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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願不知道宋知樾所謂的“其他人”具體指什麽,但此刻她異常疲憊,點點頭道了聲謝,腳步虛浮地飄回大廳,甚至沒有力氣找Yulia和許月怡道一聲別,拿了包和大衣便匆匆離開酒店。

到家已是深夜十一點,雨停了,地上的行李箱半攤開着,澄明夜光從落地窗外投進來,整間客廳像浸泡在透明水池裏。

辛願不想開燈,以免照見鏡子裏的自己有多狼狽。

她摸黑脫去身上累贅的衣物首飾,淺淺沖完澡,往床上一躺,悶頭睡了一覺。

不知睡到什麽時候,咽喉深處傳來強烈的不适感,整個人仿佛成了一株被羽絨被包裹的枯萎植物。

剛從濕潤南方回來的人,還受不了京城幹燥的暖氣。

頭昏昏沉沉,睡也睡不着,辛願幹脆起床從冰箱裏翻出一瓶水,擰開,大口大口灌下去。

床頭鬧鐘顯示現在是淩晨五點半,這一覺睡了快六個小時,已算飽眠。

她點亮燈拿起手機,十多條未讀微信,許月怡占一半。

“人呢???”

“寶,你去哪了?”

“你男人也不在,橋豆麻袋,你們不是幽會去了吧?”

“我偶像怎麽也失蹤了……看不到帥哥我在這還有什麽樂趣?”

“結束了,姐去泡吧了哈,回見!”

辛願翻着對話框,“……”

她先拉黑宋樘微信,還沒想好怎麽把今晚的事告訴許月怡,鈴聲忽然響起,打破清晨的寧靜。

來電人是宋樘。

數小時前在天臺上的一幕重新閃回眼前,辛願心口一口沉沉惡氣用上咽喉。

她不假思索,立刻按下拒接。

但是宋樘并不死心。

很快,第二個、第三個電話像轟炸一樣襲來。

如果不是工作上還有接觸,辛願真想把這個人所有聯系方式打包扔出自己的世界。

她皺眉盯着不斷亮起又熄滅的手機屏幕,最後決定給渣男一個機會,聽聽看他經過這一晚能編出什麽謊言。

對面一瞬間還沒反應過來,聽筒安靜了幾秒,才傳來宋樘醉醺醺的說話聲。

“……啊,願願,你終于接電話了!”他聲音裏帶了驚喜,舌頭也大了,“我……我好難過啊,我喝多了。”

辛願冷漠地說:“聽出來了。”

宋樘說:“願願,老婆,寶貝……你還願意聽我解釋就好,寶貝,我愛你,我只愛你,心裏只有你一個人!我是鬼迷心竅了,才會和那個女人接觸,你相信我,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我們可以重新開始。”

辛願按了按眉心,“鬼迷心竅……這就是你出軌的理由?”

宋樘哀嚎了一聲,“雖然聽起來有點假,但我向你保證,這就是實話!是她先來找我的,第一次接吻和上床也是她主動的!我就是,我就是……”

“是是是,全是紀雪珍主動,你宋樘好一朵舉世無雙白蓮花。”辛願控制不住,差點笑出聲,“她明明連你我之間關系都不清楚,你好意思說全是她的錯?”

“那還不是你平時都不讓我碰!”宋樘很委屈,重重喘着氣,“我是個正常男人,有生理需求……”

辛願眉頭抓緊,丢炸彈一樣将手機扔遠。

戀愛這一年來,宋樘确實向她發出好幾次共度春宵的請求。只是辛願對着宋樘那張俊俏的臉和偏窄的身材,不知怎地,始終生不起半點绮念。

更做不到紀雪珍那樣深情凝望的拉絲眼神。

用熱梗來說,宋樘在辛願眼中,就是個性張力不強的男人。

許月怡是夜店常客,tinder探探高級會員,人生理想就是賺足夠的錢以後包養男模。

按照她的理論,性與愛本就不是一體,辛願就是沒開過葷,潔癖作祟,“太挑剔,太拘謹,不夠享受人生。”

