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換藥

換藥

兩人出門的時間與宓麗計劃的時間偏離了半個小時。

十一點半踩點出門，還好餐廳不遠，懸浮車速度夠快，路上只花了三分多鐘。

這一頓宓麗仍是選的中式餐廳，只是檔次沒昨天那家那麽高，更加具有煙火氣。

宓麗報了名字後，被帶領到靠窗的位置落座。

桌面有一個微微凸起的小按鈕，按下後會投影出一道光屏，供本桌客人點餐。

宓麗滑動光屏的速度很快，連點了幾道柏拉沒吃過的菜式，末尾不忘選了這家餐廳的招牌菜——鹽焗乳鴿。

兩人的位置只有一面靠窗，另外三面都坐着人。

餐廳空間不大，座位互相之間距離不遠。她們沒交談的時候，耳邊都是別人的說話聲。

柏拉一顆腦袋前後打轉，看窗外風景的時間十分少，幾乎全在看人。

這跟昨天清幽高檔，十分具有私密性的用餐氛圍完全相反，柏拉新奇不已。

其實也有不少人看她。

——如此盛裝來小餐廳用餐的，也不多見呢。

不過這些打量沒包含什麽惡意，純粹是欣賞和好奇，且，這種好奇十分短暫，遠遠比不上柏拉的好奇心。

她看完別人外貌，繼續看別人的打扮、談吐，一段時間後，興趣又落在了別桌點的飯菜上。

“宓麗。”被手套包裹住的手肘支撐在桌面上，柏拉雙手交疊，用手背托着下颌，叫了宓麗一聲名字。

“我們買菜回去叭，晚上我給你做飯呀。”

她眼睛亮亮的，不知道是對做飯感興趣還是對給宓麗做飯這件事感興趣。

宓麗一點兒也不掃興：“昨天我買了一些簡單的食材，不過忘記歸類到冰箱了。”

“晚點去看看還要買些什麽。”

不一會兒菜上好了，宓麗偶爾接受柏拉的夾菜，大部分時間讓她自己吃。

用餐結束，柏拉看着宓麗的右手。

“該去換藥了，對嗎？”

宓麗點頭，“對。”

伸手往馬路對面右前方一指，“就在這家診所換。”

一點點距離，步行過去就好了。

柏拉挽着宓麗的手，很乖地往那兒走。

前幾次宓麗單獨來換過藥，診所醫生對她的情況已經了解了，這一次她交完費就可以直接進入換藥室。

兩人詢問後得知，換藥室的無菌要求沒手術室那麽嚴格，柏拉可以陪同入內。

宓麗側身先行，柏拉挽着她的手其後入內。

換藥室裏頭的地板是橡膠材質，高跟鞋踩在上面行走，聲兒都減小了。

柏拉放開宓麗的手臂，看着她輕車熟路地坐到了一個治療臺前，把傷手搭了上去。

先一步進門的醫生從櫃子中取出了換藥包，戴上手套，剪開了宓麗手上綁帶打結的位置。

宓麗的神色十分平靜，柏拉卻盯住醫生的動作，心裏祈盼對方輕一點。

随着一層又一層纏繞着傷手的繃帶解開，柏拉的呼吸聲越發放低。

終于，解到了緊貼皮膚的那一層繃帶。

從掌根開始，緊裹了兩天的皮膚慢慢露了出來。

剛剛松開繃帶的手掌比手臂內側的皮膚還要白一些，不過這種白是沒多少血色的蒼白。

宓麗手指頭和掌根位置都有較為明顯的水腫，一直裹起來的手掌反而只有傷口處腫脹。

第一道映入眼簾的傷口在掌根往上三厘米處，極長的一道傷口。

這是那場車禍中，宓麗乘坐的車輛遭受第一次、也是最猛烈的一次撞擊時，右側的車窗玻璃碎裂，一塊又長又尖銳的玻璃碎片飛入車內，刺傷的。

一開始只是尖銳的那頭深深的紮入掌心，可後面又經歷了兩次撞擊，使得那塊碎片在宓麗手上割出了這一道長約十厘米的傷口。

在她被送到醫院後，這些外傷立馬進行了縫合包紮。

這道傷看不出傷的究竟有多深，只能瞧見傷口腫脹凸起，黑色的縫合線縫得很細密，讓傷口乍然瞧着如同蜈蚣一樣，十分駭人。

猙獰的傷口露出來的瞬間，柏拉就長吸了一口氣，掐緊了手。

等紗布全揭開，看到宓麗整個手掌上這樣長短、深淺不一的不規則傷口共有三道，尾指處還有一道兩厘米左右的劃傷時。

柏拉覺得心口脹脹的，如同有一口氣憋在那兒，吐不出來一般，十分不好受。

“恢複的還不錯，但最近還是不能用勁兒。”傷口全部暴露出來，醫生看清後這樣點評了一句，然後說：“我要準備消毒了。”

