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七個陌生人
七個陌生人
瘸主人推開主屋的門,屋內六雙眼睛立刻将目光彙聚過去。
“抱歉讓大家久等了。”
跟在主人身後進屋的女人帶着歉意輕聲說完,随即低下頭去。
蠟黃的燈光下坐着六個人,二女四男,年齡不等,穿着各異,眼裏卻透着一致的警覺。
見二人進屋,坐在藤椅裏穿紅白格子衫的眼鏡男扯扯嘴角:“店主,你怎麽還讓不相關的人借宿啊?”
格子衫抱怨的并不是晚來的女人。
蹲在牆角一只米缸上的少年也起身附和:“是啊,要是被人發現,說出去就不好了!”
主人抖抖身上的雨水,慢悠悠地說:“我想,要是換了各位,一定也不忍心讓那種可憐巴巴的路人夜宿荒郊野外吧?你們放心,那三人已經睡死,明早醒來只會覺得睡了個踏實的好覺。”
他說完就笑了起來。在怪異的笑聲裏,屋外的雷雨聲也越發刺耳。
衆人害怕,也不再抱怨。
“睡死?難道......”
這時,坐長凳裏戴黑框眼鏡的黑衣男人板着臉小聲質疑:“難道你之前給他們喝的姜湯裏,下了安眠藥?”
“哈哈,不愧是知名推理小說家!”
主人說着,又奇怪地幹笑了兩聲,擡手把拐杖的另一端指向對方,直呼他的筆名:“可是黑梭老師,我之前叮囑過——踏進混沌樓後,不能偷看、不能質疑、不能逃跑......你們七個人,各記違規一次。”
七人紛紛低下頭,有人害怕,有人不滿,唯有黑梭直言嘲諷:“哼,混沌樓?明明就是幾間破土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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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他共享一條長木凳的年輕女士生怕再起沖突,擡頭冷冷對主人說:“既然人都到齊,我們開始吧。”
主人只是逐一審視着眼前七人,臉上似笑非笑。
坐在八仙桌旁,穿着商務風滿滿灰色polo衫的中年胖男人看了眼手表,語氣溫和地提醒說:“現在是11點差5分,離開局還有一個小時,可咱們對游戲規則還是一無所知,趕緊進入正題吧。”
“看來,你們都準備好了。”
主人說着,冰冷的目光再次掠過衆人,最後落在最晚趕來的女人臉上。
她長得很好看,長直的黑發,波瀾不驚的杏眼,精致立體的鼻子在幾乎沒有瑕疵的臉頰上投出一片小小的陰影,覆在漂亮的嘴唇上。
年輕女人始終垂着眼,看起來像是那種百依百順的人。
“那麽,大家先來做自我介紹。”主人指向她站立的方向,“從你開始,逆時針。”
她瞬間像只受驚的小鳥,無措地望向主人。
主人沒好氣地催促:“你連自我介紹都不會嗎?姓名、年齡,還有職業,大家都是第一次見,首先要對彼此有個初步印象吧!好了好了,你趕緊開始!”
她點點頭,擡眼時目光冷靜,只是停留在前方:“我是【嘉嘉】,25歲,平面模特。”
自我介紹完畢,在場有人在偷瞄她,有的則是低頭無動于衷。
幾秒沉默後,嘉嘉右邊清秀的藍T少年跳下米缸,懶懶散散站直:“我是個大學生,年齡是19歲,嗯......我叫【修吾】。”
他顯然受到了嘉嘉的啓示,并沒有用真名。
“修吾?”作家黑梭眯起眼睛看向少年,又看看主人,不滿地抱怨,“這不是游戲裏的人名嗎?這都可以的?”
主人沒說什麽,重重跺了一下拐杖:“下一個。”
畢竟只是一場游戲,用代號入局并不違規。
屋子右側是一排略顯壓抑的木櫃,櫃門緊閉,上面雕刻着舊式的花鳥魚蟲紋樣,櫃子前有兩把藤椅,坐着一男一女。
中年女人面色疲憊,聲音有氣無力:“我姓甄,44歲,是個......嗯,母親,對,母親......大家叫我【甄姐】或是【甄姨】,沒關系,都可以的。”
她說完,苦笑了一下。
旁邊紅白格子衫的眼鏡男立刻接上:“這麽默契嗎?既然大家都在用化名,那就叫我【小天才】吧!雖然有點誇張,但哈哈哈哈——”
說着,自我感覺良好的小天才就笑了起來,幾秒後卻發現無人陪笑,只得硬着頭皮繼續:“我今年25歲,是名軟件架構師。”
小天才還想繼續聊,主人已經朝正前方的八仙桌擡了擡下巴,示意下一個。
八仙桌邊,面善的中年胖男人微笑着看向衆人:“我叫【段智】,40歲,經商。”
雖然不清楚這是否為真名,但聽來總比前面那幾位真實。這引得衆人紛紛向他看去,前置位的小天才甚至慌亂地收起笑容,十分用力地打量起段智。
一條長木凳上,優雅纖瘦的年輕女人鎮定自若地開口:“【玫瑰】,30歲,無業。”
她語氣平穩,臉上的表情也很坦然。不像玫瑰,倒像枝淡淡的幽谷蘭,看起來比自我介紹要年輕點,可能是保養得當,至于職業,就更無法看透了。總之,玫瑰整個人帶着某種神秘莫測的氣質。
玫瑰剛說完,衆人還在打量她,長凳另一端的眼鏡男便開始嘆氣,不怎麽友善地開口問:“所以我還要自我介紹嗎?”
