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三個白晝

第三個白晝

小木屋外的空地上，喬川和嘉嘉二人面面相觑。

喬川還在想着剛才二人反目的畫面以及玫瑰的“身份證詞”，越發覺得嘉嘉和玫瑰不像是演的，但回顧過去幾個小時內的所見所聞，喬川只覺得處處都透着難以捉摸的矛盾。難道，是他先入為主，落進了小天才用語言編織的陷阱？

或許，根本就沒有結盟的事......

“喬川哥......”

喬川回過神，低頭看向嘉嘉，她的眼睛紅紅的，情緒很糟糕。

“嗯？”

“玫瑰真的是‘鬼’的話，會不會是她害得修吾出局了？”

喬川并不想下無端的結論，便說：“修吾出局這件事已經是過去式，現在應該擔心的是，我們二人一鬼維持到游戲結束，我和你都是輸家，你能接受嗎？”

嘉嘉愣住，無助地耷拉着嘴角，擡眼看向喬川：“那我們該怎麽辦？”

“我們兩個，”喬川若有所思地盯住他，“先應該開誠布公地談談。”

嘉嘉疑惑：“什麽意思？”

目光單純的眼睛裏透出些許防備的意味。

“我先來。”喬川決定主導局面，于是向她坦言，“我的初始身份是‘人’，在第一個白晝遇襲變成了‘鬼’，又在第二個黑夜遇襲變回‘人’，我現在身份是‘人’，你呢？”

“我......”

嘉嘉支支吾吾看向黑門，猶豫着測過半個身位：“喬川哥，我們現在不應該追上她嗎？我怕她在半路設伏，畢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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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川不予回答，追問她：“你具體的身份是什麽？”

嘉嘉驚，連忙說：“我一直是‘人’啊，喬川哥，我一直是‘人’啊！”

“你就一次都沒有被‘混沌’襲擊過？”

嘉嘉目光躲閃。

一陣短暫的沉默裏，似乎是受不了喬川審視的目光，嘉嘉急得就要哭出來：“果然什麽都瞞不過你......喬川哥，對不起，是我說謊了......我現在的身份的确是‘人’，但曾經被襲擊過一次。”

“什麽時候？”

“其實，第一個黑夜我出來過。”嘉嘉把手伸進外套的口袋，“我的初始身份是‘鬼’，第一夜我在迷宮那邊被‘混沌’襲擊過，變成了‘人’，再後來的事，我就沒有騙你了，喬川哥，你一定要相信我！”

她說着，擡手在發絲間撫摸了一下，随即向喬川攤開手，手上竟多了些幹巴巴的暗色痕跡，似乎是幾小時前留下的。

“它攻擊的是我的頭發，所以你們都沒察覺到。”

她說完，又從口袋裏拿出一根木簽遞給喬川。

和喬川所抽中的長木簽不同的是，嘉嘉手裏的簽很短，是鬼簽。

“那你剛才為什麽要隐瞞？”喬川追問。

嘉嘉怯生生地說：“我嘴笨，怕說不清......畢竟是鬼簽，身上又沒有痕跡，萬一被誤認為‘鬼’被欺負了，我百口莫辯。”

喬川嘆氣。

但他不敢放松警惕，眯着眼睛打量着嘉嘉，問出了他最關心的那個問題：“你有沒有和其他人結過盟？”

嘉嘉臉色慘白：“怎麽、怎麽又說起這個莫名其妙的東西......”

喬川平靜地看着她：“因為有人曾告訴我，你、玫瑰、小天才，還有段智，你們之間，有一個牢不可破勢在必得的四人聯盟。那個人還說，你是其中的主導者。”

“我？主導？”

嘉嘉愣住，慘白的臉頰漲得通紅，看不出是被誣陷，還是被揭穿。

“我問你，有沒有。”

“沒有。”

嘉嘉努力搖頭，似乎想用力甩掉這個莫須有的指控，眼中泛着淚。

“喬川哥，你說的那幾個人，其實我們只是在地下四層遇到過兩次。”

她皺起眉頭，注視着眼前虛無的某一點，似乎正陷入回憶：“一次是第一個白晝，我們幾個恰好都選擇了‘鬼’電梯，在地下四層遇到的，為了躲避‘混沌’的攻擊，小天才建議我們躲在黑暗裏保持安靜，還有一次是......是第二個白晝，當時我和玫瑰結伴而行，她說迷宮地形複雜不宜久留，我們就去了地下四層......當時趁電梯再次升上去，玫瑰提議讓我順着電梯井到下面看看情況......現在想想，那時候她強迫我下去的樣子真的很可怕......沒想到當我再上來時，段智已經......”

嘉嘉說着，突然打住，又開始啪嗒啪嗒掉淚。

其實，喬川心頭對她的猜忌早就随着那根短簽的出現徹底打消。沒想到在這個古怪的游戲中，最終能與他交心的人居然是看起來最懦弱的那個。

“你剛才不是問我該怎麽辦嗎，”喬川耐心向她解釋起來，他認真伸出一根手指，“如果想取勝的話，我們必須聯手。”

“好，我信你。但是......”嘉嘉擡眼，可憐巴巴地看着他，“你不會也像玫瑰那樣......”

“你把我當什麽人了。”

“對不起。”嘉嘉垂下頭，“喬川哥，現在該怎麽做，我聽你的。”

喬川點頭，冷靜地開始分析局勢：“現在我是‘人’，已經被襲擊過兩次，你也是‘人’，被襲擊了一次，玫瑰是‘鬼’，被襲擊一次，如果我們保持現有身份直到游戲結束，獲勝的就是玫瑰......”