因此,辛願将此歸根于自己在性經驗上的欠缺,忽略了自己根本就不夠喜歡宋樘的事實。

他們相識于辛願正式進入寶麗工作的第一年,第四年開始有工作交集。

某次加班結束的深夜,宋樘請辛願去吃了一次粵菜,作為回請,辛願同他吃了日料,又有一次他倆心照不宣逃了行業內部的首映禮,在電影院隔壁廳相逢……

這麽一來二去,次數多了,兩個子公司間便流傳起緋聞。

宋樘并不否認,大咧咧承認正在追寶麗的辛願制片。

而辛願面對方永萍無休無止的催婚,也覺得在亂搞關系的男藝人和遍地飄零的環境襯托下,這個人沒有明顯的不良嗜好,性情穩妥,是個合适的對象。

只是那些在開端看起來的“還可以”,到了最後,才能發現到底有多少“忍不了”。

手機聽筒裏,宋樘的嚎叫漸漸低了下去,訴苦接近尾聲。

辛願靠着衛生間潔具櫃,在暖黃色的燈光下閉了閉眼。

昨夜鬧那麽一出也好,她終于驚覺自己和宋樘的感情原來早就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完全沒有再繼續走下去的必要。

“不必再說了,我們還是分手。”

辛願果斷地對着電話那端說。

宋樘一驚,聲音中斷,她抓着這個空檔挂斷電話,删除拉黑一氣呵成。

反正還有座機和郵件,真到了工作需要時再說。

手機終于安靜下來,距離上班還有三個小時,她換速幹服跑了五公裏,徹底晴空思緒繁雜的大腦。

再次洗澡出來,才給許月怡發消息,“我同宋樘分手了。”

閨蜜沒有回複,辛願叫了三明治和咖啡外賣,順便打包了宋樘送她的那些還沒來得及拆封的名牌包包和昂貴首飾,上班前剛好可以交給同城快遞。

餐送到時,地上兩個大紙箱堆得滿滿,那些華麗的包裝盒在晨光下閃閃發光,辛願喝着冰美式,只覺得輕松又自在。

然而心頭又浮起一絲陰霾,她倒是離開了不合适的男人,父母那邊又該如何交代呢?

辛願搖搖頭,喝完最後一口咖啡,決定把這個煩惱暫且抛諸腦後。

上午九點半,公司裏一切如常,在年會上忽然離開的優秀員工并沒有引起同事太多注意。她站在辦公桌邊查看待辦,Yulia要去宣傳部開會,一整天不在,《千葉栀》的團隊午飯後來公司開劇本會,上午得把要解決的問題梳理出來。

擡起眼,才發現一捧微微枯萎的玫瑰立在桌邊。

辛願拾起卡片,看見上面熟悉的字體,猛然想起昨天年會前宋樘說了一半的話。

沒怎麽思考,她立刻将玫瑰丢進腳邊垃圾桶,還把那張卡片撕得粉碎。

路過的宣發總監睜大雙眼,“是誰惹我們辛制片不高興啊?”

辛願拍了拍手頭紙屑,回眸一笑,“勞您費心,我心情好得很。”

手頭急事處理完,她才在桌邊坐下,打開手機。

昨晚那條短信來自一個陌生號碼。

一開始她理所當然地認為短信是宋知樾或他助理發來的,但是宋總行事向來狠厲強硬、坦蕩光明,不是這種畏畏縮縮見不得人的風格。

對方來意不明,不知是敵是友。辛願自忖生活中沒有得罪別人,只怕是工作項目上的競争對手。

她打開工作通訊軟件的搜索引擎,號碼并非來自華天內部,再嘗試用微信添加這個號碼為好友,對方面面俱到,沒有開通相關權限。

辛願有些挫敗,她打下“您哪位”三個字,正猶豫是否按下發送,團隊的池小雨從電腦上方探出腦袋,提醒她:“辛願姐,導演和沈虔來啦,會議室已經布置好了!”

辛願應了一聲,匆匆退出界面。

如果真是沖項目來的,肯定還會聯系她。

她收斂心神,走進會議室。

《千葉栀》暫定于五天後正式開拍,籌備基本結束,只剩下項目開機前的圍讀工作。

導演編劇和男主沈虔都很勤懇,準備晚上直接飛橫店,會一開完便收東西要走,統籌把确定出席開機儀式的名單遞過來,讨好地問:“辛制片到時也莅臨現場嗎?”

自從辛願正是擔綱執行制片人以來,從未缺席過自己項目的開機儀式,她立即點點頭,目光掃過名單,霎時被“紀雪珍”三個字晃了眼。

辛願不禁在內心苦笑。

不到三十個小時前,她還在幫紀雪珍想方設法公關醜聞,沒想到真正的小醜竟是自己。

送走導演,許月怡的回複在這個時候跳了出來,“剛醒……卧槽什麽情況?”