宓麗沒有表情變化，僅點點頭。

于是醫生脫下了摘繃帶時戴的那雙手套，打開換藥包後重新戴了一雙。

柏拉看到醫生在那個換藥包裏翻動一番，打開了一包消毒棉球。

看着那深棕色的棉球被鑷子夾住，柏拉再也忍不住，輕輕往前一步，與宓麗好的那只手，掌心對掌心，十指相扣。

光這樣不算，她還伸出另一只手去捂住宓麗那雙一直直勾勾地注視着傷口，毫不回避的眼睛。

“不要看。”

宓麗身體明顯有點僵住，隔了一會兒，柏拉捂住眼睛的手掌才感覺到宓麗的眼睑張合了幾下，在醫生夾着的消毒棉球觸碰到傷口時才閉眼。

“不疼。只是有點冰。”宓麗如此說。

明明看着就很疼……

就算不疼……

“那也不準看！”柏拉突然拔高了音量，像一個炸毛的小孩子，要求大人按她的想法來做事。

醫生正在消毒的手顫了一下，落在傷口上時重了一點。

宓麗肩膀一抖，再不反抗了。

消了毒，噴了藥，醫生往手上纏新繃帶。

把傷口遮住了，柏拉才慢慢松開捂眼睛的那只手。

最後給繃帶打結系上，醫生說：“好了，去病房照一下燈吧。老樣子，半個小時。”

護士為她們安排了一間單人病房，調好理療燈出門時，還貼心地為她們關上了房門。

柏拉為宓麗倒了水，并蓋好被子。

閑下來後才搬凳子捧着臉坐在床邊。

先是看看宓麗，見她到了現在，一沒表情波動，二沒打算道謝，柏拉心中便一下子幽怨起來，有那麽一瞬間十分不開心。

怎麽有人這麽能忍痛呢？這樣顯得她剛剛牽手安慰、捂眼不讓她看傷口，都是多餘的矯情。

因為這一點小小的怨氣，柏拉氣咻咻地輕哼了一聲，撇頭不看宓麗。

視線一低下來，就看到了被紅色光暈裹住的傷手。

她把氣發在了它們身上，蠻不講理地隔空質問那幾道傷：“你們怎麽恢複的這麽慢吞吞？一點都不争氣。”

宓麗那張常年冷然的臉，聽到這句質問後也有點忍俊不禁起來。

過後，思量了一會兒，覺得到底是承了柏拉剛剛體貼照顧的情，于是接話，安慰起來。

“雖然過程慢了一點，但是等掉痂後，傷口就能康複到和傷前一模一樣了。”

星際時代，什麽都發展了，醫學自然也不能落後。

宓麗從小身體就挺不錯的，她幾乎沒因自己生病進過醫院，大學所學的也不是醫學相關專業，所以對醫學相關的一些知識了解不多。

這次受傷後，她本急着回去上班，求醫生給她用最快的藥促進傷口愈合。

醫生為了打消她‘用猛藥’的念頭，很耐心地勸解了她一番。

大概兩百年前，聯邦剛剛成立的時候，百廢俱興。

有醫學家研制出了能讓傷口短期愈合的藥，愈合速度達到了恐怖的程度。簡直快能夠生死人而肉白骨了。

當時，整個星際因這種藥而沸騰，有少數人為了驗證藥效，而沒事找事去做一些極限運動。

每個受傷的人都證實了，受傷後運用這種藥物，愈合效果奇佳。

可惜，在幾年後，很嚴重的副作用才開始展現。

聽說那種特效藥含有兩種成分，一種如同粘合劑，另一種如同生長劑。使用到傷口上，‘粘合劑’先讓受傷的傷口快速并和到一起，然後‘生長劑’催促細胞和組織快速生長出來。

短期內，不，是前三年，效果非常穩定。

但随着時間流逝，兩種成分中，粘合劑部分被代謝掉了，生長劑便好像沒了桎梏。

大部分臨床案例顯示，三年之期一過，它就從當年的患處開始，在人體內無限生長。

一開始，病人會隐隐感覺患處皮下變得僵硬，如果是關節處，會感覺關節活動不自然。

過了不久，能明确摸到皮下出現腫塊。

再之後，皮膚表皮發硬，按之不回彈。

……以曾經的傷患位置為起點，體內的組織不斷地生長、生長、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