“可我不想讓她贏！”在玫瑰那受過傷的嘉嘉尖叫着打斷。

“好，好，我們繼續分析。”喬川無奈苦笑，“首先，我已經被襲擊兩次，現在的情況是要麽以‘人’的身份茍活到結束，要麽被襲擊或是主動退出，可是一旦我退出游戲，只剩下你們兩個，萬一出現平局，誰都無法獲勝了。”

嘉嘉聽得一頭霧水，小聲央求：“喬川哥，別的我不懂，但你是不能出局的啊......我現在，只能靠你了......”

喬川暗想，二人的同盟正逐漸走向某種相互依賴無法解開的局面。

“我的命不重要，重要的是讓玫瑰失利、同時我方獲勝，形成這種結局有以下幾種情況：假設1——你我身份不變，玫瑰出局，我們‘人’陣營單邊獲勝。假設2——我身份不變，你被襲擊變成‘鬼’，玫瑰被襲擊變成‘人’，你作為少數派獨贏。假設3——我身份不變，你被襲擊變成‘鬼’，玫瑰身份不變，我作為少數派獨贏。假設4——你和玫瑰都出局，我獨贏。假設5——我和玫瑰都出局，你獨贏......”

聽他說着，嘉嘉突然抱住頭：“好複雜，我要聽暈了。”

看到她懵圈的樣子，喬川一時間有點恍惚，仿佛看到了記憶裏的那個笨蛋女友。

他淡淡笑了：“總之，玫瑰出局，是對我們最有利且最好操作的情況，我們先保護好自己，走一步看一步。”

嘉嘉點頭，眼神裏滿滿都是信賴。

促使他們達成同盟的原因之一，是他們都不想讓玫瑰贏下這場游戲。對同一個人的厭煩情緒讓二人最終形成了一道無形的聯盟，直到和嘉嘉一起穿過黑門時，喬川還有點恍惚。

他沒想過局勢會變成這樣，也沒想過自己的心态早已不再平和。

走在黑暗的隧道裏，喬川突然感覺到手心一涼，是身後的嘉嘉突然握住了他的手。

***

迷宮裏的提燈好像又變換了位置。

喬川不動聲色地松開被嘉嘉握緊的手，快步走進迷宮，低聲說道：“上一個黑夜，這裏應該是發生了什麽。”

“咦？發生了什麽？”

喬川沒說什麽，沿着亮光繼續向前探索，一不留神竟走到了迷宮的出口。

“喬川哥，看！是出去的路！”嘉嘉語氣振奮了不少。

喬川卻眉頭緊鎖：“你不覺得，這條通路比之前第一個白晝時那條通路耗時更短嗎？”

嘉嘉迷迷糊糊：“不知道诶......”

這似乎是迷宮裏的另一條通路，可以讓通關的速度更快，但是，喬川警惕地思索着，總覺得好像有人在暗中操控着一切，推着他們趕緊去到下一個地點。

走一步看一步吧。

走出迷宮，來到裝有升降電梯的岩壁邊，“人”字電梯沉在地下，“鬼”字電梯還是停靠在眼前。

“玫瑰去的是‘人’字區域。”喬川說着，按下了“人”字電梯的按鈕。

“她應該去了地下五層。”

“哦？”

嘉嘉小聲解釋：“喬川哥，你還記得廣播裏說，地下五層的藏寶閣已經開啓，想必玫瑰一定是下去尋寶了......其實，和她短暫接觸下來，她給我的感覺，就是很在乎那些獎金，特別想贏。”

話雖如此，但她這麽說出來，還是覺得有些刺耳。

喬川便問：“你也是主動報名來參加的，你不想贏嗎？”

嘉嘉怔了一下，低頭不說話。

喬川繼續問她：“地下五層有什麽？”

“欸？為什麽問我......”

“第二個白晝時，你下去過的。”喬川盯住她。

“哦......是哦。”嘉嘉怯怯地笑了一下，随即回憶道，“那裏面黑黢黢的，腳下的路坑坑窪窪，我好像還聽到了水聲。”

“水聲？”

“嗯，喬川哥，那裏面給我的感覺和這裏不一樣，更像是原始的洞穴。”嘉嘉認真說道。

“嘉嘉，你就留在原地，等我下到地下四層以後，你再按鈕把電梯升上去，這樣我就可以順着電梯井去到地下五層......”

“欸？我們要分開嗎？”嘉嘉驚恐地打斷他。

喬川是在考慮去往地下五層的方法，一個人是無法實現的。若AB兩人配合電梯升降，A先從地下三層下降至地下四層，再由B從地下三層把原本落在地下四層的電梯升上去，這時A就可以鑽入電梯井去到地下五層，然後地下三層的B再坐電梯下至地下四層，等要離開時，B再乘坐電梯升至地下三層，A利用空隙沿着電梯井攀爬回地下四層，最後在搭乘電梯回到地下三層。

他沒回答嘉嘉的問題，只是自言自語：“這麽推算，在我升起電梯之前，她應該還在地下四層等待下去的時機......”

嘉嘉追問：“她？你是在說玫瑰嗎？時機又是什麽意思？”

喬川走進剛升起的電梯，轉身對她說：“我先走一步，你別慌，先留在這裏，我們保持聯絡。”

“可是，喬川哥——”

“你放心，我不會讓她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