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坦言

坦言

大理石餐桌被柏拉鋪上了一層白色桌布,桌子右邊擺了一高一矮兩個水晶燭臺,她昨天買給柏拉的玫瑰還很鮮活,對方用細頸花瓶裝了兩支,擺在桌子左側。

整張餐桌上,除去适當留白,依次擺了前菜、濃湯、甜點,還有兩人各有一份的主食——牛排。

她面前的這一份牛排,已經被切成了均勻的小塊。

不在白織燈下,宓麗無法清晰辨認出桌上的佳肴,是否擁有西餐廳主廚親手制作的美食那般誘人的色澤。

但光從擺盤和布置兩方面來看,這一桌菜可以得滿分。

“啵~”

柏拉拔出紅酒瓶上的木塞,緩緩将紅酒注入醒酒器中。

“我在你的酒櫃中挑了一瓶酒,不介意吧?”

盡管這是一出先斬後奏,但柏拉還是搖了搖頭。

“你随意。”

“不過,”宓麗擱在桌下的左手輕點膝蓋,“我在手傷好之前,不能陪你共飲。”

很多事情宓麗可以讓步,只有小部分不能。

喝酒不利于傷口愈合,傷口慢了恢複會拖慢她回歸工作。

她不能沒有工作。

柏拉嫣然一笑,“你當然不能喝酒啦。”

“喏!你自己瞧瞧桌面,我只準備了一個酒杯。”

宓麗順着話看了一下,發現果然如此。

欣慰的表情還未來得及露出來,柏拉接着說:“如果你口幹舌燥,我會給你倒牛奶的。”

“……”

宓麗常喝牛奶,既往從未覺得喝牛奶是十分幼稚的事情。

今天感覺到了。

對面響起了很是愉悅的笑聲。

柏拉絲毫不掩朱唇榴齒,睜着靈動非常的眼睛,催促宓麗:“快嘗嘗我的手藝呀。”

看到宓麗拿起了餐具,柏拉補充:“每個菜都要品嘗到哦!全部試吃一遍再給我打分叭。”

宓麗沒有答複。

只是手裏餐具本來打算對牛排下手的,調轉了一下,從開胃沙拉開始品嘗。

作為一道開胃菜,沙拉的制作難度并不算高(家常制作的情況下),只要食材新鮮,加入的醬适量,怎麽樣都不會太難吃。

當然,因為材料簡單,家常做法下,來來去去味道也大差不差,很難讓人耳目一新。

柏拉的這份沙拉看上去就是由一些普通草料制作而成,如果只是簡單加料拌了拌的話,宓麗覺得跟她自己做的應該味道大差不差。

取了一小口的量入嘴,咀嚼之後,宓麗擡眼看了一下柏拉。

很快,嘗了第二口。

好吧,與第一口品嘗的感覺一致。

這份沙拉味道十分豐富,既有酸甜,也有淺淺的鹹香。

口味清新有層次,開胃的效果,它做到了。

第一道菜沒踩雷,第二道菜試吃時,宓麗就沒那麽保守了。

……

前面的品嘗完,終于到了主食牛排。

碟中,一整塊牛排早已被分切成了适宜入口的大小。

宓麗拿起銀叉,叉了一塊送入嘴中。

超市中的牛排算不得頂級,但這是牛排本身的缺陷。

柏拉烹饪手法毫無問題,甚至,将這塊牛排烹饪到了最佳。

一般的話不足以誇贊,宓麗只能說柏拉做到了教學級別的程度。

腦袋裏既然想出了這句話,那麽進門前準備好的措辭再也派不上用場。

“謝謝誇贊。”柏拉看着宓麗,雙眼如同秋水盈盈。

這樣近距離的仔細看着,宓麗終于發現眼前人不僅換了一套衣裙,眉眼也是重新描畫過的。

雖然妝濃,但不豔俗。

宓麗正思索,是不是應該誇贊伴侶的妝容,一晃神,竟然看到柏拉在倒酒。

她剛剛試吃的很專注,顯然這已經不是對方喝的第一杯了。

宓麗還沒看到柏拉動用餐具,一面懊惱自己沒早些關注對方的動向,一面出言勸阻:“不要空腹喝酒。”

“我知道呀!”柏拉笑眯眯地答得很快,出塵的美貌中透出一點俏皮和靈動。

“在你吃之前,每一道菜我都試吃啦~”

“不是空腹哦!”

