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15

清晨孫珠勝坐在門口看奶奶晾黃瓜，瞄了眼牆上的鐘表，已經九點但人還沒到，托着下巴有些着急，害怕遲到。

“珠珠，過來幫奶奶把袋子拿着，回頭讓你爺爺帶回去配粥喝。”奶奶一只手沒辦法把盆裏的全都放到袋子裏，孫珠勝見狀跑過去幫忙，還沒有碰到袋子就聽見外面的喇叭聲，迅速地撐起來後，等黃瓜幹全都在袋子裏，立馬松手小跑說：“我走啦，下午回家。”

孫珠勝習慣了出去玩報備，幾點離開家，去哪裏，然後幾點回來，不需要別人擔心。

“耶，你今天怎麽穿得和只孔雀一樣？”孫珠勝咋呼道，坐在椅子上嘲笑他，“你是不是衣服全都洗了？”

董揚佑有一個很小的強迫症，孫珠勝一直都知道，衣服雖然每天都洗，但很多時候都是放在衣櫃裏，他聞不慣放久了的味道，總覺得怪怪的，所以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拿出來洗然後再放回去。

董揚佑今天穿的是藍色衛衣和白色短羽絨服，灰色褲子，黑色鞋子，在他身上很少會看見三種以上的顏色，今天也是稀奇。

“洗了，太難聞。”董揚佑淡定道，手腕一轉，電瓶車迅速往前開，孫珠勝抓着他身後的帽子，臉頰躲在衣服裏問：“什麽怪癖，你衣服那麽香。”

孫珠勝說他有癖好，其實她自己也有個小問題發生在身上，一個好聞的物品在她面前，怎麽聞都不夠，別人會覺得膩，但她不會，就像董揚佑現在身上穿的衣服。

“你是不是又噴香水了？”孫珠勝好奇道，側臉把眼睛露出來，正好看見他耳朵，“讓你戴個耳罩不相信，都咳得流血了。”

董揚佑自己不在乎，這點冷對他來說撐得住不算什麽，左手從把柄移開揉了揉僵硬冰涼的耳朵，“沒噴，不疼。”

節日的喜慶已經進入到每個人家裏，路上的燈籠高高挂起，感受下過節的喜氣洋洋，行駛在馬路上，孫珠勝大聲問：“你知道從哪條路穿過去嗎？”

“知道，比你熟。”董揚佑淡定回答，一轉彎把孫珠勝吓得立馬抱住他的腰，“吓死我了，你就不能開慢一點？”

董揚佑得逞的笑了笑，不回答她，從小巷子裏走，穿過幾戶人家，然後進入到商場和小區連接的那條美食街，電瓶車穩穩地停在馬路邊。

白色手套髒得不成樣，被董揚佑随意丢在前面小籃筐，“上去了。”

孫珠勝擡腳跟過去，沒有再去看街邊叔叔阿姨的玩具，其實這些她都知道裏面的小把戲，比如一只雞去啄小條子，能夠猜出客人的生日什麽的，這些她看了無數遍，早就摸清裏面的套路，只有什麽都不懂的小屁孩容易上當，五塊錢白白花出去。

Advertisement

商場裏的甜品店是新開的，孫珠勝聽李言說過很多次，她男朋友每周都會帶人過去，現在要去和那些人打交道，突然緊張到牽住董揚佑的手腕，“我們進去吃完就出來，你找個借口行不？”

孫珠勝不會撒謊，所以這樣的事情都是讓董揚佑做，今天又是她請人過來，只好低頭做小，“算我求你？”

“可以。”董揚佑爽快答應，不過很快提了個要求，“欠我一個要求，先放着。”

孫珠勝不假思索道：“沒問題。”

甜品店門口的牌子，和玻璃後沙發上座的人，好幾個男生裏面就只坐了一個李言，一看談的很開心，笑來笑去讓人不想進去打擾這活躍的氣氛。

孫珠勝推開玻璃門讓董揚佑先進去，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到李言面前，“可算來了，給你選了最甜的，你肯定喜歡。”

孫珠勝算是躲在董揚佑後面，挨着他坐下後兩人的距離近到衣服都緊貼，小聲說：“謝謝。”

