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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媽把孫珠勝還給董揚佑以後，便在兩人身後找着機會離開，等人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走遠了。

“你以前來過？”孫珠勝側頭問他，已經控制輪椅，但他總是牽着她的手，熱得手心都是汗也不松開。

董揚佑目光所及都是人，校園內的熱鬧是不同凡響，光最前面的一些社團還有學生會就已經惹人注目，更不要說學校舉辦的大大小小活動，孫珠勝如今不喜歡熱鬧的地方，帶着她往另一條路走。

董揚佑沉穩道：“和舅舅來學校參觀過，好些年之前，許多都記不清。”

進入大學孫珠勝還沒有覺得哪裏不方便，路過的所有人視線都只是短暫放在她身上，看不到任何驚訝的表情，這也讓人松了口氣。

“不用帶着我去再逛，你回去吧。”孫珠勝覺得太曬，停在樹蔭下，從食堂回來董揚佑的提議被她拒絕，抓住他的手指問：“你們學校不是有規定時間報到嗎？”

董揚佑低頭看了眼腕處的手表，已經下午兩點，“不着急，送你回宿舍。”

孫珠勝大拇指用力，輪椅的速度董揚佑慢走根本跟不上，大步跟上去，“那麽快想回去吹空調，不想和我在一起？”

“怕你遲到。”孫珠勝目不斜視，直到回宿舍樓下她才擡頭看董揚佑，擡手扯着他衣領往下，在他臉頰一親，“你可以走了。”

被趕的人沒有絲毫不好意思，周圍路過的人還挺多，孫珠勝在外面不會出現的行為讓他的笑藏不住，“回去吧，手機給我開視頻。”

回宿舍的孫珠勝直接躺在床上，把邊上舅媽幫她制作的小桌板打開，電腦和書本都放在上面，手機屏幕上是董揚佑的正臉，意識到外放聲音可能會影響到同學，從口袋裏拿出藍牙耳機戴在耳朵上。

“你們學校裏面可以看嗎？”孫珠勝知道自己的問題絕對會被回絕，因為這樣的學校大多都不會讓人進去，更不要說教學樓裏面。

鏡頭只對準董揚佑的臉，一轉頭朝向操場那邊正在操練的學生，一個個都穿着警服，即使只有背影無法看清楚，卻給人一身正氣的氣派。

“學校一般般，沒有林大好看。”董揚佑的這一比較，惹得宿舍內的同學連連不滿，“可拉倒吧，你這人就是牆頭草，只要是別的學校都好，上學期去公安大學，還覺得不錯，去了趟林大，回來又挑我們學校的刺，回頭我可給你舉報。”

玩笑話讓董揚佑揣着他小腿肚，笑罵道：“滾一邊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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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榮譽感作祟，高中時孫珠勝就覺得誠信中學是最好的，現在到新學校都沒有一天的時間，周圍學校被她忽視。

進入到大學，孫珠勝以為的放松一段時間就只有小半月，她明白自己和周圍人的差距，能夠進入到這所學校的學生，大多都有着國人的天賦，尤其是在知道很多同學都是少年班直升到大學，她便由衷地欽佩。

半年的時間讓她又回歸了緊迫的學習，但這一次她并不是像最後一年高三孤軍奮戰，身邊有同學的幫助，四個人的宿舍大家确實都很好相處，有東西會互相想到對方，學業上的幫助也讓各自頗有成就。

“嘗一嘗這個，我們家自己做的，珠珠，你真的不吃？”

孫珠勝看了眼竟然是香椿，她搖搖頭面露難色說：“我不怎麽喜歡吃這個。”

“行吧，那你就沒有口福了，不過我記得你們那邊應該到了這個季節會香椿炒雞蛋放在煎餅裏。”

老家确實是這樣的做法，但孫珠勝從小到大是一口都不願意吃，算不上讨厭和挑食，就是單純的味道讓人接受不了。

“會，但我不吃，老一輩吃的比較多，因為要到山坡上面去采摘，比較麻煩，現在我們那邊集市上賣的也很少了。”孫珠勝如實說道，沒有對自己的出生有所隐藏，農村出來的她誠實又質樸，可一舉一動又不像那裏的人。

