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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後的分科單如期而至到孫珠勝手中，她掃了眼毫不猶豫打鈎，然後放到李言面前，“我選好了，你的呢？”

“我的當然早就交上去了，和你一樣不會變的，放心吧，我們應該還是在一個班。”李言放出大話，高二分科後的分班是按照高一年級最後一次大考來區分，她和孫珠勝分數相差的并不大，所以很有信心在一起。

夏天異常炎熱，穿着短袖，教室裏四個大風扇一同運作都還會滿身是汗，孫珠勝揮着自己手上的小扇子，“你桌洞空了？”

李言啊了聲，“對啊，以為我像你等到最後一天全都拿走？這多累啊，我都怕書包把我壓垮，但是董揚佑接你，這就不用擔心啦，趁着最後一個暑假，我要出去好好玩。”

“去哪裏？”孫珠勝好奇道。

李言朝她賣關子，不開口暼了眼，整理自己的書本，孫珠勝猜到她肯定是和男朋友出去，還是多嘴提了下，“你們別天天出去，你哥哥不是讓你去他那邊嗎？”

李言搖手認真道：“不要，他那邊廠子附近沒什麽好玩的，我還是在縣裏和他逛一逛。”

孫珠勝說不動，幾次委婉地提醒，但李言壓根沒有想那麽多，她無奈弄自己東西，正如李言所說，每次都是大包小包，都塞不進去。

孫珠勝坐在椅子上等董揚佑接她回家，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就還有幾格電關機，關閉後趴在桌子上，手指繞着黑筆轉來轉去，許久後聽見後面的敲門聲，立馬扭頭望過去，旁邊揶揄聲出現，“有人來接你咯。”

董揚佑拎起書包的一瞬間，臉上的鎮靜渾然消失，孫珠勝撇嘴尴尬地不敢開口，這裏面全都是她的試卷書本，地上還有一提，之前放學回家都是放需要的書本，現在一股腦兒全拿走屬實費勁。

“這麽多？”董揚佑詫異道，頭回在他臉上看到這個表情，孫珠勝讪讪出聲：“這不是一直沒帶回家嗎？”

李言早就跑溜煙，孫珠勝雙手空空跟在董揚佑後面，見他背上一個，胸前一個，手上又提着一個，絲毫愧疚感都沒有，步伐悠閑問：“你是不是選了理科？說不定還能在一個樓層呢。”

孫珠勝想得挺美，實際上卻出乎她意料，“沒選理科。”

“啊。”孫珠勝大驚道，側頭盯着董揚佑不理解他的選擇，“為什麽？你不應該選擇理科的嗎？”

董揚佑把書包放到座椅前的空處，淡然道：“就是想選文科，沒有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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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珠勝像個老婆子抓着他衣角追問，“說呀，你不說就別想回去了，待在這裏就僵持着。”

董揚佑被她威脅也沒有任何反應，電瓶車哐當一下進入到中間馬路，原先輕飄飄很容易改變方向，今天卻重的方向不好把握。

孫珠勝仰頭繼續問：“你說呀，怎麽不說話了？故意的？”

“說什麽？”董揚佑笑道，對她這個問題依舊不回答，而孫珠勝也沒了耐心，手指繞着他衣服看邊上的店鋪，“不說拉倒，不稀罕了。”

孫珠勝賭氣和他說話，身前的小包被擠到膈應着身體，“以後什麽都不關心。”

此後一路都沒有和董揚佑說話，問她有沒有想要的，撇過腦袋不理人，到家門口因為奶奶喊人吃飯才松口。

孫珠勝是一點兒胃口都沒有，走在椅子上不說話，奶奶正好問到董揚佑上學的事情，她直接告狀，“這人想不通，去報了理科，他是不是傻。”

藍色短袖校服後面有些潮，汗水在一點點讓衣服濕透，大夏天屋內的空調不管用，只有陣陣微風拂過腦袋上，“奶奶，女生學理，男生學文，這些都很正常，別聽孫珠勝在你耳邊瞎說八道。”

孫珠勝切了聲，趴在桌子上捏着自己的彩泥，能夠從冬天玩到現在，興趣一直都很高，“我瞎說八道，那你就是大傻蛋一個。”