落座後的目光都放在兩人身上，不過孫珠勝矮小并不承擔所有視線，大部分都在董揚佑身上，看上去不是好學生，可成績卻好得很，讓人覺得奇怪，尤其是他這雙眼睛和這張嘴巴，很容易令人忘而卻之。

一群男生穿的都是稀奇古怪，孫珠勝形容不上來的穿搭，大冬天裏面穿個短袖，套個大衣直接出來，可今天L市接近零度，她穿的那麽多都覺得冷，在商場裏因為有暖氣所以暖和些。

孫珠勝尴尬地看了眼李言身邊坐着的男生，不出所料的話，應該是距離誠信中學不遠的一所職校學生，畢竟只有他們敢留長頭發和染發。

董揚佑只喝水，對李言幫忙點的東西都不算，孫珠勝看着自己面前一大碗，港式甜品是她吃不習慣的，雖然比較喜歡甜食，但僅限于集市上賣的那些小蛋糕，甜而不齁。

孫珠勝拿着一個小碗，分了一半給董揚佑，“你幫我吃點。”

李言坐在她面前直接正大光明接吻，旁邊人的起哄讓孫珠勝不敢望過去，撇開視線瞧着董揚佑，沒想到會這麽大膽，還是在公共場所。

孫珠勝之前沒覺得李言談戀愛的問題出在哪裏，只覺得和班級女生一樣，到了青春期容易被沒見過的東西和人所吸引，會短暫地陷入其中，可今天兩個人正大光明接吻，還發出聲音，簡直是不敢想象。

孫珠勝低頭不與前面那群人起哄，默默喝着自己的糖水，董揚佑看了眼淡定地移開，冷漠到兩人再有一步進展都不會眨眼。

“刺激啊，這不得親她個三天三夜。”

“我發哥牛逼，撩撥女生有一手。”

孫珠勝放下勺子聽不下去，也不想繼續待着，等到李言罵他們的時候，才擡頭看着她，剛想要開口，就因為她紅彤彤的臉頰和紅腫的嘴巴而卡住，默默地在內心嘆了口氣。

董揚佑目睹這一通熱鬧後，朝李言平和道：“我和她要去圖書館學習，你們先待着。”

李言正是戀愛上頭的時候，董揚佑一說她就讓人，抱着男朋友的胳膊，依偎在他懷中，親密道：“知道了。”

店內播放的音樂是快速活潑，可在孫珠勝這裏卻很壓抑，喝完後跟着董揚佑回去，出門的瞬間覺得活過來了。

雙手放在口袋裏手足無措，待了都沒有十五分鐘，孫珠勝不知道自己當初為什麽答應，還有自己到這兒的意義在哪裏。

孫珠勝不知道該怎麽去說李言，知道談戀愛不可避免，可這樣子她說不出話，直覺告訴她，這個戀愛談到後面，就怕李言變得和隔壁班男生一樣，荒廢學業和浪費時間。

董揚佑站在空蕩的電梯內提醒道：“以後李言她叫你一個人和她出去玩，不要答應，那群男的不是什麽好東西。”

不需要他提醒就知道，孫珠勝點頭嗯了聲，“我知道，就這一次，她有點過火了。”

可能是孫珠勝見得少，覺得正常戀愛沒問題，但這樣子直接在大家面前親密接觸，讓她不能接受，從前李言和她一樣，都算得上保守，可現在談了個戀愛整個人都大變樣。

大冬天穿着皮夾克坐在裏面，什麽露腳脖子露膝蓋，裏面衣服領子低，孫珠勝都看不下去，要是長輩看到不得說一通。

李言現在是爸媽不在身邊，所以才會這樣的放松放縱，不然也不會變成這樣，孫珠勝想到這便覺得遺憾，“你說怎麽就談個戀愛變成這樣了，之前還說她小心點，不要輕易肢體接觸，怎麽就這樣了。”

一步錯，就很容易步步錯，孫珠勝知道很多不可避免，但許多她打過招呼，李言還是不聽，非得要和這群男生在一起玩，到現在好多朋友都斷了聯系，也只有她因為在一個班，要是分開來，心思肯定不在交朋友上面。

“這是她選擇的男朋友，你只要遠離就行，別的和你沒關系。”董揚佑冷淡的話語讓孫珠勝擡臉看着他，“是和我沒關系，要是發生什麽不好的事情怎麽辦，我和你說，我的直覺特別準，之前電瓶車撞到樹樁，右眼皮都跳了。”