繁忙的學業讓孫珠勝頭大，看似輕松的大學生活，可在這個專業如果想要學好學精付出的同樣不少，她跟着舍友們的步伐一同學習，雖然不會出現去年每天只睡四個小時的情況，但腫脹的腳多少讓她有些擔心，所以後來專門找宿管阿姨要了一個伸縮桌子，可以調節成想要的高度，坐到一定時間就站着，時間久了連帶着身體平衡都上去。

厚重的書本被孫珠勝慢慢閱讀，從開始不明白到懂得，到理解和吃透，再到現在從中尋找到學習的一絲快樂，這條曾被加上有意義的專業逐漸讓她喜歡。

來到首都已經大半年，其間過年回了趟老家，帶着奶奶去體檢，查出來有高血壓，開了一些藥之後，孫珠勝每天早上都會給她打電話，叮囑她按時把藥吃掉，畢竟高血壓吃了便不能停，不能因為吃了血壓降下來就不再吃。

孫珠勝看新聞有人血壓高到兩百都不知道，吓得過年那幾天和董揚佑兩個人，像西游記裏的唐僧給孫悟空念經，輪番上陣勸說奶奶聽話正常吃藥，生怕有一點兒差錯。

往年春節父母會回家，今年打了通電話，又給奶奶的銀行卡上打了錢，沒好意思開口問人在哪裏，知道是在董揚佑家裏，只是沒那個厚臉皮再去。

孫珠勝去年高考成績出來後，最開心的除了老師和他們一家三個，哥哥有給她發消息，最終還是客氣地回複了謝謝，不像前些年還會發個表情，現在去看那兩個字，可以說是僵硬。

再後來她在入學有一段時間，發現銀行卡裏多了接近一萬塊錢，看到付款賬號，是母親給她的，但後來還是把錢還回去，曉得哥哥那邊兩個孩子養起來需要很多錢，父母很深做生意不容易，生活費給不給，于她已經不重要了。

一家子就這樣徹底散了，或許深夜父母會覺得後悔，或許奶奶也覺得自己說分家沖動，但那時所有的事情都已經辦好，在所有親戚和村莊老人看來，這村子已經沒有孫珠勝爸爸這一家，只有孫珠勝爺爺奶奶和她，即使成為飯後閑談，但生活依舊在繼續。

“沒看。”孫珠勝小聲道，抽空才回答董揚佑的話，通話一個小時并沒有說幾句話，閑下來才想起她。

董揚佑咳嗽聲，看着手機屏幕裏的孫珠勝嚴肅道：“珠珠，先別寫，距離考研還有幾個月。”

孫珠勝這回倒是聽話地放下，現在已經是大三的最後一個月，而暑假過後她則是步入大四，準備在這一年的十二月份參加研究生考試，一年都在為了這個年底的考試而作努力。

“下周我就要去無名。”董揚佑說的事情并沒有在孫珠勝意料之中，她以為董揚佑會在C市而不是無名這個山頂的地方。

孫珠勝沉默的盯着他，心中知道他早就做好打算，也知道他是在無名經歷的那場地震，可現在卻告訴她，真的要出發便一時難以接受。

這三年兩人見面時間很多，不僅僅是寒暑假，平常見面也多，可董揚佑這回去無名是工作，不出意外沒有調令的話，可能會在那邊待上十幾年，這是她不敢去想的，也是壓在心頭的。

“這個是什麽時候讓你去的？”孫珠勝小心開口，“你是不是到了關鍵時候才告訴我？”

董揚佑淡定道：“各個地方都需要人，但去無名是自己選的。”

孫珠勝就知道會是這句話，深呼吸後問：“那你還和我說幹嗎，都沒有問過，而且你學的指揮專業是和公安部門挂鈎，怎麽又去了森林消防隊伍。”

