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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炎炎，待在房間內感受不到外面的酷暑，孫珠勝連續幾天躺在床上感覺整個人都要變得麻痹，但她又不能下去活動，就定在了床單上。

奶奶打開窗戶，前面便是學校，聽見響鈴聲後，下意識地要關上，卻被孫珠勝制止道：“奶奶，開着吧。”

孫珠勝仰頭望着天花板，高考真正來臨這一天，卻讓她将過往的焦慮放下，淡定地聽着考試鈴，雙手放在身前絲毫不覺得錯過。

醫院內的她安靜等待下一個鈴聲響起，而考場內的每一位學子都在進行最後一場拼搏，曾經的努力化作現在的書寫，四場考試下來決定了她們的分數，從而即将開始人生的新啓程。

董揚佑坐在教室內的第一排，前面就是講臺和監考老師，他身上的壓力和周圍學生一樣，可又有着不同，當他選擇來到L市，一切就會有所改變，當他選擇要成為一名消防員，一切就會變得明朗，這些都是他身上想要肩負的。

夏日的暖風讓額頭的汗水滴在試卷上，手中的筆是一點兒沒有松開，周圍都是寫字聲，時而大到整間教室都能聽見，時而小到像雨滴聲。

所有的題目在董揚佑看來都勢在必得，他除了靜下心就只需要好好做題，安靜的地方沒有任何事物幹擾他，只要變得耐心一些。

有時會覺得課程一百分鐘太長，難以集中精神繼續讀下去，可現在卻希望時間走得慢一點，不要太快地讓這場考試結束。

“進去之後還是和平常一樣，該怎麽寫就怎麽寫，一些題不要猶豫，算出來是多少就是多少，千萬不要臨時改變自己的想法，說不定就和正确答案擦肩而過，穩定住自己的心都不是問題。”

“還有考試的時候不要想太多，尤其是孫珠勝，你只要不去想她，就不會影響到你，年紀輕輕知道該怎麽去做，千萬不要因為這樣的一件事影響到自己和未來的路，不是老師說你們不好，是你應該把自己的重心轉移。”

進入考場前半個小時，黃老師專門到學校門口等着學生們，分在三中的學生們數着有接近五十位，她作為負責在這個學校跟着的老師，可以說是每個學生都叮囑到位，就沒有她不認識的學生。

董揚佑手心被老師塞了一支筆，低頭看了眼什麽樣的人都有，穿着藍色短袖的校服和其他考生穿着自己的衣服太過明顯，“老師，你放心就好了，不會有問題，相信我。”

黃老師當然相信他，就是怕他受到影響，拍了拍肩膀安慰道：“考完就真的結束了，這兩天加把勁，努把力，不要想太多，正常發揮不是問題，壓力轉變為動力，但最好沒有。”

“會的。”董揚佑點頭篤定道，身邊人越來越多進入到考場，門口的車輛也都停下，警察的口哨聲讓路過的行人紛紛望過去，這一天是高考的開始，會是萬千學子高三的最後和結束，是他們人生的新開始和新歷程。

鈴聲響起，孫珠勝再次聽到考場鈴，一連四次讓她從幻想到現實，手中的書被放到旁邊，白皙的手指上多了些倒刺和死皮，卻留下了淡淡的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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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扶在膝蓋處，再也摸不到小腿，只有厚重的紗布，依舊帶着微微疼痛，哪怕是輕輕地觸碰都會引發，默默地嘆了口氣，“奶奶，我想吃燒餅了。”

老人起身道：“去樓下給你買。”

孫珠勝想吃的是爺爺做的甜燒餅，想要吃點甜的，這樣心情會好一點，雖然生活已經很糟糕，但甜的确實能夠緩解她的心，而她習慣了吃甜燒餅，就只想要吃這個。

孫珠勝望着奶奶離開的身影，酸澀和苦楚突然出現，原先沒有的情緒因為一個人而暴露，仰頭盯着天花板，無奈地笑了笑，再苦還是得咬牙，再累還是得堅持，又怎麽能從這條路上看到盡頭。

