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遇襲

遇襲

玫瑰就這樣獨自離開了地下三層。

甄姐還在生氣，嘴裏嘀嘀咕咕不停，無非是些指責玫瑰自私自利不講信譽心機深重的車轱辘話。

嘉嘉一邊溫柔地安慰她，一邊問喬川：“川哥，我們該怎麽辦啊？”

喬川先前的确考慮過四人結伴的方案，依次從同一個電梯下去，在下一層集結後，繼續結伴行動。他沒想到玫瑰提前解除了同路的綁定關系，這也讓他突然醒悟，這是一個充滿着爾虞我詐的游戲。

恐怕沒有玩家願意以真實面目示人。

他思索良久後謹慎地說：“接下來的路，我們還是按照各自的意願選擇吧。”

甄姐連忙接話：“那我先選！”

她說完，快步走到貼着“人”字符紙的電梯前按下按鈕，走進電梯裏依舊背對着外面二人，最終沉入了黑暗。

嘉嘉輕聲嘆氣。

她伸出手，拉拉喬川的袖口：“你選什麽，川哥？”

“還沒想好。”喬川盯着兩道門，并沒有看對方。

“我想和你做一樣的選擇。”

喬川偏過臉，有些詫異地打量起嘉嘉。她正看着他，眼神中帶着話裏沒明說的深意。

和今晚剛見到她時的感覺一樣，嘉嘉依舊怯生生的，話不多，很安靜，卻在結伴同路後流露出幾分溫柔的順從。

“你剛才不是說，這個選擇其實并不算數，完全可以反着來選麽。”喬川淡淡一笑，“那我就選‘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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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嘉思索着他話裏的意思，好半天才猶豫着點頭。

“好，那、那我也選‘鬼’。”她小心翼翼看向喬川，“川哥，可以讓我先走嗎？”

喬川點頭，伸手做出“請便”的手勢。

于是嘉嘉坐進“鬼”字電梯，轉身對他笑着擺手：“川哥，待會見。”

喬川也向她揮手道別。

直到搭載着嘉嘉的電梯消失在腳下的黑暗深淵裏，電機的聲響徹底消失，喬川才收起臉上的笑意。他冷臉轉過身，朝不遠處黑暗中那道安靜伏在迷宮出口的人影說道：“裝暈也要演得像一點吧？”

話音仿佛被吸進了幽暗的迷宮，不一會兒，修吾的胳膊動了一下，随即緩緩撐地起身。

他歪歪扭扭地站起來，盯着喬川：“你是什麽時候發現的？”

“玫瑰翻動你的時候。”

“哼。”

幽暗中，少年的語氣裏都是不服。

喬川繼續說：“當時她的手指不小心掃到你的睫毛，我注意到，你的眼皮立刻跳了一下，就是生物學上所說的反射，而人在深度暈厥的狀态下，這種反射會減弱甚至消失。你的那種反應，很明顯是裝暈。”

修吾悶悶不樂地撇着嘴：“算是敗給你了，不過還好，你沒有當着那幾個人戳穿。”

“你在這裏裝暈，是想收集信息吧？”喬川打量着這個瘦瘦的少年，說出自己的推理，“這座迷宮很大，要精準找出唯一的出路并不簡單，從你第一個跑進黑門直到我們陸續抵達不過一刻鐘時間，所以這條通路絕不是被你點亮的，更不可能是段智和小天才，所以，我猜應該是上一個黑夜裏的‘鬼’點亮的。在這個白晝，你最先來到這裏，看到了電梯的規則，想到規則背後結盟的本質——畢竟在這個游戲裏，掌握信息越多的人越能掌握主動權，你為了弄清楚所有玩家關于陣營與結盟的意圖，決定假裝被怪物襲擊暈過去，然後躲在黑暗裏窺探玩家們的結盟情況。”

“......”

修吾啞口無言。

他有些喪氣，懶洋洋地向喬川走來：“趴久了肩膀痛......是，你說的都對。不過哥哥，你剛才不是已經和那個叫嘉嘉的私下約好，從‘鬼’字電梯下去麽......哈哈，我現在已經掌握了大量信息，而你，只是在放馬後炮罷了。”

他說完，蒼白瘦削的臉上浮現出與年齡相符的得意。

“我覺得，你現在應該關心的，”喬川淡淡說道，“是下去以後，你所選陣營裏的玩家是否能接受一個騙子。”

修吾愣住，半天沒說話。

喬川擡手朝兩道鐵閘門指去：“該你選了。”

修吾面如土灰，他大概已經料想到自己可能會被衆人孤立的後果，呆呆望向喬川央求道：“哥......”

“下去。”喬川一臉冷漠。

修吾徹底蔫了，拖着腳步走到閘門前，站在那猶豫了一會兒，最終無奈按下了“人”字電梯的按鈕。

***

其餘六人都已經去到地下第四層的空間，只剩喬川站在兩道閘門外，他從口袋裏拿出那只能夠互相通信的小黑匣子。

之前在黑夜時間段，他無事可做，專心研究起這個匣子。0號燈亮起時代表通用廣播，所有玩家都能接收到，1至7號則代表他們七個玩家，號碼和每個人木屋門上的标牌一一對應，喬川是4號。旋轉對應的數字旋鈕，應該可以向對方發出通話申請，當對方也旋轉接收時，便可以進入私聊。