看來閨蜜昨晚果然成功睡上男模,辛願打字:“晚上吃飯細說?老地方見?”

許月怡回:“OK!”

老地方就是她們剛進社會那幾年常去的一家重慶火鍋店,在大悅城斜對面,生意火爆,每到下午四點半便排起長隊,直到入夜時分才會漸漸散去。

辛願工作忙完,提前下班取號點餐。

鍋底端上來的時候,許月怡才戴着墨鏡駕到。

“又不是大明星。”辛願一邊指揮服務員下冷鍋鴨血,一邊笑她,“大晚上凹什麽造型?”

許月怡只是笑,服務員離開後才把墨鏡摘下來。

辛願“嚯”了一聲,“這大黑眼圈,一夜沒睡?”

許月怡得意地擡了擡下巴,“才二十一,八塊腹肌,一夜七次。”

“……”

辛願無語地比了個大拇指。

兩人都餓極了,很有默契地沒說話,鍋底一燒開便夾着牛肉卷往紅油翻滾處涮。等填了八分飽,開始下蔬菜和火鍋面時,許月怡才張口:“來吧小願願,和姐說說,怎麽回事?”

辛願簡單陳述昨晚在天臺的經過,并隐瞞了宋知樾那個很顯然就是一時興起,根本不會有下文的提議。

許月怡越聽越惱火,喝了一半的啤酒易拉罐往桌上一擲,濃郁綿密的泡沫溢出來,流了半桌,貢菜和豆芽慘遭淹沒。

辛願皺着眉頭拿濕巾擦拭,許月怡卻當即拿起她的香奈兒,起身嚷嚷着要買單。

“……你別攔我!”

五分鐘後,許月怡站在火鍋店門口,捂着胃,氣喘籲籲,“好呀,好個宋樘,什麽狗屎玩意,劈腿劈到我姐妹頭上來了,管他什麽宋家的孫子,我現在就去打爆他的狗頭!”

旁邊等位的情侶被這番豪言壯語吓了一跳,紛紛讓出足夠她施展拳腳的場地。

許月怡合作過宋樘手下的藝人,這圈子很小,個體戶哪敢随便得罪大佬。

辛願知道她也就是嘴上打抱不平,揶揄道:“去呗,我給你叫個車,需要拍視頻嗎?套個美顏濾鏡?”

果然,許月怡扁扁嘴,攬住辛願的胳膊,“我就是心疼你嘛。”

她又蹦跶起來:“宋家我不敢惹,那個紀雪珍,我還是可以下點水軍黑一黑噠。”

辛願聳肩:“算了算了,昨天看她樣子也不一定知情,再說知情又怎樣,我和宋樘沒領證,這頂多算道德瑕疵,又不犯法……講真,宋樘要劈腿,哪怕沒紀雪珍,可能還會有王雪珍李雪珍,對不對?”

“理是這麽個理……但你不氣嗎?”許月怡不甘心,“怎麽跟你爸媽交代,就這麽算了?”

“到時再說吧。”辛願拍拍她的手,哄小孩兒語氣,“《千葉栀》已經定她了,昨天為了保她,我還給蔣姐出主意……蔣姐也不只帶她一個,以後還合不合作啦?男人多得是,為一個宋樘撕破臉,不值得。”

許月怡啧啧兩聲,給出肯定的眼神,“說得好,我姐妹兒才不是那種小肚雞腸的怨婦,我姐妹兒就是大氣!”

大氣的辛願将許月怡送上車,才打了輛滴滴回酒仙公寓。

剛進小區,門口保安小哥便叫住她,笑得眯起眼:“辛小姐,有人給你送花,我送到你家門口了喔。”

辛願腳步一頓,點頭道:“謝謝。”

門邊立着的又是紅玫瑰,卡片上還是那龍飛鳳舞的五個字——“對不起”,以及,“宋樘”。

辛願緩緩地呼出一口氣,抱起那捧鮮花。

至少花是無辜的。

開門,換鞋,更衣,洗手,卡片丢進垃圾桶,玫瑰花束放上窗臺。

她頂着一頭牛油火鍋味濃郁的頭發坐在地板上,思考要不要下單一個玻璃花瓶,方永萍的電話打過來了。

辛願按下接聽,“媽……”

方永萍怒氣沖沖的聲音傳出來:“辛願,你和小宋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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