醫院內的忙碌存在于大廳沒有盡頭的隊伍，存在于走廊不停歇的腳步，存在于每個房間內不停止的說話聲。

孫珠勝眼睛就和人打瞌睡一樣，想要閉上睡一覺，卻還是因為外面時不時的說話聲而被驚醒，直到房門被打開，董揚佑抱着甜燒餅走在她面前，才像是看見了希望般的伸長胳膊。

“你買的時候看見我奶了嗎？”孫珠勝詫異道，對他買來燒餅很驚訝，畢竟鮮少會出現心有靈犀的情況，更不要說兩個人沒有商量就想到一件事。

董揚佑把燒餅圓鼓鼓的邊緣撕開，只留下重甲灑滿糖，被烤制後變硬的部分，這是孫珠勝最喜歡的，不僅是脆，更多的也是口感甜滋滋。

“奶奶去買燕麥了。”董揚佑坐在她旁邊順手把書包丢在腳邊，這不愛惜的樣子讓孫珠勝嫌棄道：“撿起來，放地上多髒啊。”

董揚佑聽話地撿起來放到旁邊椅子，淡定道：“考完就要換了。”

孫珠勝撇了下嘴，咬着薄脆的燒餅，見他完全沒有考完的激動和喜悅，也看不出放松和釋然，疑惑道：“你難道沒有一點兒輕松嗎？”

“輕松什麽？都已經考完了，等下旬的結果，來的路上估算了分數，大差不差就在七百左右，高不到哪裏去。”董揚佑說的輕飄飄，而他口中的七百左右只是随便算出來的，分數還是需要在最後出分才能夠看見，他不是神仙和機器人，能夠保證自己每回考試都在七百一十分以上。

孫珠勝瞪大眼睛看着他，擡手把沒削皮的蘋果丢進他懷裏，“看來你非常地有信心啊。”

董揚佑笑道：“當然，這回考得難，我有把握拿到七百分以上，但第一的名次還是等吧，分數考去那邊足夠了，要學會知足。”

知足，孫珠勝低頭笑了笑，這從董揚佑嘴中說出來還是有點難以置信，畢竟他本身心高氣傲，不過也有這個資本，如今說出這兩個字讓她反問：“那你現在知足了，将來呢？人不都是會不滿足的嗎？有了這個就想要那個。”

“知足是取決于自己的心，在這一階段我很滿意和滿足，但進入了下一個階段并不是這樣的心态，将來去了大學就想要拼搏奮鬥，現在只是休養生息的時候，所以才會使用這兩個字，你就喜歡在我身上鑽牛角尖。”董揚佑手指着她額頭重重地往後推了下，“照你這個想法來看，以後豈不是學業不成回家種地了？”

孫珠勝還真點頭認真道：“說不定呢？你今天去考場，我和奶奶聊到家裏的事情，也是我自己的一個問題吧，就是把事情看得太直面，也看得太死板，沒有從裏面得到很多消息，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去做，就和失去的小腿，我在擔心現在和将來，其實就已經是對不起未來的自己。”

“心态還是比較重要的，就和奶奶說的，沒有什麽比活着更重要，老一輩什麽苦什麽難沒有，我現在經歷的可能比她們還要輕一些，沒有什麽過不去，只有自己能不能心體放平。”

昨天晚上還在糾結複讀一年，現在卻心平氣和與他講這些，不是想清楚，是奶奶的思想到位了，董揚佑揪着她身前的長發，卻沒有傷到頭皮，“那接下來呢？這一年的高開錯過了，下一年是不是要努力了？”

孫珠勝用力地點頭，“當然啊，不得好好加把勁，雖然知道考大學很難，但我現在人好好的，不得加把勁，晚一年也沒事，總比考不上要好吧。”

孫珠勝能夠這樣提，說明她真的從這件事帶來的陰影中走出，而她也确實驗證了黃老師說的那句話，一旦想開想明白了，什麽都不是問題，一切都不會困擾她。

“老師還和你說這些？”孫珠勝不可思議盯着董揚佑，合着她的所有選擇和心路歷程眼前人都知道，“假惺惺的安慰我好意思罵你？”