“珠珠，不管學習哪一個，對口的是哪個，只有一個要去的。”董揚佑堅定的話語讓孫珠勝無話可說，在這件事上她選擇不插手，卻還是心中不舒服。

去得地方太遠，無名縣曾經年年大地震的重災區，現在董揚佑過去，她害怕人在那邊經歷地震，雖然已過去十幾年，依舊會對那一年感到害怕，即使奧運會也無法沖刷掉那些痛苦。

“知道了。”孫珠勝平和道，沒有什麽好說的，直接挂斷電話，有那麽一點點生氣，但她找不到理由，這是董揚佑要去做的，也是他畢生去尋找的目标。

“孫珠勝，快來吃飯，給你買了食堂的鴨腿。”

孫珠勝蹦跳着在中間小桌子最右邊椅子坐下，鴨腿飯幾乎吃不膩，“謝了，我把錢轉給你。”

“不用，上回你買的錢，我還沒給。”

孫珠勝都把這事忘得一幹二淨，把手機放回去後，又聽見她說：“诶，你今年暑假不回去啊？”

“回去的。”孫珠勝輕聲道，學習之餘也要回家陪奶奶，這兩年身體是每況愈下，她害怕沒有多少時間能夠在奶奶身邊。

“年齡大了，确實沒辦法，和我外婆當初走得一樣，太突然。”

孫珠勝不敢去想奶奶離開的事情，怕現實給她一個打擊，也愈發害怕心想事成這四個字，這段時間都是心無雜念地學習，別的想法是一點都不敢有。

電話挂斷很久後，孫珠勝才徹底想起來董揚佑為什麽最終選擇人民警察大學，而不是更好的消防學院，為什麽執着于無名，而不是其他地方都可以，不僅僅是他親歷那場地震，更多的是和參與救援的消防員，他們是這樣走的，而董揚佑不過是跟着他們的步伐。

手指在手機屏幕上迅速打出對不起三個字發送出去，又懊惱地抱着腦袋，飯香都讓她吃不下去，一邊是巨大的學業壓力，一邊是董揚佑的事情，或許是習慣了随時見面的日子，他去了無名，兩人碰見的機會越來越少。

“別想了，哪有那麽多事情，他們消防員排休的，兩三個月休一次，你要是想見直接過去，現在坐飛機什麽的也方便，而且消防隊可以允許家屬探訪，就是他沒有假期，沒有出警多待幾天也沒事。”

“我看你就是顧慮太多，哪有那麽多事情，想見面就見面了，怕什麽？”

同學的話極大程度給了孫珠勝一些寬心，但她害怕麻煩，行動不方便多多少少影響。

“行了啊，這種你就不用想了，教育的普及，很大程度你碰到的都是表面有素質的人，很多會碰到奇葩，而且你在首都這三年，沒發現自己變得更加自信了嗎？”

“不要覺得未知的地方很可怕，相信我，你都能坐飛機回老家，去那邊肯定不是問題。”

鼓勵讓孫珠勝沒有想太多，她點點頭應道：“嗯，相信你。”

“什麽相信我，應該是相信自己。”

孫珠勝笑眯眯地看着她，“知道了。”

六月中旬，孫珠勝收拾行李回家，東西并不多，就只有一個小箱子，和平常一樣外出，碰到的所有難事都會有人幫助，順路到高鐵站。

三年過去，在周圍城市都逐漸開辟新的高鐵線路時，只有L市的高鐵站不方便，從首都回去要轉一次，極大程度地浪費許多時間。

家鄉的變化是每次孫珠勝回家都能夠感受到，每處角落的翻新都記得很清楚，直到大二那年，她才明白什麽是思鄉情切，因為有在乎的人所以才會時刻想着家鄉，如果家鄉的人都沒有她值得留念的，便不想要再回到這個地方。

“快到了，剛坐在公交車上，要一個小時到家。”孫珠勝在車輛中間的左側，一只手抓着把手，一只手拿着手機，多多少少不方便。

奶奶在電話那頭不催促，只應聲讓回家的路上慢一點，許久未見，早早地把東西都準備好，就等着孫女到家開飯，平常舍不得吃的全都拿出來一頓燒，就怕孫珠勝在外面沒吃好，回來看見她瘦了。

熱乎的菜飯被蓋住，屋內空調開了又關，生怕到家冷了又要熱，再浪費時間，奶奶站在陽臺不嫌熱地往樓下看，前面就是小區大門，一到就能看見。