她的目光看向宓麗正前方的餐盤,不自覺地輕吐靈舌舔舐了一下紅唇回味了一番。

她今天又收取了照顧宓麗的報酬呢。

不行,剩下的牛排宓麗都要吃完。

柏拉把酒杯放下,雙手支頤,純淨的雙眼目不轉睛地看着宓麗。

“怎麽不吃了?都快冷啦!”

“你……”宓麗欲言又止。

看到剛剛柏拉輕舔紅唇的模樣,她想說,不要做這種表情。

之所以欲言又止,是因為她沒法說出為什麽。

如果柏拉反問:為什麽不準做出這種表情呢?

說太魅惑了?太不純潔了?

只是一個表情,似乎沒必要上綱上線。

宓麗把話咽了下去,抑不住心頭如癢癢一般難受。

她順着柏拉的話重新吃牛排。

仿佛沒過多久,又仿佛過了很久。

耳邊再次傳來倒酒聲。

宓麗模模糊糊回神,盤中牛排還剩了三四小塊兒,對面柏拉臉色酡紅,一看醒酒器中,一瓶紅酒被喝的只剩下了一層底兒。

忍不住一口涼氣倒吸,宓麗起身分兩次把酒杯和醒酒器拿了過來。

“你喝醉了?”

其實,應該用陳述句。

柏拉的狀态是顯而易見的。

“沒有喝醉哦,我只是、淺淺的喝了一點點吖。”

也不知道是想比兩個一點點的收拾,還是想比兩個OK,表示自己狀态真的很OK,柏拉兩只手的拇指和食指各自慢慢合成一個圓圈。

宓麗解讀她的意思時,這個圓圈都靠在了眼眶上,一雙大眼眨了又眨。

……

罷了。

沒有一個醉鬼會承認自己真的醉了。

到了這種境地,不要試圖勸服她,也不要呆呆地講道理。

甚至一昧的順應醉鬼的心意也是錯的,她們往往會做出毫無邏輯的事情。

這種情況下只能做一件事:放下一切事務,準備處理爛攤子。

從前雖然遇見過醉鬼,但宓麗不是那種善心勃發的人。

她會在處理爛攤子前離開。

今天不能這麽做,眼前是她伴侶,這裏是她的房子。

她想,她應該适時儲存一些體力。

宓麗用較快的速度進食着,偶爾嘆息,一桌可口佳肴只能自己獨自享用。

一個人怎麽吃得完兩人份呢?宓麗盡了最大的努力,一桌子的菜仍有剩餘。

宓麗起身準備處理掉剩菜,柏拉笑嘻嘻地拉住了她的手,晃晃悠悠地站起來。

“放着,我洗。我要照顧你哦。”

宓麗妥協,把一摞碟子放下。

“好,明天洗。”

柏拉又說:“你坐下陪我說說話呀。”半是抱怨半是撒嬌的口吻,還晃了晃宓麗的手臂。

宓麗無可奈何坐了下來。

柏拉雙手托腮,雙眼迷蒙地看着她。

“你離我好遠哦。”

“不遠,就在對面。”知道不用講道理,宓麗還是存了一絲盼頭。

柏拉歪了歪頭,“我說遠就是遠哦。”

“嗯。”宓麗不掙紮了,但是仍靜坐着沒有挪動。

宓麗想:如果對方一直這樣靜靜的坐着,直到犯困睡去,那也挺好。

“呼~”柏拉輕吐一口氣,燭火搖曳。

宓麗看着柏拉慢慢慢慢地把頭埋入掌中,又一下子把兩只手都放落在桌上。

“宓麗,我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你呀。”

“……嗯。”

“你好冷淡,你好冷漠,你只簡單的回一個‘嗯’。你好敷衍!”

宓麗看着她嘴角往下一撇,還以為她會哭出來。

結果,她一秒收勢,“那我也喜歡你!”

語氣如同宣誓一般大聲。

宓麗心髒猛地蹦了一下。半晌,沒有說話。

柏拉等了很久,後來好像也不在意她有沒有回複了。

她大膽地伸出食指,點在宓麗的鼻尖上。

“你不知道,我對你的好感度,從有意識的那一刻起,就是百分百哦!”

“我真的超級超級超級喜歡你的。”

這一刻語氣還很認真,下一刻就驚叫着捂住了嘴。

“啊!”