在黑夜時間裏，他嘗試了所有的數字，只有萬嘉的號碼被接通。

眼下喬川再次嘗試聯系萬嘉，這次卻沒人接聽。

地下四層的情況撲朔迷離，也不知道她現在是怎樣的處境，會不會遇到什麽危險。

或許她正和“鬼”區域的其他玩家在一起，不敢貿然接聽。

喬川只好斷開通訊，選擇了和萬嘉一樣的“鬼”字電梯，去往混沌樓第四層。

電梯越降越快，在飛速下降間似乎還在拐着彎，喬川緊緊抓着栅欄門，卻也幾乎就要站不穩了。地下通道裏陰風肆虐，裹挾着塵土和碎石渣，宛如在冥府下墜，喬川只好眯起眼睛，可是即便他睜大了眼睛也看不清眼前的情形，四下只有連綿不斷的幽深黑暗。

經歷了大約十來秒的驚心動魄，電梯終于落地。

因為沒有減速，幾乎是重重砸在地底的石壁上，喬川的耳朵裏立刻發出一陣尖銳的耳鳴。

他用力按了幾下耳朵，睜開眼睛走出電梯。

眼前依舊昏暗，幾只寫着“鬼”字的白紙燈籠沿路而挂，在陣陣陰風裏瑟瑟晃動着，燈籠的亮光把一條鋪着石板的路照亮。在不見光的暗處，嗚嗚的風聲裏隐約夾雜着一些細碎的低語，聽着不像人聲，更像是未知生物的低吟，宛如地獄之音。

這裏就是“鬼”區域了。

喬川沒見到嘉嘉的人影。兩人在上一層約好在這裏見面，她卻爽約了。

同樣不見的還有其他選擇了“鬼”區域的玩家，黑暗裏空空蕩蕩，仿佛根本不存在任何人的蹤跡。

畢竟是一個爾虞我詐的游戲，喬川對此情形沒有太過詫異，也不會像甄姐那樣抱怨其他玩家的失信，他拎着從上一層帶來的提燈沿着懸挂着白紙燈籠的石板路繼續向前探索。

很快就走到頭了，來到跟前才看清，擋住去路的是一道緊閉的石門。

喬川舉起提燈，石門中央刻着一個圓形的太極圖紋樣，除此之外，門上并沒有開關和把手。

小心翼翼按了一下太極紋樣，發現那只是個浮雕，并不是什麽奇巧機關。

他只好拎着提燈開始探索左右兩側的暗處，在黑暗裏迅速走了一圈，他意識到這個區域似乎并不規則，一端寬闊一端狹窄，像只流線型的梭子。直到再次走回電梯的閘門附近，喬川也沒遇到任何其他玩家。

從“鬼”字電梯下來的人有玫瑰和嘉嘉，在她們之前或許還有段智和小天才，可眼下居然一個人也沒有，他們都去哪兒了？他明明已經查看過當前區域的所有角落，喬川稍作思索，最終再次回到那扇石門前。

看上去，他們應該都通過這道門去到了別的區域。

可是，他該怎麽打開這扇石門呢？

突然間，一陣陰風帶着腥臭的氣味從身後繞來，幽幽鑽進鼻腔，喬川立刻轉過身，舉起手裏的提燈看向身後的黑暗。不遠處那幾只白紙燈籠不知什麽時候竟全部熄滅，一道比黑暗更深沉的怪影正從遠處疾速向他襲來。

喬川手無寸鐵，只得揚起手裏的提燈朝那道怪影用力扔去。

提燈帶着一道微光劃過黑暗，卻在最高點戛然熄滅，就像被什麽東西給吞噬了。

“哐當——”

幾秒後，它砸落在地上的聲音刺進耳膜，那只提燈竟然又落回了喬川的腳邊，再次亮起昏暗的微光。

喬川低頭看向腳邊那團詭異的光源，他實在是想不通這盞燈明明被他用一道抛物線擲開後，到底又是如何回來的。他更想不通的，是它在空中為何熄滅，又如何重新點亮了。

只是想想，都覺得毛骨悚然。

與此同時，半空中那道黑影發出一陣低鳴，無限向他靠近。

惡臭的暖風幾乎将喬川死死裹住，令他喘不過氣來，他的心緊張得突然收緊、生疼，一瞬間五感仿佛全部遭到了侵蝕與摧毀。

喬川連忙閃身躲避那看不清的敵人，似乎一只萦繞在低空的黑影更是靈活地纏着他，喬川揮舞着手臂做着最後的抵抗，皮膚卻猛然一涼，仿佛被一條冰冷邪惡的黑蛇攀上，沿着他的手臂，竟若有若無地緩慢蠕動起來。

那一瞬間，喬川屏住了呼吸，他頭皮發麻。

他用盡最大的力氣勉強忍住沒有發出驚呼，若是換成別人，怕是早就被吓得大叫起來。

在腦中預想過無數種遇襲的可能性，猛烈的、痛苦的、灼燒的......可就是沒想到是這樣一般陰險。

風停了，白紙燈籠再次亮起。

喬川擡起莫名冰冷惡心的右手，借着不遠處的微光，看見自己的手臂外側多了一道觸目驚心的深色痕跡。

像是傷痕，卻不痛不癢，只是略微有些黏黏的。

他用衣角輕輕一擦，痕跡就消失了，手臂上只留下一片非常模糊的暗暈。在地下世界昏暗的環境裏，旁人也難以辨認。

喬川輕輕嘆氣，他很清楚這是一道特殊的标記。他已經被那只名為“混沌”的NPC襲擊了。

這時，身後突然傳來持續的響聲，喬川過回頭，發現那道石門正在緩慢地打開。

石門那一頭，明亮的燈光幾乎要刺瞎他的眼睛。

喬川又看了一眼右手臂，确認痕跡已經很模糊，便穿過石門走進了那片白光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