她很自責, 想要補救這一切。

但一切卻無濟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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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意頓消,她睜着眼睛,看向窗外。此刻天光還沒有大亮。估摸着應該是淩晨四五點左右。

容藝側着身子, 頭枕在自己曲起的手臂上。剪短後的頭發剛好被她壓在耳朵下面, 還是有點不太習慣。

這麽快……就已經到第二天了麽?

她想到看房的事情。

心裏有一種難言的複雜情感。說不清, 道不明。

這時候一陣鬧鈴鈴聲破天荒地震起來。

尖銳又刺耳。

心髒猛地跳快, 神經牽扯, 一并疼痛着,她感覺自己就快要神經衰弱了。

沈欣茹眼睛眯着,睜不太起來。她一手揉眼睛, 一手胡亂往床頭亂抓。

愣是摸了半天才摸到手機。

抓到手機以後,她按滅鬧鈴, 又磨蹭了會兒,勉強才睜開眼睛。

她側身看了眼睡在自己身旁的容藝,以為她還沒醒,起床的動作刻意放的很輕。

她剛掀開被子,就聽見容藝的聲音。

“怎麽起這麽早?”

沈欣茹吓了一跳,回過頭來:“我想早點起,我媽她沒這麽早起來,這樣她就看不到你了。”

說完,她頓了下,又問:“你怎麽也醒這麽早?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容藝坐起來,眼下有一圈淡淡的陰翳。

她揉了揉太陽穴。

“沒有,我自己醒的。”

沈欣茹喃喃,應了聲“哦”,看見她眼下的陰翳,又問:“你還好吧,要不要再睡一會兒?看你黑眼圈挺重的。”

容藝卻早已經掀開被子,踩上鞋子,搖頭道:“不用,該起床了,等會你媽也該醒了。”

沈欣茹覺得容藝說的有道理,于是兩人很快就洗漱好。

走的時候,容藝看了一眼自己帶過來的那小半包塑料袋,想了會,還是把它捎上,放進了自己的書包裏。

沈欣茹回過頭,看見她這個動作:“藝藝,你放着呀,反正今天晚上還要來的。”

她知道容藝不好意思在這久留。

但問題是,眼下容藝根本就沒有任何地方可以去。

容藝沒解釋,用一句話巧妙帶過:“沒事,反正也不重。”

沈欣茹也沒和她拗,她走到門前,手搭上門把手,開門的聲音故意放的很輕,而且只開了一道很小很小的縫。

她要先确認住在對門的趙蘭有沒有醒。

——對門關着。

看樣子是還沒有起來。

她稍微舒了一口氣。

把門開大,然後挽過容藝的手,兩個人一起蹑手蹑腳地下了樓。

走到一半。

“起那麽早?”趙蘭的聲音。

她就坐在一樓超市的收銀臺上,一擡眼,就看見了鬼鬼祟祟下樓的沈欣茹,以及,她背後的容藝。

臉色瞬間就陰沉了下來。

沈欣茹心涼了半截,支支吾吾的,有點結巴:“媽,你怎麽醒了?”

往常這個點,趙蘭都還沒醒。

容藝的手被沈欣茹挽住,她能感覺到沈欣茹現在很緊張。

趙蘭意味深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容藝被看的有些不自在,勉強尴尬地叫了聲:“趙阿姨。”

她知道趙蘭是不怎麽喜歡她的。

她成績不好,家庭不好,什麽都不好。而沈欣茹是趙蘭唯一的女兒,也是她唯一的親人。任何人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向善看齊。

她也不例外。

所以才格外排斥容藝。這些不用趙蘭親自說,容藝也心知肚明。

空氣尴尬地凝結在一起。

三個人的目光碰撞着。

沈欣茹不敢看她媽,已經兀自把頭低下去了。

容藝不想她為難,于是附耳對她說:“茹茹,我先走了。”

又轉頭對趙蘭說:“阿姨,我去上學了。”

然後三兩步下了樓梯。

容藝走到一樓卷簾閘門的門口的時候,趙蘭突然開口,叫住她:“走什麽,早飯都做好了。”

容藝有些驚訝,像是沒料到她會這樣說似的,回頭看了她一眼。

趙蘭倒沒看她,而且對着沈欣茹說:“去廚房吃去。”

說完以後才擡頭,繼續看向容藝,淡淡地補了一句:“你也吃點再去。”