不和他計較這些事，可老人看明白董揚佑的意思，雖然對他的學習成績不算多了解，但孫珠勝一直在她旁邊說有多好，男生選擇理科也好一些，産生的變化無非就是一種可能。

老人清楚看透董揚佑的心思，她不說話任由兩個小孩鬧嘴，孫珠勝傻乎乎地被牽着鼻子走都不知道。

“小董啊，選文是因為珠珠吧。”竈臺生火的時候，孫珠勝去外面找柴火，一老一少聊天她也因此錯過。

董揚佑坐在馬紮上很違和，側頭凝着奶奶滿是皺紋的臉說：“您知道了？”

老人哪會像孫珠勝那沒見過世面，單純的樣子，手中的火柴輕飄飄劃過紅色燃紙，慢慢地燃燒，放到火柴堆裏認真道：“你們年輕人啊，想的什麽我都知道，珠珠沒發現是因為她小時候看到家裏親戚那些事情，對感情很排斥，她知道我們對她好，也知道親情是最重要的，但她不會說，到現在問她家裏誰最好，回答不上來，她很害羞，對感情這方面羞到不能提。”

“你們才十六七歲，還是讀書的年紀，肯定學習重要，千萬不要一葉障目，因為談戀愛影響到學習。”

在老人看來，兩個小孩有喜歡很正常，但不應該出現在這個年紀，她在農村長大一輩子，太多的事故發生在身邊，不希望孫珠勝因為這樣一件小事迷了眼，也不希望董揚佑再離她近一些。

董揚佑聽出話外音，“奶奶，我們沒有談戀愛，孫珠勝現在也不喜歡我，她和我說過，要好好讀書考上大學，我有分寸。”

一句話把老人說死，打算繼續勸他，但老人已經把話說得這麽明白，沒辦法再開口，聰明地反問：“那你和我說說，為什麽覺得珠珠好？”

村裏老一輩從來不說喜歡這兩個字，除了年輕一輩，往上數兩代人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們體會不到什麽是喜歡，也不會和小孩子說。

“說不上來，就是想要她好，想對她好。”董揚佑這話算得上入鄉随俗，老人聽見後搖搖頭問：“都說不上來怎麽能叫覺得她好呢？如果我說你是因為珠珠和你玩得好，你才會有這種錯誤的想法，該怎麽辦？”

董揚佑不會弄錯這種感覺，他極度認真和懇切道：“不會的，我分得清。”

至于真假還是他們自己知道，老人把餃子下進去，熱騰騰的水瞬間平靜，“你們啊，年輕人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不想想未來怎麽辦哦。”

所有長輩都在擔心小一輩的未來，卻無法告訴他們該怎麽去做，董揚佑深知這裏面的問題，任何人都沒有辦法依賴他人而去得到幫助和回饋，成長之路靠的是自己。

“奶奶，我們的未來還很遙遠，與其去想遠到看不見，沒辦法去做的事情，把握好現在，珠珠她想要考上大學，我和老師都願意幫助，這會是她最希望發生的事情。”董揚佑堅定道，他有足夠的信息，孫珠勝在他這裏可以完成一直以來想做到的事情。

珠珠，董揚佑從未這樣叫過孫珠勝，因為他不敢當着孫珠勝的面直接開口，而她也不喜歡膩歪，可現在當着奶奶的面，說出來的這兩個字異常的纏綿悱恻，磁性的聲音讓他自己都不由得一驚。

鐵鍋中的餃子往上飄，鍋鏟晃來晃去，熱氣通過煙囪往外冒，孫珠勝抱着木碎塊回到家門口，因為面熟後的那種疙瘩味讓她立馬把東西放下，雖然家裏有煤氣竈，但對老人們來說，用習慣一個東西就不會換。

“奶奶，你包的什麽餡？”孫珠勝站在鍋邊就差整張臉沒有放上去，董揚佑拽着她手腕不讓人更近一點，“芹菜肉的。”

孫珠勝低啊了聲，“怎麽又是芹菜肉的，我想要粉條白菜。”

這芹菜肉是專門包給董揚佑，因為他喜歡，孫珠勝最讨厭的就是肉餡餃子，是不挑食，但也會有不喜歡的，真餓肚子，還是會吃，說白了就是不餓在挑刺。

鐵鍋上的餃子慢慢變色，孫珠勝低頭裏面的肉已經露出來，原先厚重的皮一煮變得晶瑩剔透，“好香啊。”