無人應答。
他沉下臉:“好,好吧,我是推理小說家【黑梭】,33歲。”
聽到這個名字,在場少說有三四個人都轉頭看向他。
黑梭是近幾年裏騰空出世的推理小說作者,他的故事陰冷詭谲,結局更是重重反轉,深受年輕人追捧。
自我介紹完畢,主人擡起拐杖,指向衆人,頗有審問姿态:“最後再問一次,你們之中有熟人嗎?黑白游戲禁止熟人組局。”
衆人紛紛搖頭。
在一陣難捱的沉默後,主人一瘸一拐地來到八仙桌的另一側,在空椅子裏坐下,不緊不慢地環顧着眼前七人:“還有40分鐘到12點,接下來,我将把黑白游戲的規則告知各位。”
一道閃電劃過夜空,窗外的黑夜瞬間變成了白晝。
***
“黑白游戲,顧名思義,游戲裏黑夜白晝不斷交替,玩家根據身份在不同時段行動。”
他只停頓了一秒,格子衫小天才立刻插嘴:“身份不同?所以,這是一個陣營游戲?”
主人瞪了他一眼,并沒有回答,而是慢悠悠地繼續說:“各位的初始身份由抽簽決定,身份分為兩種——人或鬼。”
這次停頓,無人再敢插話。
“游戲從午夜12點開始到明早6點結束,每隔一小時黑夜白天交替一次,屆時會通過廣播通知各位。6小時內你們将經歷3個黑夜和3個白天,人只能在白天行動,至于鬼,白天黑夜都要行動。”
“游戲場所是混沌樓的三至五層,裏面有一只名為‘混沌’的怪物,它不分晝夜狩獵,如玩家不幸遇襲,在下一次黑白交替時屬性會改變,人變成鬼,鬼變成人,同時,單個玩家在遭受三次襲擊後直接被判出局。下面,我來說明結算規則。”
衆人面色凝重,一半恐懼,一半好奇,明明混沌樓就是個土屋平房,哪來的三五層?
但無人敢開口質疑。
“游戲中,如果一方陣營全滅,游戲立即結束,幸存玩家均為勝者;如果直到明早6點雙方都存在,則人數少的一方獲勝;如果人數一樣多,視為沒有勝者。獎池逐小時遞增,獲勝方可以帶着獎池裏的所有獎金離開混沌樓。該說的我都說完了,各位,還有什麽問題嗎?”
小天才立刻舉起按捺不住的手:“請問,獎池的具體數額是?”
瘸主人神神秘秘地笑了:“待會你就知道了,總之,不會讓你失望。”
玫瑰優雅地舉起手:“我想問,在游戲裏,玩家之間可以交流嗎?”
“問到點子上了,當然是可以交流的。”
衆人似乎紛紛松了口氣。一旦可以交流,陣營游戲就變成了本質為信息交換的游戲。
“您剛才說,勝者可以帶走獎池。”商人段智罕見開口,“如果說,勝方有多個人,結算規則是什麽?平分還是......”
“哈哈哈哈,還沒獲勝就開始考慮獎金的事了?不錯,不錯。”主人陰陽怪氣地笑了起來,“獎金如何分配我無權幹涉,那是你們玩家之間的事。”
段智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似乎對這個答案很滿意。
“我可以提問嗎?”
舉手的是站在門邊的嘉嘉,她一直很安靜,仿佛自帶隐身能力,讓人不由自主地忽略掉她的存在。
“你說。”瘸主人轉頭看向她,語氣也溫柔了幾分。
“那只怪物,是真的會造成傷害?還是模拟出來的?”
她雖輕聲細語,但字字如針見血。
主人擡眉,想了幾秒:“你猜。”
他笑得無法無天,着實滲人,令在座其他人面如灰土。
“那如果堅持不住,可以申請退出嗎?”段智又問。
“當然可以。”主人又把臉板了起來,“主動退出視為出局,無法瓜分獎池。”
段智面色凝重,不再說什麽。
這時,作家黑梭舉起手:“好像有個bug。”
瘸主人轉轉眼珠:“哦?黑白游戲已經辦了七年,我怎麽不知道哪裏有bug?大作家,你說說啊。”
“我覺得鬼是穩贏的,畢竟夜裏行動時可以彼此确認身份,完全就是打明牌了!”
主人笑:“你覺得是明牌,但別忘了還有只名為‘混沌’的怪物啊,它的無差別攻擊會讓局勢産生各種偶然性,遠不是你所想的那樣簡單。”
“哼,可那只怪物說白了,就是受你操控的NPC,你想讓它攻擊誰它就攻擊誰。”黑梭眯起眼睛,“老板,你不會是從開始就想做成平局,根本沒有勝者,就為了賺取我們每人那幾千塊錢的入場費吧?”
黑梭的質問帶着滿滿的自信和咄咄逼人的氣勢。
瘸主人毫不避諱地看向黑梭,冷笑起來:“這就是你說的bug?”
黑梭只是得意洋洋地看着他,似乎在等待對方認輸。
“大作家,那些小說你都白寫了嗎?你對人性的貪婪和底線竟一無所知。”
“貪婪?底線?”黑梭皺眉,随即倒吸一口涼氣,緩緩說出了一個令他害怕的猜測,“你的意思是,除了怪物攻擊,玩家之間也可以......”
後面的話被他恐懼地吞進肚裏,少年修吾卻不明所以地追問:“可以什麽?”
衆人略帶掩飾地回避着視線,沒人說話。
唯有甄姐好心回答了少年的問題:“可以除掉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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