“喜歡說多了就不值錢了,喜歡說多了就……”她反反複複小聲念叨着這一句。

從直坐着變為上半身趴伏在桌上。

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小,最後仿若停下了。

宓麗坐了很久。

在柏拉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小,最後仿若即将停下時,終于如夢初醒般回神。

“柏拉?”宓麗輕搖對方的手臂,“我扶你回房睡覺。”

柏拉不算鬧騰。

宓麗心裏這麽覺得。

可很快,她就為這個觀點付出了代價。

“唔~”柏拉輕吟着睜開眼。

宓麗輕聲重複了一遍:“我扶你回房去睡。”

“嗯……”

走到餐桌另一旁,和柏拉面對同一個方向,宓麗扶着她的手臂,把人扶了起來。

扶帶一個醉酒的人往前走,并不容易。

尤其宓麗傷了一只手,柏拉還穿着高跟鞋。

幾乎是一站起來宓麗就想讓人重新坐下了。

但她不配合。

柏拉幾乎把整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在了宓麗身上。

她半彎着身子,一顆腦袋在宓麗脖頸處蹭來蹭去。

宓麗脖子被柔軟發絲磨得發癢,忍不住往後退去,差點兩人都摔了一跤。

“不行……你先坐着。”

宓麗費力地先把人扶正,再把她放回了椅子上。

“你坐着,坐好。”

幾乎是以疾跑的速度跑去門口去拿柏拉的拖鞋。

可沒有找到。

又跑去次卧,終于拿到了。

她輕輕掀起紅裙一角,用手,握住了那纖細筆直的小腿。

今日柏拉穿的一雙綁帶高跟鞋,半個小腿都被束縛了。

宓麗輕輕地将綁帶一一解開,慢慢地把一雙玉足放入拖鞋之中。

之後扶着人再次站起來,步履維艱地行進了兩步,柏拉掙動身體,勾住了宓麗脖子。

“你喜歡我嗎?”

“……”

宓麗一聲不吭,但敏銳察覺到了這是一個十分适合公主抱的狀态。

一手穿過她光潔的背,另一只手穿過她腿彎,輕輕一蹲,把人抱了起來,送進了卧室。

偏偏人還不消停。

“宓麗~”她的尾音拖得長長的、嬌嬌的,本就勾人的嗓音,這下更是如同妖精一般。

她說:“我要喝水。”

“……”

宓麗籲出一口氣,照做。

水倒來,本該安分躺在床上的人卻睡在了地上。

這一刻,宓麗醒悟了。

她不該同意讓柏拉碰酒。

檢查了一番身上有沒有磕碰傷,再次扶人到床上睡好。

端來的水也沒喝。

怕她再次墜床,宓麗把水杯放得遠遠的,根本不敢擱置在床頭櫃上。

真是不安分。

不敢輕易走開,那就先給她卸妝吧。

才住進來一天,次卧就和宓麗印象中的大不相同了。

腦袋中第一感覺是多了一絲人氣。

床頭櫃上擺放了一束鮮花——昨天那束玫瑰,大部分還在柏拉房間。

宓麗也給它挪走了。

和水杯一樣,挪到了房間的梳妝臺上。

曾經宓麗住過這間屋子,房間裏的梳妝臺是都是為她而買的。

視線略過臺面上的化妝品,宓麗取了卸妝巾,小心翼翼的給柏拉卸妝。

她如對待瑰寶一般小心翼翼地擦拭,一點點抹去整張臉上人工描畫的痕跡後,從淋浴間端了一盆溫水,打濕了一塊小毛巾來為柏拉輕輕擦臉。

換了兩盆水,将一張小巧精致的漂亮臉蛋擦拭的幹幹淨淨,極力做到讓一絲化妝品的殘留都不曾有。

看着褪去所有裝飾的柏拉,宓麗終于皺起了眉頭。

這兩天,她從早到晚能夠經歷五六七八種不同情緒,都是因為眼前人。

她好像妥協了很多次。

也好像……心動了很多次。

鬧騰歸鬧騰,但自己沒有對她産生過反感。

宓麗回憶着從前,她不覺得以前的自己是一個心軟的人,起碼前二十七的人生中,她很少妥協。

她也不覺得自己會是個見色起意的人,可這兩天心髒總是發出突破規律的跳動。

她以前還不喜歡麻煩,不喜歡鬧騰,為什麽看見柏拉哭、看見她醉酒,都沒覺得厭惡呢?

這些或許是小問題。

可她竟然連自己的戀愛規則都打破了。

宓麗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說好的柏拉圖式戀愛,現在同處一個屋檐下,她能夠保持精神戀愛多久?坐懷不亂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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