左眼跳財右眼跳災，孫珠勝很相信這句話，尤其是在考試前眼皮跳。

假設這件事突然冒出來，孫珠勝就是覺得心有些慌，說不上來為什麽，低頭踢着小石子說：“回頭還是再和李言說一說，別傻乎乎被騙了。”

這已經是一只腳踏進去，還有一只腳搖搖欲墜。

“你說了，她會信？有些人要長教訓才能明白，你和她說沒有用。”董揚佑通透的一句話讓孫珠勝原先的打算放棄，正如他講的，說破嘴皮子都沒有用，真的只有當事人經歷了一些事情後才會明白。

孫珠勝雙手叉腰，掌心都握不住自己的腰部，全都是衣服，氣鼓鼓說：“今天就不應該過來，早知道就不應該心軟。”

董揚佑對她這絮絮叨叨的性格習慣了，一路上念個不停，風都灌在嘴巴裏都不嫌喇嗓子，“孫珠勝，再說明天嗓子就變啞了。”

嗓子一灌風，孫珠勝第二天早上起來就會短暫說不出話，雙臂用力抱着董揚佑的腰身，腦袋抵着他後背，“要死了你，就不能騎慢一點，太冷了。”

董揚佑騎電瓶車就容易快到沒有數，一時兜不住，降下來速度後咳嗽聲問：“回家？”

“不回家，都出來了，去圖書館逛一圈。”孫珠勝口袋裏正好有借書卡，上次借書都是一年前，現在心血來潮想要去看裝修後的查閱室。

縣圖書館并不大，只有兩層，就在縣政府旁邊，距離水岸華庭騎電瓶車十來分鐘，後面就是人民醫院，裝修得比孫珠勝所想要好，看上去幹淨。

進門後孫珠勝直接到自己想要的書架前挑選，和很多同學選擇的不同，她們不喜歡挑選奇幻或者探險之類的，只有她的喜好和夏老師一樣，選擇散文詩集，或許是受到了影響，現在桌洞裏很多都是她吃透了的文章。

拿起一本書直接坐在地上，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又塞回口袋裏，翻開第一頁認真看，董揚佑坐在電腦桌前看網頁上的題目，手指劃着鼠标，因為孫珠勝翻書本的聲音被吸引，身體微微側移，露出一只眼看她。

手機悄悄地拿出來，董揚佑不猶豫地對着她拍下一張認真看書的照片，偷摸的樣子被監控攝像頭拍到，但當事人卻不知道，只有他們倆和圖書管理員，有時安靜到一根針掉落在地上都聽見。

書本上的文字讓孫珠勝有了興趣，盤腿坐時間久了會發麻，左手握着腳踝，腳抵着白色地板旋轉，短暫的疏通後又繼續盤腿。

孫珠勝并不是特別喜歡一個人待，會覺得很孤單，可和書本做伴就不會有這樣的情況，反而很充實。

認真的面龐被董揚佑記錄，一個小小的手機相冊裏，全是這個縣城和孫珠勝的故事，從他來到L市的第一天，一切或許都已經命中注定。

有孫珠勝在村莊小路上沒事做撿石頭的樣子，傻乎乎，有她騎着騎自行車晃來晃去和老人們聊天，笑呵呵也有她蹲在路口等他，卻被發現偷拍的驚訝，呆愣愣。

電腦上的內容董揚佑無暇顧及，托着下巴凝望孫珠勝那高高的小辮子，被她放在手腕上的小繩子一點兒用處都沒有，之前奶奶給她準備的小燈籠發型，給她直接拒絕，說不好看，弄個馬尾又覺得老氣，難伺候的主現在就這樣，将來更難說。

落尾眉彎彎的，笑眯眯看書，臉頰上的小痣落在上面一點兒都不違和，反而感受到個人的獨特魅力，就和村莊裏種的麥子一樣，金燦燦散發自己的光芒，不管是刮風下雨，麥穗都□□地在上面，一個都不會落下，只為等到豐收那天。

孫珠勝胳膊肘撐在大腿上，眼睛仔細地掃過每一行字，将所有內容吸收進去，有着自己的想法和認知，她的成長雖然是在雜七雜八中進行，很亂很糟，但她知道自己該去做什麽，如何堅定地行走，是她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