容藝眼睛直愣愣地看向她,充滿了意外。

趙蘭坐在那裏,常年的操勞讓她有些發胖,白頭發很多。

她說話向來都很直白,是出了名的不留情面,街坊鄰居們也都因此說她刻薄。

容藝一度還以為自己在幻聽,眼睛一直直勾勾地趙蘭。有話想說,但是不知道要怎麽開口。

趙蘭不習慣這樣被人看,于是對沈欣茹說:“去吃啊,好不容易起那麽大早,時間又給你磨蹭掉了。”

“知道了知道了,媽。”沈欣茹心中驀地一喜,輕快地下了樓梯,重新挽上容藝的手,“走,吃早飯去,我媽做了。”

容藝有點沒在狀态,被沈欣茹挽着手往廚房那邊走過去。路過趙蘭身邊的時候,她們兩個的目光又碰上。

趙蘭很快就移過目光,假裝在清點商品。

容藝卻沒避諱,很輕地說了一聲:“謝謝趙阿姨。”然後就被沈欣茹拉到廚房裏去了。

倒是趙蘭,在聽到這句“謝謝”以後,手頭清點貨物的工作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

腰有點酸,她慢悠悠地直起身子,看了眼容藝和沈欣茹走過去的背影。

昨天晚上打麻将的時候,她就聽王嬸說容藝家的房子燒了,她當時在嗑瓜子,一聽這話,瞬間就覺得瓜子也沒味道了。

忙追問:“那丫頭要怎麽辦?”

“碰!”王嬸手頭麻将打得火熱,“還能咋辦,她爹早死了,她那個媽又上趕着賠錢,寧願給那個賭博鬼倒貼錢都不願意看她女兒一眼,那還能咋辦,睡橋洞底下去呗。胡了!哈哈哈哈,給錢給錢!”

世界上的悲歡是不共通的。

王嬸收了錢,繼續道:“蘭啊,你可別怪我沒提醒你,你把你家那個小的看緊點,少跟這種晦氣的掃把星沾邊兒。”

趙蘭吐了瓜子殼,臉上帶着局促的笑:“那哪能啊,我們家茹茹一門心思就撲在學習上,哪有時間玩啊。”

“那就好,你家茹茹下學期就高三了吧?”王嬸又八卦道。

“對。”

“高三就更要收心了,考一個好大學比什麽都強。”

趙蘭點頭,把手上剩的一把瓜子扔回塑料袋,拍了拍衣服起身。“我就先不玩了啊,改天再約。”

王嬸“咦”了一聲:“歇這麽早啊?”

趙蘭沒回就擡腳往家門走。

剛走到樓下,就看見二樓的廊道裏,她家沈欣茹正鬼鬼祟祟的,身邊還跟着容藝。

她嘆了口氣。這丫頭真一點也沒把她的話放心上。

沈欣茹父親的不辭而別當年在整個小鎮裏都被傳遍了,家家戶戶都幾乎議論過這件事。

當年趙蘭幾乎沒什麽人緣,大家把她們娘倆看做掃把星。為了不被衆人的偏見欺負,她只能學着刻薄,以此證明自己不是好惹的,這樣別人才不會欺負到她頭上去。

後來出了柳曼秀那檔子事,大家八卦的重心又逐漸偏移到了柳曼秀和她那個女兒容藝身上。

随之而來的,也是趙蘭家的事情被大衆目光忽略,她也逐漸被別人接納。有了自己的交際圈以後,王嬸張姨們打麻将唠嗑都會湊上她。

經歷過黑暗的人,才是最不想回到黑暗裏的。

但是……看着容藝倔強卻單薄的背影,她心中莫名閃過一絲恻隐。

作為母親,為了生存,她不得不和容藝一家保持距離。

可正因為她也是母親,所以才更加看不得這一切。

再怎麽樣,容藝她也只是一個孩子。一個跟她女兒一樣大的孩子。

-

高二教研組的效率很高,昨天剛考的試卷,今天成績就已經出來了。

沈欣茹看了一眼自己的成績條,驚喜地發現自己居然進步了二十幾名。她掰開指頭粗略地算了一下,她至少可以排進倒數第二個班了。

從倒數第一的班進步到倒數第二的班級,怎麽不算一種進步呢?