還和董揚佑開起玩笑，被說的人攬着她肩膀往自己懷裏帶，低頭低聲細語問：“如果你知道一個事情的結局，還會堅持不懈地做這個事情嗎？”

孫珠勝思考半天後說：“會，即使我知道結果會是什麽，這時候全心都在要做的選擇上，別人說的話不會聽，即使結果擺在面前，依舊不會改變，可能內心就抱着一絲希望，也可能就這樣将錯就錯，但心是不會被動搖。”

“難道你不會嗎？明明知道是一條死胡同，卻還是一往直前地跑過去，家裏人肯定和你說過當消防員的苦，但你自己也明白，不還是堅定不移嗎？放在我身上是一樣的。”

人生中的每一個選擇都決定将來的自己，可不管怎麽回望和暢想，最終的結果都不會達到自己所期待的，所以也就有了很多假設，在這樣的情況背後，除了要有清楚認知，更多的是需要強大的心理，明知此路不可走，依舊鐵了心地想要過去，那結果如何已經不需要在乎，過程卻是最重要的。

太過于糾結和執着一件事，會讓人變得瘋魔，而這樣的瘋魔心境并不是她想要的，從而對這幾天發生的事情有着極大的認知改變，調整心态，依舊會有從頭開始的勇氣，可一味地鐵了心不去做改變，最終結局不僅沒有正常行走，反而是越錯越遠。

孫珠勝笑眯眯道：“可能以前太瞻前顧後了吧，現在奶奶和我爸媽分開後，不需要去顧慮太多，也不用因為一件事做兩邊都不吃力讨好的事情，更不會出現夢想的事情，實質性的還是很重要，和奶奶說我以後的夢想是考上大學努力工作攢錢，她說我掉進錢眼裏了，怎麽都拔不出來。”

“自己也有這個感覺，但是又很現實，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在農村長大，就是這樣也會有很多不同的偏差，我也不知道自己的這個想法對不對，但現在真的是想要朝這個方向走過去。”

董揚佑聽她說得這麽耐心，手指從頭發上挪開，虛心問：“哪個想法？”

孫珠勝白了他一眼，想生氣又氣不來，“我說的話你都沒仔細聽，以後不說了。”

講完把人推到一邊兒，“看着你就來氣，幹勁跑一邊兒去。”

董揚佑死皮賴臉地靠着她，臉上的笑即使倒在枕頭前都藏不住，“考完了還不能讓我放松，這是沒有天理了。”

甜燒餅掰開一半塞進他嘴裏，“吃東西堵住你的嘴巴，別說話。”

兩個人在裏面甜言蜜語，而外面奶奶偷瞄得也開心，或許是心裏的一塊石頭落下來，看見孫珠勝還是和平常一樣，她便徹徹底底安心，縱使董揚佑的行為舉止讓她覺得兩個孩子年齡還小，應該管一管，卻還是沒有在正高興的勁頭推開門打斷。

高考是在八次鈴聲結束後徹底結束，也是在孫珠勝的發呆中落下帷幕，她曾經期待的都應該放到下一年，現在最應該做的便是如何調整學習，如何進入新的備考一年，比別人多出時間要準備，底氣也應該更足一些，而不是像最開始滿是擔憂。

窗外的香樟樹讓人看着忍不住踮起腳尖夠一夠，明知道不管用什麽方法都不會碰到，但沒有關系，心氣促使着人努力往上蹦跳，即使想要觸碰的葉子碰不到也沒有關系，嘗試過了就好。

外面的道路恢複往日平靜，孫珠勝望着前面逐漸亮起的燈籠，心安理得躺在病床等待自己的人生下一階段，不會有昨天晚上的愧疚和自卑，也不會有思考過後的複雜心緒，更不會出現胡思亂想，安定地去走自己要走的路，雖然會是最穩定的一個選擇，但這是她最想要做的。

十八年來的人生經驗讓她只生出一個高傲的想法，只是考上大學別無其他，而将來的一切也太遙遠，想法會随着時間的度過而改變，目标會因為參觀的崩塌而偏移，行動會因為不同的阻攔而停止，但這不是她停下步伐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