貪吃鬼是她，不喜歡的也是，出鍋後本應該第一碗給董揚佑這個客人，卻給了她，“你先吃。”

董揚佑的禮讓還讓她不适應，疑惑皺眉問：“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你竟然舍得讓我先吃？”

“我什麽時候對你不好？”董揚佑淺笑反問，覺得李言那句話沒有錯，平時要是對她好一定記不住，可要是突然做了些反常的事情，她能夠大驚小怪一整天。

木桌上孫珠勝把碗裏的餃子分出去一半給他，“我和奶奶都吃不下，你解決了。”

不好的和吃不下的全都進入到董揚佑肚子裏，這瞬間他覺得自己像街邊的垃圾桶，卻還是欣然接受。

“奶奶，爺爺什麽時候從哪邊回來？不是說夏天溫度太高和下雨，爺爺就能夠休息的嗎？”孫珠勝很關心爺爺，從春節過後，一直沒有回家，雖然以前也是這樣，過年的時候，已經查出來腿腳不利索，還要在工地裏繼續堅持打工，包工頭說過很多次但他脾氣犟不願意回家，好在給他安排的都不是背在身上的，是拿個小鐵車把石灰粉到處運輸，然後倒在地上兌水攪和成泥，工作量沒有以前大，但工資差不多。

孫珠勝奶奶想到這就來氣，“你說說啊，你爺爺這個脾氣我能說他什麽好？隔外頭幹了一輩子，還不知道和別人說，前兩天貼片弄到腳，一聲不吭買紗布和不知道什麽藥抹在上面，要不是工地裏年輕小夥子看到，他這個傷都報不了錢。”

孫珠勝爺爺不是第一次碰到這種，但每次都不長教訓，所有事情都不和上面負責人說，一個人抗下來，奶奶第二天早上帶他去醫院，整個腳已經感受不到疼，腳發腫泛紅有瘀青，一瘸一拐的還在推着鐵車往工地去。

前天孫珠勝知道這件事，急得眼淚都掉出來，隔着電話讓爺爺趕緊去看，但他始終堅定說不用去，好在奶奶過去，不然傷口感染是不敢去想的。

“他就在那裏拼命幹死，和他說了老實點，不是他的活不要去搶，非得要去幫忙，現在碰到這個事情，誰都知道他這個牛都拉不回來。”老人對丈夫的死性格已經是說過很多遍，不想一次都沒有聽得，她實在是沒有辦法，勸人回來不願意，非得換個地方切磚頭，好在上面負責人是個好的，知道他的事情，所以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調他離開重活區域。

孫珠勝知道爺爺是為了這個家，當時太着急才吼了句，可現在內心的愧疚到了極點，找不出別的理由為自己解脫。

“是錢重要還是命重要，你幹了一輩子苦活還不夠嗎？”

在孫珠勝奶奶聽來，這是一句很平常的話，可在她自己心裏，這算是惡語傷人，爺爺是為了這個家才會離開村子，到外面市區打工，她的話老人們沒覺得生氣，偏偏她自己過不去。

飯後孫珠勝走路往黃瓜大棚走，半路碰到親戚都皮笑肉不笑挨個打招呼，等到大棚門口才發現她自己沒有帶鑰匙，正午太陽很毒，孫珠勝坐在陰涼地連連嘆氣，出來的匆忙都沒和人說。

身邊突然多了個影子，孫珠勝擡頭看過去，董揚佑拿着兩根綠舌頭出現在他後面，“不吃，你自己吃。”

自從被董揚佑嘲笑過，就再也不想吃綠舌頭，實在是令人難堪，現在又擺在她面前，明顯的嘚瑟，她才不要上當。

“吃點涼的降降火，沒什麽好生氣，說你一句就這樣，我的話這麽管用？”董揚佑笑道，對她這傲嬌的行為受用，親自撕開包裝袋遞到面前，“吃吧，回去再吃奶奶會說你的。”

孫珠勝裝作不高興地拿在手上，內心早已笑開了花，瞧着他側臉問：“你怎麽知道我會來這裏？”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擡眉傲氣道：“這兒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