她轉過頭,剛要跟容藝分享自己的喜悅。但又看見容藝一臉的愁雲,估計是沒考好。

“藝藝,你考的怎麽樣啊?”她問的很小心。

容藝确實很苦惱,不過卻不是因為成績的緣故。她漫不經心地把成績條在手指間繞了個圈。

“不怎麽樣。”

沈欣茹情緒宕下去:“啊,那我們是不是不能一個班了。”

容藝笑:“傻瓜,進步了是好事啊,放心,就隔一個班的事,又不是說見不到了。”

沈欣茹點了點頭:“那倒也是。”

然後又加了一句:“那你要經常來找我。”

容藝欣然:“當然。”

這時,後門“咚”地一聲被人踢開,沈欣茹吓了一跳,看過去。

項盈萱捂着鼻子,正哭的梨花帶雨。

周宛柔跟在她身後安慰着:“別哭了萱萱,再找找老師吧。”

項盈萱瞪了她一眼,語氣驕縱:“有個屁用啊,老師都說了加不回去了。”

說完又傷心欲裂地哭起來。

沈欣茹坐在位置上,緊張地和容藝對視一眼,小聲說:“好像說項盈萱這次考試答題卡塗錯了,考砸了。”

容藝卻心不在焉,兀自把玩着那一張成績條。

沈欣茹講的什麽,她一個字兒也沒聽進去。

-

好不容易到了放學時間,天空又突然下起雨來。

下雨天的放學路口總是特別擁擠,各種機動車、非機動車都混雜在一起,嘈雜至極。

容藝撐着傘緩慢穿行在人潮裏,每一步都走的分外艱難。

放學前她跟沈欣茹說過自己有點事要處理,讓她先回家去,但具體是什麽事情,她沒跟沈欣茹細說。

沈欣茹放心不下,一臉憂心忡忡地問她要到哪兒去。

容藝故作輕松地咧嘴笑,晃了晃手機,半是戲谑半是認真道:“如果有什麽事情的話,我第一時間給你打電話。”

沈欣茹聽在心裏,真摯地應了聲“好”。

馬路上摩肩接踵,全是撐着傘走動的身影。一輛車開的飛快,貼着她的身線擦過。

“chua”地一聲,濺起一灘泥水。

容藝避讓不及,整身都被澆了個透。

濕噠噠的褲子又髒又冰冷,貼着她的小腿。

她當即怒從心來,甫一擡頭,車輛卻早就快速開過去,一晃而過一個少年的身影。

游賜撐着傘,校服穿着周正,膚色冷感,在嘈雜的人群中安靜的就像一抔雪。

容藝移不開眼。

恰這時,又開過一輛車,故伎重演,把她的整雙鞋都澆濕了。

她心頭的怒意更甚,再擡頭的時候,卻已經找不見游賜的身影了。

心頭的火焰驟然被熄滅,她捏着傘柄的手莫名收緊了些。

-

循着廣告紙上的地址,容藝七拐八拐,終于找到了目的地。

這一片安保很嚴,容藝進不去。

她擡頭看進去,這裏是市郊,背靠青山,一眼望去,全是歐式風格的小別墅,人造景觀排布整齊,富麗精致。

由于下着雨的緣故,起着一層很薄很薄的霧。

她頓下腳步,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被澆透的褲腳。

現在來這裏,好像不太合乎時宜。

但她顧不上這麽多了,因為她沒有任何退路。

她翻出手機,找到那個房主的微信。

在聊天框裏輸入信息發過去。

藝:【您好,我到了,請問您在家麽?】

沒等多久,對面就發過信息來。

bestow:【我在。】

藝:【能麻煩您到門口接一下我嗎?我好像進不來。】

約莫過了兩三秒。

bestow:【等我。】

容藝按滅手機屏幕,安靜地等待着。

褲子都濕透了,又黏膩又難受。

腦海裏不斷重播着“等我”這兩個字眼。她後知後覺,才開始後怕起來。

萬一對方不圖錢呢?

萬一對方圖的是……

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後背發涼,她努力保持鎮定。反正見機行事嘛,情況有任何不對,她都可以立刻走掉。

她不傻。

雨點畢畢剝剝落在傘面,容藝等了四五分鐘,那人都還沒來。

該不會放她鴿子吧?

正這麽想着,手機屏幕亮了下。

她劃開。

bestow:【到了。】

容藝張望四周,沒看見。

發消息問。

藝:【你在哪?】

對方秒回。

bestow:【回頭。】

容藝看着這兩個字眼,幾乎是下意識地轉過身。

大雨滂沱,雨點亂跳着,傘背被打的有點撐不住。四野都籠着清霧。

那人就站在她身後,這麽一轉身,距離乍然縮短。

由于靠的太近的緣故,她視線被完完全全遮了個嚴實,只能勉強看見一件白色的短袖。

不對。不是短袖。

因為她看見了那衣服上的一枚校徽。

“伏、海、三、中?”

她錯愕之際猛然擡頭。

雨聲嘈嘈。從這個角度看上去,少年下颏線條被切割的十分利落。

他個子很高,撐着一把傘,雨點噼噼啪啪打落。像是放慢了的背景音。

容藝退後兩步,驚訝道:“怎麽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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