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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素涼沒有接他手中的荷包, 只靜靜擡眸。

他還同往昔時候一般無二,周身氣質幹淨,眉眼間盡是柔意, 仿若有着融化人心的本事。

“姐夫。”

素涼想了個最合适的稱呼,來回應這句時過境遷的寒暄。

容立書感覺自己的心口剎那間被刺痛,他淺笑着望着這麽漂亮的女孩,想到如今的身份,倒是承下了這兩個字, “嗯。”

在他想伸手撫摸素涼頭發的時候,小姑娘後退了半步,将疏離和抗拒明晃晃地展現在他眼前,“若是你想要這枚荷包,如往日謙和一些,說些好聽的話,我自會告知是哪家所繡, 這般小偷小摸的, 可非君子之舉。”

“我只是想見見你。”巨大的失落感在容立書心中肆無忌憚地席卷,眼底是無處遁形的落寞。

“那你這法子用得可正巧。”素涼美貌無害地朝他笑了笑, “因着這枚荷包是王爺送的,我才回來找上一找,若是旁的, 丢了也便丢了, 你大抵是見不到我的。”

容立書輕輕扯了扯唇,“那可真是巧了。若非知曉寧兒只是喜歡紅色,我都要差點以為你是對送荷包的人動了心。”

素涼朦胧的視線裏藏着幾許清魅, 也如同他那般唇瓣輕揚, “若非知曉容公子心系長姐, 而長姐尚在人世,我都要以為公子這悲苦凄憫的模樣,是喪了妻。”

“寧兒,你說話何時這般刻薄,我們自知愧對于你,但我們也在想辦法補償你,可你——”容立書被她陌生的模樣搞得心慌,想去拉她。

素涼輕輕側身,“既然知道愧對于我,那公子也不該奢求我以德報怨吧?”

容立書微微皺眉,“我知道你怨我,可寧兒也不該這般詛咒小卉。”

素涼抿着的唇瓣驀然笑開了,笑得肆意又驚豔,“現在這個世界上,我才是你口中的小卉,寧兒是你遠在幽國的未婚妻,別再忘了,姐夫。”

容立書愣在原地,好半晌沒回過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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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一事,本該是對她的威脅,可她這般提醒,卻讓他認清一個事實,他現在沒膽子敢曝光她替嫁的身份,也就是根本威脅不到她。他自以為是的親昵稱呼,在面前的女孩兒眼裏,不過是個籌碼,而且還擺不到臺面之上。

兩個人之間,早已各自豎起了一道屏障,自成一個世界。

容立書眉宇間暗沉了些,指尖捏着那枚荷包,冷淡地凝着她,“你當真不怕嗎?若替嫁的事情被夜珩知曉,我們只是少個細作而已,你卻連這條命都保不住,日日當他的枕邊人,想必你更了解這位權傾朝野的攝政王,究竟有何手段,能讓魑魅魍魉都懼之,畏之。”

“你要告訴他嗎?”素涼輕笑一聲,甚至于小鹿眼中不禁添了幾分嘲諷,明晃晃的。

容立書本以為她終究是怕了,便拿捏着,“只要你不再——”

“那我幫你把他叫過來吧。”素涼徑直打斷了他的話,轉身跨過拐角,朝着遠處的男人招了招手,小姑娘轉身的剎那眼裏布滿暖意,甜甜地喚着,“夫君——”

“你。”容立書斷然沒想到她竟然會膽大如此,心中惱怒的同時又只能壓制着自己已然扭曲的神色,眼見着那個男人一步一步朝他們走過來,連離開的意氣也沒有。

小姑娘喚他,夜珩快步走了過來,等他到女孩兒的位置,才看到樹旁邊還站了一個男人。

容立書整理好情緒,優雅走到夜珩面前,不卑不亢地朝他行了禮,“見過啓國攝政王。”

既然早晚都是要見,現下相見也并無不可。

夜珩鳳眸淡淡地掃了他一眼,疑惑的目光落在小姑娘的臉上。

“王爺,這是臣妾姐姐的未婚夫,此行歲朝是他帶人過來觀禮的,真是好巧,竟然在這裏先見到了。”素涼勾勾男人的大掌,然後将小手塞進去取暖,小動作熟悉至極,已然被她做過很多次,方才這般自然。

這一幕落在容立書的眼裏,自然成了女孩谄媚讨好,他神色頃刻轉冷。

她竟寧願這般委屈自己,也不想再接受他?

“嗯。”夜珩算是應了一聲,可對他本人并無過多感觸。

他來京都,自有禮部官員接待,雖和自家王妃有些關系,到底還是未婚夫。

對于夜珩的冷漠,容立書倒是沒放在心上,反而輕笑着,帶着兄長般的溫和,嘆息着,“小卉從未出過遠門,現下只身嫁到啓國攝政王府,妮子在幽國宮中被王慣得驕縱,若是不小心做錯了事,還請攝政王能體諒她孤身遠嫁之苦,能寬宥一二。”

對于他的話,夜珩墨色的鳳眸閃過諱莫如深的情緒,瞧了眼身側乖巧得令人心疼的小姑娘,将人往懷中摟了幾分,垂眸凝着素涼,“王妃本是一國公主,嬌氣便嬌氣些,甚好。”

夜珩的話,無端勾人,素涼徑直将頭埋在男人的懷中,“怎就好了,說不定哪天王爺就嫌棄臣妾了。”

小姑娘撒嬌的舉動惹得夜珩輕輕笑出了聲,“不嫌棄。”

喜歡極了。

“見小卉和攝政王這般夫妻伉俪,我也就放心了。”容立書幾乎是極力克制着滿腔的怒意,面色溫和地說出這番話。

容立書的虛僞,素涼早就領教過了,原本那些令人沮喪的片刻影子,再次湧入腦海,只會更加膈應。當初只是她不知不知道,只是不願承認罷了。

“王爺,姐夫還要留在這兒觀星,我們先回吧,太陽都快下山了。”小姑娘擡起頭,實在不想在這裏與之虛與委蛇。

“聽王妃的。”夜珩牽着人,逐漸隐沒在了人群裏。

只有小姑娘還不忘回頭給愣在原地目光陰沉的男人招了招手,可下一秒,她的小臉就被一只大掌捧着轉了回去。

仿佛是見到了熟人,這姑娘的情緒似乎格外得好,夜珩已經無奈提醒了幾次,“涼兒看着腳下。”

“唔,好。”小姑娘總是答應得好好的,可轉眼就開始蹦。

眼見着要下石梯了,夜珩拉住人,素涼疑惑地回望着他。

只見男人走到兩階石梯下,回眸溫聲道:“上來,本王背你。”

突如其來的驚喜,素涼愣是片刻的猶豫都沒有,窸窸窣窣地就爬到了他的背上,一點兒也不客氣,調皮地在夜珩耳際吹氣,“王爺可要慢些走哦。”

回答她的是又一聲無奈又縱容的輕笑聲。

日暮一點點消散,天邊換上墨藍色。

可夜珩仍舊背着小姑娘,步子沉穩地往下走。

素涼趴在男人寬闊溫暖的背上,“王爺不累嗎?放臣妾下來吧,臣妾自己能走了。”

屬實想不到,他體能這般好,走了半個多時辰也不多喘氣。

“本王不累。”夜珩側眸瞧了眼将頭伸過來的漂亮小臉,“之前答應了王妃的。”

素涼驚奇地瞅了他一眼,随即笑了,眼神裏得意得不行,“王爺這言而有信的模樣,可真叫人喜歡呀。”

吧唧~一個溫軟落在夜珩的側臉,素涼一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小模樣,“王爺能背本公主,也是王爺的福氣。”

素涼堅持着自己的驕氣本色。

夜珩淺笑,語中意味深長,“其實,涼兒若是在王府,能像在幽國那般無拘自在,甚至于是你那位姐夫口中的驕縱,才是本王的福氣。”

這小姑娘,嬌氣歸嬌氣,可她卻從未任性過,懂事乖巧居多,總是小心翼翼,仿若連撒個嬌都專門挑好了時辰,他雖歡喜,可瞧着也累。

他知道,也許她從未将他當做依靠。

素涼默默地趴在男人的背上,不知想到了什麽,眼眶直接紅了。

她在幽國過得才不好……來攝政王府的這幾個月,她生活得很好,已經很滿足了,再不敢奢求其他。

她已經克制着自己不在仇恨中淪陷,這些貪來的時光終究還是要還的。

小姑娘抱着男人的脖頸,不敢讓他察覺到自己的異樣,遂閉上了眼睛。

翌日。

容立書來到京都的消息就送到了禮部,這人本該半月後才到的,竟然提前了這麽多。

禮部尚書趕緊進宮回禀,在夜淩的安排下,收拾好了驿館,親自去迎接了他們。

這下幾乎都被盯着,容立書想暗下做些什麽,反而更難了些。

“我都來京都好幾日了,怎麽回回他都有事不見!”再好的脾氣,也被這一而再再而三的閉門羹消磨殆盡了。

“公子,那位本就只受命于王,平日裏也多忙碌,現下各國使臣都要來啓國,想必是真的忙。”單文解釋着。

“行,既然他忙,那就等他何時有空了,我再去見他。”容立書只恨自己還未能與靖卉成親,導致這些人都不重視他,“那我見見其他人總可以吧?”

“大人想要見誰?”單文問道。

“我聽小卉說,啓國這回的科考,探花是王安排的人。”

容立書靠在椅子上,逐漸生了些想法。

“是的公子,此人名為郁生沉,聽聞他頗得攝政王的賞識。”

“那這人,我得好好見見。”

而此時的郁宅。

郁生沉猩紅着眼,眼眶中全是濕潤,滿含殺意地死死盯着桌上的那一沓文字,手上青筋盡顯,平日裏的城府從容全然消失,情緒随時都會失控。

桌上散落着已經被捏得褶皺的紙張,上面一字一句都讓他痛不欲生,刺得他眼睛生疼。

而衆黑墨中的那一份血色絹布,更是擊垮了他最後的信念。

他看了整整一晚上,将每個字都清晰記下。

男人最終起身,藏起那塊絹布,然後将紙張燒的一幹二淨……

他活了這麽多年,真成了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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